唐砚冲着声源走去,远远便见着一个个头有些矮的人,这人一身黑衣背对着外侧,举着一把斧头在砍一个手臂粗细的树,那斧头似乎有些钝,斧刃砍到树上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吃力。
大晚上的,不待在屋子里却猫在这里砍树,唐砚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走过去就冲那人道,“您好!”
那人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斧头,慢腾腾的转过了身,借着漏过云朵的月光,唐砚这才看清这砍树人的模样。
唐砚顿时有些吃惊,倒不是这砍树的人有什么三头六臂,而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原以为是个矮个子的人居然是个佝偻着背的老人,且还是个老太太,而这个看上去花甲之年的老人此刻却在这幽静的深山中独自砍着木头。
老太太的眼神似乎不大好,看了唐砚好一会才迟疑着问道,“你是……从何处来,去往何处?”
唐砚道,“我从山北面来,往南面去,天黑路难行,看见前面有个小院子,想进去歇歇脚,不知道是不是您老的屋子?”
这附近就这一桩独立的小屋,屋子附近忽然出现这一个老太太向来也该是她的家了。
老太太说话有些含混不清,闻言,反映了好一会才道,“哦,原来是远客呀,我家中正好有地方”,说到这里,这老太太又有些迟疑,道,“那你可能还要等等了。”
唐砚“哎”了一声,却见这老太太转了个身举着斧头又砍了起来,可是那斧头却实在是钝,砍了半天那树却不见丝毫动静。
唐砚实在不理解这老太太的心理,他看了看树旁边堆积的枯枝败叶,犹豫了一下还是建议道,“婆婆,您若是要取些柴火,何不捡些地上的枯树枝,又方便又易燃。”
可谁知老太太却摇了摇头,道,“不好,不好。”
唐砚不解,心道,为何就非是这树呢,他道,“这树看起来有些年岁,何不等他再长几年便能用作盖房的栋梁?”
老人道,“这树外面看着还有些生机,其实已经内里腐烂,早该死了。”
唐砚将那树上上下下看了一通,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他将背上的包袱接下来放在一边,卷起袖子走过去道,“婆婆,您歇歇,我帮您砍树吧?”
老太太顿了顿,道,“也好。”
接过老人的斧头看了一眼,唐砚撸着袖子一边砍树一边气喘吁吁道,“婆婆,既然您要砍树,怎么不将这斧头先打磨一下?”
这斧头果然钝的厉害,不光没了刃,上面甚至能明显看出一圈锈迹,像是许久都没有用过了,只砍了几下便觉得虎口震得生疼,但话已经放出去了,总不能又还给老人,何况唐砚还想早早过去屋子里喝口热汤。
两人就这样消磨,一人看着一人砍着,直砍了要快几百下才将这树砍了一半,唐砚已经气喘吁吁,虎口也早就磨破了皮,疼的要紧,一边扶着斧头弯腰歇息。
老太太忽然道,“好了。”
唐砚一愣,就见老太太走到跟前,将这树一推,好像也没有太过使力,就见那树应声倒向另一侧,唐砚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树倒下去的方向刚好是他的对面,他这才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这老太太重新取回斧头,对着那折断的地方连砍了三四下,然后就要拖着树干拉到一边,拉了一下没动,唐砚一见赶忙过去搭了把手,两人一人拽着一边,这才将着手臂粗的树干拖了起来,唐砚使出了吃奶的劲,连拉带拖这才将这根树干弄回了老人的院子。
而这时候唐砚已经根本没了之前的幻想,看着这破败不堪的小院,他想,只要有个能睡觉的地方就行。
老太太给唐砚指了个侧屋,说这以前是他大外孙儿住的地方,他暂且可以用用。
唐砚见那屋子门板漏风,窗户上的窗纸也早就已经不知所踪,点了点头,接过油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结果有些意外,这地方除了外观有些破败,里面居然还挺干净,而且被褥显然是新晒的,摸上去软绵绵的很是舒服。
就在唐砚躺在床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老人又端来了一碗汤面,清汤面,长长白白的细面条,撒了一把葱花,滴了几滴花生炸出来的油,看着就很是暖胃。
借着昏黄的油灯,唐砚这才注意到老人身上穿的并非黑衣,而是一件薄薄的夹袄,深蓝底圆孔金色暗纹,看起来有些怪怪的,但穿着老太太身上却意外的和谐。
他又注意到老太太缺了颗门牙,心道,难怪说话有些含糊。
老太太道,“农家人,没什么好招待的,垫一垫胃里暖和睡得踏实。”
唐砚觉得已经暖到了心上,道,“嗯”,就这筷子将一碗面吃了进去,汤也喝了个见底。
这一夜果然睡得踏实。
第二日一睁开眼,便见日头已经晒进了屋子,连床头都快照到了,没想到自己睡到了这个时辰,唐砚脸色一红,忙穿好衣服走出了屋子。
却听到屋子后面又传来一阵斧头砍着木头的声音,唐砚出了屋子走过去一看,便见昨晚那个老太太果然又在砍着木头,而且正是两人一块拖回来的,如今已经砍了好几截,整整齐齐的码做一堆。
唐砚连忙看向老太太手中的斧头,可是哪里还是昨日那钝的生锈的模样,斧刃分明分明锋利异常,显然是把好家伙什。
唐砚想,这绝对不是昨晚那把,然后就见老太太刷刷刷几下就将剩下的树干砍断拿起来放到了那一堆码的整整齐齐的木头上面,动作利索干练丝毫没有昨晚那般缓慢。
唐砚觉得奇怪,这才重新打量老太太,这才发现老人身上的衣服仍旧是昨晚那套,只是撑着老人过分苍白的皮肤稍显怪异,但这份怪异却又叫他说不出来,只是心底满满的违和感。
唐砚忽然注意起来这老太太家中好像从一开始就只见过她一个人,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虽然干活还很利索,可保不齐伤风感冒的,身边没个人看顾总叫人担心。
唐砚想了想,道,“婆婆,您家中其他人呢?”
老太太好一会才道,“我没有儿子。”
唐砚,“……”
老太太又道,“我老伴早几年便去世了。有个闺女,嫁到了你要去的镇子上。”
“……”唐砚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道,“我看这山上就您一个人,您怎么不跟着搬到镇上去住,那边你家人也好照料你不是。”
老太太摇了摇头,皱着的面皮像风干了的橘子皮,她忽然道,“年纪大了,不想动了”,过了好一会才又道,“前些年和闺女生了点矛盾,所以没有来往。”
而最后这一句声音明显有了些低落。
待到晌午,帮着老人从院子不远处的山涧汲了一水缸泉水,又吃了点老人煮好的饭,唐砚背着包袱便打算下山了,这会走赶天黑前还能在镇上找间便宜的客店。
老人将唐砚送到门口,唐砚从怀里摸出钱袋,将唯一的一块大点的碎银子交给老人道,“婆婆,我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就给您留点银子吧。”
老太太推了回去,道,“下山用银子的地方多着,你留着吧。我一个婆子吃住都全靠我这院子,这银子拿着也是没用,而且呀,那些过路的熟人也总会给我老婆子留点好东西。”
唐砚不肯收回去,老太太又道,“我这一双腿,是注定走不出这山了,如果你过意不去,帮我稍句话吧。”
唐砚想了想,应了下来,“好吧,您说就是了。”
老太太道,“你下了山,找一户姓慕的人家,那家的夫人唤作沈淑贤,闺名淑儿,便是我的闺女,你告诉她,老婆子想我的大孙子了,让她得空了就带来给我看看,母女生了嫌隙总不能就断了我们婆孙的情儿。”
唐砚心里有点酸,忙点了点头,道,“我一定帮您带到”,而那点碎银子唐砚还是执意留给了老人。
唐砚到山脚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身上的银子太少,只有几块铜板,根本不够住店,最后不得已在一家小店找到了个空闲的柴房。
唐砚自认如今已经练出了一身糙皮厚肉,只要不和妖怪打交道,不住山林,柴房于他而言也是个好去处。
这家小店的店主是个美貌俏丽的娘子,姓虞,据说家中排行十三,常被人唤作十三娘,一见到这落魄的俊俏青年便生了几分同情心,嘱咐店小二给他找了个柴房,还赠了被褥,让他勉强凑合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唐砚便来辞行,并且将手中剩余的几枚铜板奉上,那十三娘正在拨着算盘,一见,站在柜台后面便笑了一声,一双水色的凤眸将唐砚上下一通打量,笑吟吟道,“若你这小公子能留下来,别说不收你住店的钱,我还愿意倒贴呢。”
一旁的店小二嘀咕道,“上次遇到年轻公子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可惜他这声音虽小,那十三娘的耳朵却是个尖的,她掐着腰,嗤笑骂道,“作死啦,敢揭你老板娘的底!”
店小二一听,忙甩着抹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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