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越来越近,林木中,一头雪白的野兽缓缓走来,背上坐着一名身着白衣的童子,吹着一只短笛。三人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景象,那只野兽形似虎却不是虎,因为没有老虎会有那样比身子还要大尾巴,身形高大威猛,眼神却和煦如三月春风,不见丝毫阴狠戾气。
待得走进,笛声渐停,野兽曲起四肢,童子纵身而下。他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却是明眸皓齿,眉目如画。他微笑着看向疑惑的三人,道:“远方来的客人,欢迎来到蓬山。”
夏侯珩连日来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他走上前,抱拳道:“在下夏侯珩,这是家弟安子颂与兄长金大兆,我等为寻医来此,叨扰了。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少年点头,道:“我叫云似然。婆婆叫我来接你们。”
“婆婆?”安子颂问道。
“是呀,”少年笑嘻嘻地道,“婆婆说今日有客从远方来,特命我前来迎接。”
安子颂摸不着头脑,不懂他口中的婆婆是何人,怎知他们今日会来此,此地实在有太多不可思议的事物。金大兆收起刀。
夏侯珩道:“在下的朋友身中奇毒,听闻蓬山有精通医术的世外高人,特来此寻医,请问小哥能否相助?”
少年摆摆手,道:“寻医之事得问婆婆,她老人家说了才算数。”想了想,又道:“此地离蓬门尚远,走回去可行不通。”
说罢,重新执起短笛,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三人疑惑间,却见林里传来些微声响,不多时,三匹高大健硕的白马从林间走来,却也不能说是马,因为每一匹马的额间都长着根长长的银色的犄角,这是普通的马绝对没有的。随着笛声的停止,它们停在了少年身后。少年微笑着拍拍其中一匹马,转身对夏侯珩等人道:“诸位请上马吧。”
安子颂几乎是目瞪口呆了,惊道:“以音驭兽!这本领我可只在书中见过!”
夏侯珩亦是惊讶,见少年不再言语亦不好再相询,只能静观其变。于是不动声色,淡然地翻身上马。
归途伴随着云似然悦耳的笛音,随着林木逐渐稀疏,视野逐渐开阔,一片村落出现在他们眼前。村前立着一块巨石,用朱红的颜色刻着似图案一般的两个字,三人都不识得。此时风烟俱净,可见村子由高山环绕,村中约有百十户房屋,皆由竹子土木搭建而成,古朴简单,村中遍植开着白色小花的树木,一条玉带似的河流从中穿过,一派灵秀雅致,怡然安逸的景象,幽然不似人间。
云似然收起笛子,道:“到了。”
三人下马,云似然拍怕那头野兽,野兽转身,悠悠地漫步回树林,三匹白马亦然。
云似然在前,三人在后,一路走进了村庄。
“小似回来啦?”
“是呀,姐姐这是浣衣去吗?”
“这就是客人吗?长得可真俊。”
所见村民皆是白衣素服,容貌昳丽,微笑着与他们问好,无任何惊异状。年轻的女子哼着美妙的歌谣提着花篮采摘树上的白色花朵,总角幼童在河边嬉笑玩闹,须发皆白的老人对坐品茗,处处都透着安静祥和。
云似然带领他们走进村子中间一间巍峨的石室,石室门前的空地上是一片汉白玉祭台,祭台中央放着一尊女子雕像,那女子长发垂腰跪坐在地,双手捧起置于头顶,仰头望天。安子颂惊奇不已,轻声对夏侯珩道:“那尊雕像好像是用苍玉雕成的。”夏侯珩亦是有些吃惊。
进得石室是一间大厅,云似然道:“诸位请坐,我去叫婆婆。”
金大兆经过先前的一番折腾早已是饥肠辘辘,急忙打开桌上的食盒,却见其中只放了些野果,用花朵点缀着,难掩失望之色,只能捧起茶杯解渴,饮过之后却咂咂嘴,道:“这水味道倒也不错。”
安子颂见他连粗话都不说了,也跟着喝了一口,那水入口清凉甘甜,轻呡一口,只觉心旷神怡,口渴尽消,不由得点点头。
夏侯珩却无心这些,不停地打量着四周。大厅正中挂着一幅常羲沐月图,他猛然想到门前那尊雕像的含义,正是常羲沐月。中间的地板上刻着一幅八卦,除此之外室内并无甚装饰。再抬头,见屋顶被漆成了黑色,拇指大的绿色荧石点缀其间,恰似繁星当空。夏侯珩联想之前所见种种,这支部族似与上古传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正当他思量间,左方的帘子却被人掀开,云似然走出笑道:“婆婆来了。”
安子颂与金大兆赶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
只见一名满头银发的老妪撑着一根银色权杖踱步而出。她与其他族人一般身着白衣,腰上别着一串环佩,伴随着她的脚步而叮当做响,她似乎很老了,满头的银丝不见一根杂色,可面容却是白皙透着红润,双目神采依旧,和蔼又不失威严,不难窥见年轻时的倾城容貌,虽是撑着权杖,却仍是身形挺拔,不见丝毫佝偻老相。她走到厅中主位,悠然坐下。
夏侯珩即刻抱拳行礼,道:“在下夏侯珩拜见云老夫人。”
安子颂与金大兆亦是跟着行礼。
老妪摆手,道:“什么夫人,族姓云,唤我云婆婆便可。”
“云婆婆,”夏侯珩道,“在下三人闯入贵地,乃是因为朋友身重奇毒,听闻蓬山之中居有云氏一族,皆乃不世高人,精通岐黄之术,故此前来为朋友寻医问药。”
云婆轻轻点了点头,道:“我都知道了。什么不世高人,不过是一群隐于山野的山村野人罢了。可是潇然引你们前来?”
夏侯珩知道她口中的潇然便是醉秦楼小丫头口中的云公子,思量片刻,道:“云公子只告知我等他的族中有妙手回春之人,并未详述路线,我等寻到此处皆是因为此物。”说着拿出那方小罗盘。
她身边一小童明显一惊,接过罗盘呈予云婆。云婆接过一瞧,轻笑一声,道:“原来如此。”又问道:“族中确有精通此道之人,只是夏侯公子,受伤的究竟是你什么朋友能让你不远千里来此寻医?”
夏侯珩一愣,思索了片刻,正色道:“她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
云婆似乎毫不意外,微微一笑,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小四,先带他们下去休息,求医之事容后再议。”
“是。”云似然颔首。
“云婆婆···”夏侯珩心急,秦泷焉的伤可耽误不起,还欲再请求,云似然却对他微微摇头,夏侯珩无奈,吞回了满肚子的话。
云似然将三人带出石室,道:“夏侯公子莫急,婆婆既没拒绝你就说明此事还有商量,她既想要帮你断不会让你妻子错过医治机会。”
夏侯珩眉心微蹙,轻轻点了点头。
金大兆道:“咋这么麻烦,小兄弟,你直接跟我们走不就行了!”
云似然头摇的像个拨浪鼓,道:“未经婆婆允许,谁都不能擅自离开蓬门的。何况我习的是花草鸟兽经,于医术一窍不通。”
“哦,你们还有分科目学习的?”安子颂趣味盎然问道。
云似然点头,道:“云家幼童自六岁开始识字,十岁时长老们就会依你的兴趣及天赋分门教授知识。”
夏侯珩问:“云氏一族从何时开始隐居于此?”
云似然皱眉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自云氏建族以来就在此群居了,从何时开始我也不清楚。”
“千百年来你们都没有出去过吗?”安子颂疑道。
“有的,二姑姑,三姑姑,潇然哥哥,还有涟···”云似然顿了一下,“都有出去过,不过他们几乎都是奉婆婆的命令。”
“不知方才石室门前所见雕像是何人?”夏侯珩问。
云似然笑道:“是月神娘娘。族谱记载,云氏一族乃是月神娘娘的后裔,世代都受月神娘娘的庇护。”
说话间就来到了一间木屋前,云似然道:“到了,诸位先用膳吧。”
夏侯珩道:“有劳了。”
屋内的桌子上摆着各色菜肴,金大兆早已忍不住,直接坐下吃了起来。安子颂与夏侯珩随后就坐。桌上的菜肴虽以清淡简朴为主,却不失可口。云似然离开后,安子颂看着桌上的肉食,道:“我原以为他们都吃素呢!”
酒足饭饱后,金大兆打着酒嗝道:“这酒淡得跟甜水似的,忒没劲了!”
安子颂笑道:“金大哥你这就不知了,这酒是用花蜜酿造的,喝来自然甜香有余而浓烈不足了。这云氏一族的确灵秀非凡。”
金大兆撇嘴。夏侯珩道:“古籍有载,常羲为帝俊之妻,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云氏一族拜常羲为神,以月为尊,看来他们极有可能是常羲的后裔。”
安子颂奇道:“难不成传说是真的?云氏一族是神裔?”
夏侯珩笑道:“你看他们的样子可与我们外人有何不同?”
金大兆一拍桌子,道:“长得实在好看!”
夏侯珩、安子颂两人哈哈大笑,被他这么一打趣,连日来的阴霾沉郁与担忧不安都消弭了不少。
夏侯珩道:“所谓神话传说都是历史真相在众人的口耳相传中嬗变而成,说他们是神裔,倒不如说他们与我们一样,皆是帝高阳之苗裔,只是常年避世隐居于此,不为世人所知罢了。”
安子颂默然思索着,金大兆却道:“我还是更喜俺们俗人酿的酒。”
夏侯珩与安子颂皆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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