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歌难

小说:芸香碧纱记 作者:古静安
    继仪辞别翟家让,经杭州辗转来到茗庄。

    一路上,所见沿途风景,或是涓涓流淌的山涧小溪,或是路旁几处小规模的农家茶园,或是低矮的山丘中某处翠绿的篁竹,皆给继仪以很深的印象。待得将要临近茗庄,道路便开始缩窄,变得泥泞,变得坑坑洼洼了。继仪还以为自己这是要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似的。大巴车上只坐了一半的人,多是回乡的,但也有一些显是与继仪一般的外来游客,只不过他们的装扮更加专业,像是要专门来登山的驴友。继仪注意到一个长髯垂胸的颇有几分艺术家气息的中年人,看他怀抱着一块画板,目光不住地捕捉窗外风景,显然是一个画家。继仪很好奇他会到哪里去采风,会到古莲桥吗?

    继仪不可能知道这个答案了。大巴车在距离茗庄镇中心有一里路的简陋车站停了下来。再要远目看去,整个茗庄古镇被一处水网贯穿包被,从这里向茗庄中心去可以直接走路,也可以搭乘泊在一处的小船,继仪则为了途经古莲桥,自己一个人走路。见到那个画家有人租小船接应,想来也是名头不小的吧。

    继仪自南往北行,不久看到了古莲桥。古莲桥位于茗庄镇中心南段,沟通内外,横跨莲江的一条主要分支,桥下水面生长有莲花,每逢炎炎夏日,则娇艳挺拔,翠色逼人,使观者心中顿生凉意。此刻水中已经能看到荷叶了,只是还稚气未脱,也为形成群落,倒是两岸的杨柳依依,随风摇摆,煞是好看。继仪驻足,久久的观赏着这座让他心驰神往的廊桥,呆立很久而没有走上去,心中要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似的。古莲桥静静的,在江面上平躺,迎来送往,江上小舟穿梭,时不时就会有水鸟略过水面,打断继仪思绪。他在脑海里搜索自己的记忆,感觉上很亲切,却没有半分记忆,但继仪就是说不出来地心下欢喜。继仪慢慢的走进了这座桥,桥上春风洗礼,使人颇为畅快,从这里看江面,则更显别致。继仪留意到对面岸上有一座墙面皆漆了黄色的一座禅院。他之前有了解过,想来那就是古莲禅院了。偶有微风携来将要被耗尽的一丝香火气息,给这里的静谧平添了几分禅意。

    古莲桥在下雨的时候最美。曹继仪突然察觉到自己一直思索的问题的答案。

    他在这里驻足了很久之后,决定要在这个小镇多呆几天,只为了等一场雨。

    江南的小镇若要生得美离不开水的滋润,水是江南的魂。有了水,江南小镇才有了流动的韵律,有了水,人家的屋檐才能共奏出一曲静谧的交响曲。雨是天上的来水,雨是江南小镇的薄纱,在一片烟雨朦胧中,更显妩媚、含蓄、典雅。继仪一直觉得“画船听雨眠”当属人生一大幸事。

    曹继仪背了一个极笨重的旅行包,还额外地用右肩挎了一个小包,在茗庄兜兜转转,瞎逛了一个下午。江南古镇的风情使他陶醉,更令继仪惊讶的是,这样精致的江南小镇竟还没有沾染上半点商业气。这里的人各人忙着各人的生活,把日子过得有条不紊,走街的走街,串巷的串巷,把生活过地简简单单。曹继仪走到镇西的时候,发现这里竟有许多的茶楼和店铺,听到一家茶楼传来说书人朗润的语声,抬眼看去,“寒蝉楼”三字印入眼帘,寒蝉本应当一声不发,却这般热闹。继仪就好奇地进去,被服务员引上三楼,在一处靠近窗口的地方坐下。

    “先生,这里是我们茶楼的茶品还有甜点。”服务员是一位浓眉大眼的小哥,说着一口略带江浙口音的普通话。

    曹继仪也没有细看,就直接问:“你们这里有白水芜香茶吗?”

    “有,请问你要大壶、中壶还是小壶的?”

    “中壶吧,另外再来点桂花糕。”

    “好咧。”服务员说着取茶叶和桂花糕去了。

    曹继仪坐在靠窗的位置,只稍稍俯头下看,就可以看到下面的石板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这一带是茗庄茶叶交易的中心,每天都会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茶商到此买办茶叶,或是携来茶叶在此交易。茗庄人依靠茶叶养活自己,对别的生意不大感兴趣。

    服务员把茶壶连同糕点端了上来,递上一张单子,就接着到别处照顾客人去了。继仪一看那单子,一壶茶水就三十五块,糕点十五块,正好五十元。还可以接受。就一个人自顾自地自斟自酌,也许是茶楼的氛围在吧,楼下传来说书先生戏评三国的洪亮嗓音,眼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继仪闲坐在实木的椅子上,悠哉悠哉品咂着芜香茶,他在家的时候也喝过,在这里喝更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继仪在茶楼一坐就是两个小时,他之后又点了两壶白水芜香茶。一边喝茶,一边阅读《伤寒杂病论》。

    曹家五代业医,所仰仗的正是仲景之学。虽说中医之学在曹济手上算是没有传承,可好歹到了曹继仪这里又再次拾起。

    曹继仪自孩提时就被祖父曹扶伤逼着背诵药王孙思邈的《大医精诚》,后来又依序背诵完了《医学三字经》《濒湖脉学》《汤头歌诀》《药性赋》《伤寒论》《金匮要略》《神农本草经》以及《医宗金鉴》上的各种心法要诀。继仪在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还依旧每天晚上努力地背诵,以致于学习成绩只是一般般。曹济是接受新式教育的人,推崇的是举一反三的教学方法,对于父亲这死背书的封建教学方法很是嗤之以鼻。认为这样教是在把曹继仪培养成一个书呆子。还曾一度联合妻子揭竿而起反对父亲曹扶伤的这种教育方式。曹扶伤说道:“当初我就是太心疼你,才没有把你教好,现在继仪还小,小孩子就要多背诵,把先人的智慧先吃下去。先囫囵吞枣,待他长大了自会细细咀嚼的。”说来也奇怪,就是在曹扶伤的这种教育方法下,曹继仪高中时成绩就开始一路狂飙,人也显得知书达理,文质彬彬,颇受同学们的喜爱。曹济觉得继仪确实比自己要有出息得多,加上这些年在西医学上的不顺,也渐渐的明白父亲的智慧。

    曹继仪受到曹扶伤的影响,也养成了每日读伤寒的习惯,虽说比不得祖父的韦编三绝,自也不差了。他知道,自己是幸运的,祖父一开始就给他指明了一条通往中医学圣殿的康庄大道,使他能脚踏实地,稳扎稳打。这些年曹继仪自己也没少上临床,随着自己对于中医的理解越来越深入,他渐渐的发现,自己开的方子药味越来越少,辨起证来也越来越随意。他知道这是医术上的返璞归真,越是接近事物本原的东西越简单。他也深知,要达到祖父的水准尚需时日。

    每每读完一遍《伤寒杂病论》曹继仪总不由得感慨一番,张仲景先生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创立六经辨证,开万世治病法门,“医圣”之名真不是虚的。

    掩卷,曹继仪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又添了一个五角星,以记录他又读了一遍《伤寒杂病论》。

    曹继仪走遍了茗庄,才找到了一处可供下榻的宾馆,这里的旅游业并不发达,宾馆所住的大多是外地来进行茶叶交易的客商。继仪决定明天去一趟茶园,据一位新认识的茶商说,明天正好是白乡茶园出头一茬明前茶的日子。想想,自己还真是来得巧了。

    一大早,曹继仪就起身,先是洗漱一番,打了一套八段锦还有太极拳,稍微出了点汗,才收拾行李。吃过宾馆旁一家茶楼的早点,继仪就徒步走到小镇外的车站,正好赶上第三班次途经白乡的车。继仪之所以赶那么早,是因为他听了那茶商的话,趁着早上雾气还没有散尽,那时的茶园是最美的。

    班车在颠簸的路上行驶,爬过了不知几座小山,不知几座小桥。曹继仪注意到路旁多篁竹,翠色隐隐,还时常有小溪可看。经过一处湖泊,上面生满荷叶,待到盛夏来时定是一番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光景。车上不足十人,多是要到临近茗庄的锦庄忙活的人。也就继仪算个另类了,车还没驶过一半路程就让司机停车了。

    曹继仪一看到茶园就下车了,不过等他仔细看了看茶园规模,才发现这一处的茶园太小,他之前可是了解过的,白乡茶园号称万亩茶园,不可能这般小。仔细想想这里倒像是小户的私人茶园。曹继仪急忙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子,真是太心急了,离白乡茶园还有几里路呢。

    曹继仪只能沿着路急行军了。这条路上来往的车并不多,曹继仪走了一刻钟才好歹来了一辆。继仪是个外向的人,见有来车就做了手势,示意想搭一下顺风车,本来也没有抱什么打算,谁料这车还真停了下来。

    开车的是位姑娘,身穿着浅兰色印花亚麻衬衣,眼神中自有一股子英气。见到继仪一身驴友穿搭,就问:“小哥是来茗庄旅游的?”

    “是的,我本来想到白乡茶园去的,没曾想下错了地方。”

    那个姑娘正是江丽君,她可是巴不得多有些游客到她的茶园去做做宣传。见这个男子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也不担心什么,就说:“这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正好也是去白乡茶园的,就捎你一程吧。”

    曹继仪很是感谢就上了车。江丽君看到曹继仪所挎的小包上还有个繁体的医字,就好奇地问:“你这个小包有意思,该不会是医生吧?”

    “哦,我这个是装些针具药丸的。”

    “你不是来旅游的吗?还随时带着这些东西?”

    “习惯了,跟我爷爷学的。”继仪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祖传中医?”

    “是,学的中医。但更多是在大学里学中医。”

    江丽君听到这里更是起了兴趣,在她的朋友圈里可没有医生,更甭提中医师了。现下听得这位年轻的小哥居然学的中医,就打算问问这方面的话题。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本科读的鹭岛大学中医系,研究生在北中医读。”

    “鹭岛大学?”

    “怎么了?”

    “我也是鹭岛大学出来的,怎么没有听说过鹭岛大学有个中医系啊?”

    “那这么说我们还是校友。”曹继仪尴尬一笑,只好解释道,“鹭岛大学中医专业其实1956年就成立了,这在全国都是蛮早的,北中医也是56年创办的,不过当时的鹭岛大学中医专业的招生主要面向东南亚,被分到海外教育学院,通过函授的方式办学,知道后来中医系划到医学院的管辖下开始正式招收国内学生已经是最近十年左右的事了。在医学领域,没有资历是很难排得上辈分的,就有点像医生,需越老越吃香。不过鹭岛大学中医系的一大教学特色就是重视临床,重视诊断,这在如今重科研尤其是中医西化的大环境下是难能可贵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咋们学校的附属医院的国医堂该不会就是你们在老师坐诊吧。”

    “正是。”继仪兴奋地回答道。

    “忘了说,我叫江丽君,之前在鹭岛大学经济学院上过学。”

    “我叫曹继仪。”说到这里,两人都为这次的巧遇一笑。

    趁着去白乡茶园还有一段路程,两人因为同为校友倒更像老熟人一般聊开了。到了茶园时,江丽君就让继仪随便逛,自己需要去处理一些事情,恕不能够好好款待。

    朝云叆叇,山间的云烟雾霭还未散尽,如层层薄纱,柔和的阳光挥洒在这一团白与绿构成的世界里,显得满世界一片安详,让人置身仙境之感。满世界都是茶香,不时有山中飞鸟,不知被什么惊起,一大队朝一个方向飞去,留下山间一声声啾啾的叫唤。放眼望去,白乡茶园的茶树高及两尺多,一层层、一圈圈密密地排布在山丘上,其间偶有套种的香樟、银杏树,像是绿巨人在守护这里的小精灵。更令曹继仪感到眼前一亮的便是那一条横穿山丘之间的小溪,溪流的某段还特地修了一座木制的小桥,在其旁边还有一个小亭子,内中有石桌子摆放。如果这时在那里摆上一套茶具,一边欣赏茶园风光,一边品咂着白水芜香的回韵悠长,自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继仪发足在向一处茶丛中奔去,在一株茶树俯下身来,仔细看茶叶的小小锯齿上,尚还有些许明润的水珠,稍只从茶树从中经过,便可以惊动这些小精灵纷纷跃下了。继仪轻轻采撷一片茶叶,透过朝阳看它清晰的脉络。

    这时,山间一阵嬉闹,曹继仪直起身子看去。只见三五成群的姑娘,只见她们虽然身着各式衣服,但是头带着白色印花深蓝头巾,背着竹篓,纷纷来到这边。而远远眺望,在茶园门口,还有依稀落落的人进来。霎时间,整个碧绿的世界里像生长出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姑娘们大多很年轻,手脚麻利,一到茶山,就开始了他们一天的工作。

    这些姑娘有的是今年新招来得茶工,平时负责茶园的打理,采茶期便要忙上一天采摘新茶。也有些是从茗庄附近找来的临时采茶工。因为采茶是门精细的活,故而大多茶园都不找男工。虽说在茗庄大部分是农家茶园,限于人力已经多用机采或是铗采了,但白乡、东乡的茶园这里追求极佳的品质,唯有手采,才能最大限度保持茶的本真。

    茗庄这里的人,几乎都会采茶,但差别还是在的,有的姑娘半天才可以采半筐,而手脚利索的尽可以半天就能采上两筐茶叶,且芽叶符合标准,绝非胡乱敷衍。在一片雨雾之中,曹继仪看着姑娘们采茶,细手轻捻,翩翩微抬,像极了在舞蹈。这时,没反应过来是哪个方向,只听得山间一阵百灵鸟般的歌声回荡,有一位姑娘竟放声唱起了歌来:“

    三月鹧鸪满山游,

    四月江水到处流,

    采茶姑娘茶山走,

    茶歌飞上白云头。

    草中野兔窜过坡,

    树头画眉离了窝,

    江心鲤鱼跳出水,

    要听姐妹采茶歌。

    采茶姐妹上茶山,

    一层白云一层天,

    满山茶树亲手种,

    辛苦换得茶满园。

    春天采茶抽茶芽,

    快趁时光掐细茶。

    风吹茶树香千里,

    盖过园中茉莉花。

    采茶姑娘时时忙,

    早起采茶晚插秧,

    早起采茶顶露水,

    晚插秧苗伴月亮。

    采茶采到茶花开,

    漫山接岭一片白,

    蜜蜂忘记回窠去,

    神仙听歌下凡来。”

    曹继仪是壮乡人,小时候在母亲黄仪把控的电视机前不知把电影《刘三姐》看了多少遍,如何不晓得这首歌是“采茶姑娘上茶山”呢。细听那歌声,像风铃一般清脆干净,回荡整个茶园,有些会唱这歌的姑娘也跟着唱,也有些停下了手头的活,被歌声吸引,静静地听着。曲罢,只听得东边一处茶丛中想起一片掌声。

    “林芝姐你真棒,再来一首。”

    曹继仪在歌声中早已循声而去了。这时见到五六个姑娘正围着一个穿着白色莲花纹样深蓝色斜襟纯棉长袖,下着蓝灰色长裤的长发及腰的姑娘。那姑娘长相并不如何惊艳人,倒是显得削瘦了,虽五官也还端正,毕竟肤色略显暗淡,很难想像那么动人的歌声竟出自她之口。这时姑娘好像也感受到了陌生人的目光,略略撇了继仪一眼,就又同身边的姐妹们说道;“不唱了,不唱了,大家还是先采茶吧,可别误了时辰。”

    那位姑娘身旁一位梳了马尾辫子的姑娘看见继仪,倒不生分,唤道:“那位大哥哥,你来这里干什么的?”

    曹继仪这时已经跃跃欲试了,也想着亲手体验一下采摘茶叶。回答道:“我来这里随便看看,方才听到这位姑娘唱的歌很是好听,就过来了。”

    “林芝姐,你看啊,你的歌声把这么一个大哥哥给勾来了。”那马尾辫子的姑娘在方才唱歌的姑娘耳边小声说。

    “你胡说什么。”林芝听了小月这话,才细细打量起曹继仪来,只见他背了个大旅行袋,肩上还挎了个小包,剪着寸头,看上去倒是一脸憨厚和善,但眉目之间又仿佛能够读到睿智冷静这些词汇。曹继仪的装扮一向是运动服,从脖子到脚踝都是涤纶的质感,今天他穿的是一件有领的白色长袖,搭配纯黑色速干运动裤,脚上穿着红白灰相杂的运动跑鞋,整个人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

    小月听了林芝的话,就撒起娇来,音量也不控制了:“我没有胡说啦,我就想再听你唱上一曲。”

    “是啊,姑娘,再来一首吧。”继仪附和道,心机一动,忽然也唱起《刘三姐》里众人邀刘三姐的歌来,“好歌才,只有三姐唱得来,心想与姐唱几句,不知金口开不开。”

    林芝一听这个陌生男子的歌,突觉得好笑,气氛起来了,眼里就起了捉弄这个人的意味。

    “好吧,那我就要再唱上一曲了。”林芝得意地一笑,继仪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因为林芝开口唱歌的时候一直盯着他。

    林芝要唱的这首曲子原是茗庄一带流行的茶儿调里的一首《问茶郎》,林芝随兴改了词,只听得曲子是这样的:

    “碧纱绕青山,

    茶山女儿采茶忙。

    闲来把歌唱,

    唱出歌声荡四方,

    羞得黄鹂惭,

    喜得蜂鸣百花香。

    披雾做新装,

    茶郎愿何往,愿何往?”

    曹继仪听到林芝唱的这首小调,只觉得比之前的更动听些,歌词中满是俏皮灵动,一句“披雾做新装”几乎要把继仪灌醉,继仪心道:“这句词好美。”待听到最后一句“茶郎愿何往”不由得暗道,“这句词不会是在邀歌吧。”再看林芝唱完最后一句时,小脑袋左右摆了一下,好像冲继仪来了个“你也来一首”的表情。旁边的姑娘们也反应过来,在一旁起哄:“来一首,小哥来一首。”也有的叫道:“茶郎愿何往啊?”

    曹继仪大有一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在众人面前顿时尴尬了,不唱吧,显得自己窝囊,唱吧,一时间不知道唱什么。

    “你也要唱吗,真好。”林芝戏弄起继仪来压根没有手软。

    曹继仪是已经到了梁山了。上前一步,回忆了一下刚刚的调子,清了清嗓,便扯开嗓子唱道:

    “芸叶满青囊,

    悬壶儿郎游四方。

    千回又百转,

    看遍神州好风光,

    青山看不厌,

    绿水向东流不断。

    茶花为玉簪,

    阿妹且戴上,且戴上。”

    这时候哪里有茶花?不过是继仪为了凑韵,也没有细想就唱出来了,亏得他还两手虚持,假装手中真有簪子一般。众人听了这个陌生男子对的歌,虽然音色差了些,这番急中生智的功夫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原来是一个白衣大夫。”林芝笑着,复有说道,“还没完。”

    继仪刚如释重负,这颗心又揪了起来。

    林芝还是依着刚才的调,接着唱道:

    “茶山花不产,

    只产得白水芜香。

    芜香非无香,

    却看茶人怎么尝,

    用口品味淡,

    用心品如笛音漾。

    沏上茶一盏,

    茶郎试试看 ,试试看。”

    林芝也学着继仪的作法,虚空捧着一盏茶,眼神中闪着灵动的光彩,很是欢快。一众姑娘们在旁鼓掌,生怕继仪不敢再对唱,就催继仪。

    继仪大有江郎才尽之感,暗道不好。大有我命休矣的悲壮,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对不上,心里暗自埋怨自己刚才冒失,没事唱什么“心想与姐唱几句”,现在还没有唱几句就被对得哑口无言了。

    亏得这时,江丽君过来解围,只见她身旁是一位带了茶色眼睛,略显微胖的中年人。

    “姑娘们,该采茶叶啦。”江丽君走过来,一边对身旁的中年人说,“潘先生,我们的这些姑娘们就这样,稚气未脱,跟山间小鸟一样调皮。”

    “江总,你这就不应该,方才那对歌的意境那么美,怎么去打搅他们呢,我倒想好好再听听呢。我也到过不少茶园,可是像你们这里,这么清雅别致的,还充满生气的茶园我还是头一次见哟。你放心,我们在台湾云和今年就选你们家的。”

    江丽君同那位潘先生一边聊一遍走,江丽君引着他到溪边小亭去了。

    曹继仪被解了围,就上前去,向那个叫林芝的姑娘讨教了如何采茶叶,林芝给继仪一个小竹篓,就跟他说了如何捻掐茶叶,又说了这里需要的茶叶的标准,明前茶需要一芽一叶或一芽两叶的茶,可不是见叶子就能采的。

    林芝看到继仪那双纤细白嫩,指节分明的手,不由得调侃他:“你这手,倒像是女孩子的手。”

    曹继仪解释道:“没办法,打小我爷爷就让我保护好自己的手,说我们中医的手是拿来摸脉的,如果干多了粗活,结了茧子,灵敏度就下降了。可不是我娇生惯养。”

    “你是中医,小中医。我还道你是西医呢。”林芝知道继仪是中医,倒若有所思起来,口中默默念着什么。

    曹继仪这是看见林芝那双粗糙结茧子的手,就问道:“你的手也不像女孩子的手啊。”

    “我可不想你这么娇生惯养。”林芝假装生气似的,说完就走了。

    曹继仪也没有坐上去在说什么,笑了笑,就自顾自根据刚才林芝教的方法采起茶叶了。曹继仪就像修钟表的匠人一样,慢悠悠的在茶树间掐采茶叶。

    其间,那个叫小月的姑娘来问他何许人、家住何方、要在这里待多久等一些问题。小月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高中毕业就开始在这里干活了。曹继仪鼓励她多读点书,小月就说道:“高中毕业就好了,林芝姐还初中辍学呢,还不照样好好的,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曹继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是无奈地苦笑,小月到以为自己说的在理。继仪没想到林芝居然连初中都没有读完,可看上去竟一脸才气,沉稳。

    快到正午时,姑娘们纷纷收了工,将个人的茶筐背到茶叶称重回收的地方去了。曹继仪老远就看到了林芝,走上前去,见她一共采了两筐的茶叶。继仪手上捧着一个小茶篓的茶叶,还想可以放在身后,却被林芝看见了,就笑说他手脚太慢。继仪也不好在说什么,就把自己采的茶倒到了林芝的茶筐里去了。林芝刚要阻止,已经晚了,只好说了声谢谢。

    “我就采着玩的。”曹继仪轻松地说道。

    忙完了这些,茶工门都到小食堂去吃午饭去了。曹继仪可没有分的,后来还是江丽君邀他进去一同吃饭,曹继仪不知道为何竟被安排与潘先生、江丽君一同用餐。后来才知道,这是江丽君知道他学医,就让他帮瞧一瞧潘安东的肩痛。江丽君也是方才见潘安东不时皱眉头才问的,还倒是他对自家的茶园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潘总,这是我的一位校友,学中医的,就让他帮你瞧一瞧吧。”

    潘安东也只是出于好奇,他这病自己知道,找了多少医生没治好,也扎过针灸,可只是暂时缓解罢了。

    曹继仪把过脉,很淡定地说了一句不妨试,就从包里取出来处方笺,还有一只英雄钢笔,洋洋洒洒地写了,“当归90g  白芍90g  陈皮15g  柴胡15g  羌活9g  秦艽9g  白芥子(炒,研为末)9g  姜半夏9g  附子3g  一剂,六碗水煮取一碗水,与黄酒同服,一醉方休。”

    曹继仪补充说道:“潘先生这毛病在中医叫肩凝,也叫五十肩,需要平散肝风,祛痰通络,我用的是傅青主先生的原方,不妨试试。”继仪又见潘安东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就又说道:“我先针灸一下,缓解缓解潘先生的疼痛。”

    只见继仪走上去,在捋起潘安东的裤腿,只在腓骨小头与外踝连线上三分之一处的中平穴上扎了一针,潘安东就觉得像有一针电流直上,透到肩膀去了。

    “哎,还真的不痛了。”潘安东惊呼,满脸兴奋,不住地转动肩膀,直夸神奇。

    继仪知道潘安东已经相信自己的医术,就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又留下了自己的微信。然后三人就很愉快地吃饭了。江丽君倒是没有想到曹继仪的医术居然如此了得,本来还有些怀疑,想试试的,现下也好生佩服得紧。

    吃过午饭,曹继仪想到茶园较高的一处小山丘上去看看。那座茶山上有一棵银杏树,逢此时节,已经长得郁郁葱葱了。高大的银杏树下,林芝正坐在一旁发着呆,曹继仪想偷偷上前惊她一下。走近了,看见林芝的侧脸,见她一脸忧思,竟煞是好看。不忍心打搅这样一处精致,也只是静静的在一旁坐着。俯看白乡茶园,一片绿的海洋,继仪在这样的景色下幽幽睡去了。

    待到醒来的时候,林芝人已经不见了。又到了女工们采茶的时间。继仪瞎逛的时候发现了上次见到的画家。画家在某处山头画着油画,跟继仪聊了一个下午,最后继仪便搭乘了画家的小车,两人一同回到茗庄去了。

    林芝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步行回到了自己家里。他的家在白乡东面的老君山脚下,离白乡茶园也不远。

    父亲林守义正在门前编着各式竹制品,旁边还摆着一台收音机,正放着时事新闻。林守义的右小腿缺了,是当初进山被蛇咬没有及时治疗被锯掉的,在那之前,他是白乡上有莲江水库的站长,在那之后他是白乡东头的林篾匠。多年来,他就靠这自己的这门手艺拉扯这一家,日子虽过得清苦些,毕竟不乏欢声笑语。林守义有一儿一女,女子便是林芝,儿子林玉比林芝小了四岁,现下在之江大学茶学系就读。妻子这三年来经常反反复复头痛眩晕,原本在茗庄开大巴车跑山路的活也被辞退了。近几年来日子是更加难了,林守义一度感到力不从心。幸好自己生得一个懂事的女儿。

    林守义觉得自己最亏欠的就是这个女儿了。林芝上初三的那一年,家里的情况困难,林守义就跟自己的女儿说:“小玉现在还小,以后如果你也上大学了,爸供不起,你妈身子不好,又常生病,如果你能够帮忙分担一些,爸就轻松多了。”

    林芝明白父亲的意思,第二天就退了学,在茗庄赵老板的饭店里干起了杂工,到了晚上还帮他一起编竹具。林守义想想就觉得亏欠女儿太多,可这些,他是心里苦,从来不说,每日见林芝回来,总一脸欢笑。

    “爸,妈呢?”林芝走到林守身边,在小凳子坐了下来,帮忙编起了竹筐。

    “你妈又犯病了,在屋里睡着。”

    “吃了药没?”

    “吃过了,现在一两片也不过管用了,要三四片。明天你到镇上再买上几盒吧,家里的那盒快要没有了。”

    “爸,要不明天带妈到镇上找中医看看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茗庄这地出茶人,不出药人呐,哪里有什么老中医。”

    “要不带妈到杭州去看看。”

    “前年就去过一次省医院,折腾了一个月,白花了钱还加重了。”

    “我是说找中医瞧一瞧。”

    “这,行吗?”

    “顺道去看一下弟弟,他上了这三年学我们还没有去大学看过。”

    林守义知道林芝虽然已经多年不上学了,但心中还一直有一颗好学的心,他知道林芝也很想去大学里看看,就说:“好,等过几天天有空了,你就带妈去吧。”

    吃过晚饭,林守义还跟着林芝编竹篓。灯光昏暗,倒显得星光璀璨,林芝一边看星星,一边编竹。远处忽传来狗吠,倒显得山间静寂了。

    第二日,因为下雨,采茶的工作暂停。林芝正好能有空到镇上给母亲买止痛药。撑着父亲林守义亲手做的桐油纸伞,林芝在茗庄逛了一下。买完药,便走到镇南一家书店里去了。

    茗庄镇南的这家白芷书屋,只有一楼卖书,多是文学类的、也有些茶叶种植还有少部分市面上的畅销书。经营这家书屋的是林芝一位初中好友的父亲,故而林芝在饭店干杂工的那段时间经常来借书看。因为是借书,故看书是需小心翼翼,不能把书页弄脏了。也曾经有几次林芝不小心把书弄脏了,就自己掏了腰包把书买下,但多数情况下,林芝看完的书还是崭新的一本。

    在收银台坐着的就是林芝初中时的好朋友孟缘,孟缘跟林芝同岁,都是二十五岁了,但早已为人妻子,现下挺着半大的肚子在帮忙看着店。林芝打过招呼,就跟她讲了些最近自己在茶园的事。梁缘却一直抱怨着自己发胖,生怕生完孩子减不下来。

    聊完这些事,林芝就在书架前逛,梁缘说最近专门进了一批诗集。林芝正要找书时,正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心下一喜。

    “这么巧,你也在这里。”曹继仪和林芝异口同声地说道。

    两人反应过来,就都笑了。

    刚才雨停过片刻,继仪正要去看古莲桥的雨景,然后就打算回家了。哪知道又下了起来,继仪虽带了伞,可毕竟雨势很大,只好进来避一下,谁曾想竟碰到昨天那位唱歌好听的姑娘。

    雨是擦肩而过,雨是死生契阔。

    “林芝。我还记得。”曹继仪很开心的说了林芝的名字。

    “你是小中医曹继仪。”林芝也笑道。

    “你也来这里买书吗?”

    “我哪里舍得买书,我都是借的。”

    “哦?这里能够借书?”

    “这是我同学家里开的店。”

    曹继仪就明白了,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就随手往书架上拿了本诗集。

    “继仪。”林芝忽然想到了什么。

    曹继仪应了一声:“什么事。”

    “你医术怎么样?”林芝这样问,曹继仪觉得很突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了?你还不会看病吗?”

    “哦,会看病,但是要我自己评价自己医术未免有王婆卖瓜之嫌,这样吧,我们到附近的茶楼慢慢聊。”曹继仪觉得林芝可能是想让他帮忙看看毛病,碍于现在书屋里人多,多有不便。

    “好的,慢慢聊。”林芝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倒让继仪摸不着头脑。

    两人就一同撑伞往附近一家茶楼去了。

    曹继仪看到林芝撑的油纸伞,不由得赞叹这伞的精巧。

    “这伞是我爸做的。”

    “你爸还是个手艺人。”

    雨势已经渐渐小了,曹林二人进入了一家茶楼,来到二楼靠窗户的位置。继仪先请林芝坐下,继仪才把笨重的书包卸了下来,但是他肩上挎着的包却又不肯卸下。

    林芝看见继仪这个笨重的大包不由得笑了:“你这是搬家啊。”

    “确实,我本来打算今天就回家里去的,没曾想下了这么大的雨,竟也一时走不了。”曹继仪捋了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你就不多呆几天吗?茗庄这里可是又很多去处的。”林芝眼神中难掩失落。

    “不了,我本来打算是到南京跟老朋友聚聚的,后来见说这里不错,过来看看,也该回家去了,我手头上还有一大堆的医案要整理,我爷爷也少不了我这个助手。对了,你刚刚是有什么问题要我解决吧,我先给你号号脉。”曹继仪说这话的时候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号脉枕来。

    林芝知道他会错意,也不解释,正好让这个号称中医大夫的年轻人瞧瞧。

    曹继仪左手三个指头搭在林芝手腕处的寸关尺上,慢慢地摸索,一面细细打量林芝的脸色,神情显得一丝不苟,跟方才判若两人。

    林芝也不说话,因为她也是知道医生号脉的时候患者是不能说话的。

    过来五分钟,继仪分别把了林芝的两手脉象,皱了皱眉头。

    “姑娘,你这脉象上看没什么毛病啊,就是最近你家的一位亲戚刚来串过门。”

    林芝听了这话,没有懂曹继仪的意思,就问:“你能通过脉象把出我家的亲戚来串门?可是我家这一个月来都没有来过什么亲戚啊。”

    继仪忽然觉得好笑,他还道林芝能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就把话说得晦涩些了,想想又觉得这姑娘应该是与外界接触得少,不清楚“一位亲戚”指的是什么。也就只好说道:“就是你这几天才刚过的例假吧,一位亲戚指的是大姨妈。”

    林芝愣了愣,忽然两颊泛红,觉得这个男子知道了什么关于她的天大的私密一样。也没有承认继仪说的没差。

    “你们城里人都这么说话的吗?”林芝转移话题。

    “我可不是城里人,我们家三代都住在小镇上。”曹继仪对于林芝贴的标签表示不接受。

    “好了,算你是个医术精湛的大夫。”林芝也不在纠结这事了,就直接说,“不是我的问题,是我妈的,她这三年来经常头晕呕吐,怎么治不好,一直拖到现在,曹大夫你就行行好,给我妈看看吧。”

    “可是我待会就要会家去了。”曹继仪假装很正经地跟林芝说,一脸莫不在乎的样子。

    林芝也不说话了,一双充满灵光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乞求。

    “哎呀,我现在可是分分钟几万块钱上下的,就算我去给你妈看病,你也得付我诊金是不是。”曹继仪很享受这种戏弄人的感觉,尽管他向来是个老实人,可上次在茶山上被对歌对得脑子一片空白的仇还是要报的。

    “要多少?”林芝弱弱地问了一句。

    “也不多,这北京国医堂的老教授一次诊金得一千多,我现在还年轻,就两千吧。”曹继仪一脸得意,端起茶来抿了几口。

    林芝看得出曹继仪是在故意耍戏她,毕竟继仪的演技太拙劣了,就很生气的站起身来要走。

    曹继仪哪里料到林芝会来这一手,真以为她生气了,就忙说:“好了,姑娘,我不闹了,我去帮你母亲看看病就是了,反正我也是闲人一个。”

    “我看你就是闲得慌,有心来戏耍我。”林芝调侃道。

    这时,楼下人声嘈杂,显然发生了什么事,曹继仪探头出窗口,看见一群人正围了个圈。

    “下面发生了什么事,下去看看。”继仪冲林芝说道。

    曹继仪很快就下了楼,此时雨已经停了许久了,在湿润青石板路上,人群之中一个中年男子叫到:“这里有医生吗?开来,这里有个老人摔倒在这。”

    一个中年妇女道:“何止摔倒,感觉都没有呼吸了。”

    曹继仪挤开人群,林芝也来到了身后。只见曹继仪麻溜地掏出手机,头也不回,递给林芝。

    “你马上打电话给120,说这里有个老人摔倒,心脏停跳。”曹继仪摸着老人的心前区说道。

    林芝接过继仪的手机。因为继仪的手机没有设置锁屏,所以林芝直接就拨打了120急救电话,趁着电话那头转接的时候,林芝就看见曹继仪当场给老人进行了嘴对嘴的人工呼吸,然后就是一系列的心外按压。继仪的动作很规范,林芝看到他那一副严肃冷静地样子,就是一阵出神,直到接通了茗庄卫生院的电话,才回过神来给工作人员说明了情况和发生的事。

    茗庄卫生院在镇东边上,因为茗庄的建筑格局,街道窄小而多水网,车辆很难进到里边,如遇突发情况还是需要两条腿解决。幸好由镇东往这赶,若是小跑,也只需要十分钟,但此刻毕竟人命关天,尚需要争分夺秒。在场群众等了许久没见医务人员来,就有人开始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有数落镇上卫生院的,也有为继仪揪心的,更有些信佛的喃喃地在哪里念诵起来药师菩萨的圣号,一阵的“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曹继仪正在实施心肺复苏,只觉得老人渐渐有了呼吸,就停下来拿起银针,往人中、内关、涌泉上刺。才不到一分钟,老人便幽幽转醒。这时人群中一阵叫好。

    继仪继续给老人施针。待到医务人员们挑着担架来的时候,老人就已经清醒了一半了,只是觉得全身无力。工作人员先是吃惊,然后就担着老人往卫生院赶,曹继仪就二话没说牵着林芝的手,也跟在后面。

    “走,我们去看看。”

    林芝没有说什么,只是突然感觉到一种亲切,只这一会儿功夫,这个世界就不同了。曹继仪拉着林芝一路小跑了好一会儿,才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松了手。

    “不好意思。”曹继仪住了脚步,对林芝说道。

    林芝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冲他笑了笑,就跟上去了。

    在茗庄卫生院,老人经过检查已经确定无碍了,曹继仪就在一旁跟医师说明情况。待到老人的家人都来了,感谢了继仪一阵,硬是要塞上一沓钱给继仪,被继仪拒绝了。

    “林芝,没有什么事了,你若忙就先走吧,我还会在茗庄呆一阵的,明天就去给你妈看病。”

    “可是明天我要去采茶。”

    曹继仪就为难了,如果说今天去,眼看着夜色已深,若是明天,自己一个人去林芝家又觉得突兀。

    “你今天就跟我去吧。”林芝觉得要是再拖一天自己母亲就得多挨一天,忙恳求继仪去给他母亲看病。

    继仪觉得白乡离茗庄太远,若是跟着林芝去,少不得就要在白乡待上一个晚上了。

    继仪见林芝这副模样,又不好拒绝,只能是答应了。

    两人在卫生院耽搁了许久,回到茶楼的时候,夜色已深,茶楼已经歇业了。

    “茗庄这里怎么闭户那么早,我看街上大把店铺都早早歇业了。我的背包还在里面,钱包又在背包里,我这会是真的没钱住旅店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的背包还是明天再拿吧。这就是安排,你还是把我妈把病治好了。”

    继仪无语,想来林芝在这里生活久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此刻也许对于一些人来说只是中午,甚至只是早上,五光十色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林芝是骑了自行车的,幸好自行车有后座,要不然继仪还真就得跑着步追林芝了。

    曹继仪骑车载林芝,林芝没有去捉继仪的腰,而是紧紧抓住后座,继仪就使了坏心眼,就把自行车骑得左右摇晃起来。

    林芝就骂道:“你故意的,我的车要被磨坏了。”往他后背捶了几下。

    两人就这般打闹着,不久就到了林芝家。

    林守义和妻子江绮柔正在门外翘首等待,看见林芝回来,先是宽慰,后是愠怒,想责骂几句,又注意到继仪而疑惑。

    “妈,这是我给你请来的大夫。”

    林母初时还道这是林芝交的男友,却原来是给她请的大夫,心下才宽心,也不责怪林芝让她操了这么久的心。

    林芝跟父母说了今天在茶楼下的经历,林父仔细打量了这个年轻后生。

    “小伙子,你看着是个文化人,来先吃饭,然后给我露两手。”

    林父林母因为思女心切,也没有吃饭,继仪也不怯生,就同他们共着小桌吃了。都是一些家常菜,尤以素材居多,炒青菜、烧笋丝加了些肉末、还有一小碟花生就是这一家人清苦的一顿晚餐了,幸亏林母今晚手抖放多了米,不然曹继仪就不好意思说不饿了。

    “今天可真巧,我手抖放多了米,你爸还怪我,这分明是小曹来作客的感应啊。”林母笃信佛教,平常在家时就喜欢诵念《金刚经》,若是逢哪位菩萨观音的寿诞,总会跑到古莲禅院烧香拜佛。为人和善,从不喜欢与别人争抢。就连吃饭时也只吃素,人削瘦得很。

    曹继仪不好意思夹菜,专心扒饭,两位长辈倒是问个不停,连同继仪的爷爷的事都问了。

    结束就餐,继仪先看着林芝跟林父编竹篓,带到半个时辰过去,才给林母号脉开方。林母今天不觉得有多晕,还说见了继仪整个人更精神了几分,继仪是当玩笑话听去了。

    “你这病,应该是吴茱萸汤证。吃几次药就好,没什么,不用担心。”曹继仪号完了脉象之后很自信地说道。

    林守义和江绮柔一听,还以为林芝请来了一个假郎中,忙看向林芝。

    林芝是见过继仪的手段的,就说:“你们放心吧。继仪说了没有问题那就没有问题。”

    曹继仪知道林父林母不相信自己这个年轻人的医术,就掏出银针给林母扎了几个穴位,林母顿时感觉整个人更加神清气爽,始知这个年轻人很有几分本事。

    曹继仪从包里掏出处方笺,在上面写:“吴茱萸10g  潞党参20g  生姜30g  红枣30g  四剂,水煎服。”

    写完处方,曹继仪嘱咐道:“这方子,明天就拿去抓药吧。”

    林守义看过药方,见上面药味简单,说道:“小曹,你这方子除了吴茱萸,都可以拿来炖鸡汤啰。”

    曹继仪也不解释,就道:“试试看,兴许我这厨师水平的医生就把阿姨这病治好了。”

    林芝接过药方,见上面一手好字,感谢继仪,林母就到林玉房间收拾了一下,准备让继仪在自己家留宿一宿。

    如果继仪不介意,再住久一点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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