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时候还不晚,两人便先去暖阁里坐着。沅芷吩咐厨房做开胃菜去了,不一会儿端进来两个瓷碗,“饭菜还得再等一会儿,您二人先喝点酸梅汤罢,小姐近来尤爱这个。”
沈孤水搁下手里的书,瞧了酸梅汤一眼,“这大冷的天,东西没热过你也端来给她喝?”
苏云九忙道:“你也别怪沅芷,是我喜欢凉的,便让她不热了。”
“你不怕伤胃?”沈孤水说着就半躺在长椅上,“要么喝热过的,要么就别喝。”
哪怕他是这么一副闲散模样,语气也并不严厉,也仍是让人不敢反抗。苏云九看了沅芷一眼,沅芷便端起盘子,“我这就拿去热一热。”
沅芷走后,苏云九无奈地看向沈孤水,还不等她说话,沈孤水便先道:“一会吃了东西再让人去请御医来瞧瞧。”
“能瞧出什么来,我不过是犯困恶心没胃口……”苏云九说着说着就差点咬着舌头,回头便见沈孤水的眼眸深沉似海。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你莫不是……”
苏云九忙拦他,“你别吓我。”
她本好端端坐着,伸手去捂沈孤水的嘴时却被他顺势拽过去,另一只手则撑在他耳旁,是个有些让人脸红的姿势。
苏云九头上的一个小花钗随着动作掉到沈孤水胸前,沈孤水拿起它,又看向苏云九,“你不情愿?”
苏云九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你……戏做得太真了。”
沈孤水将花钗插回苏云九发间,亦放低了声音,“谁知道还有没有人偷听,不真怎么骗得过他们。”
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沅芷刚要说话就看清了两人的姿势,惊得险些把手里的东西摔了。但她好歹也见过大场面,稳住以后还镇定问了句:“要不,我先出去把门关好,半个时辰以后再把饭菜送来?”
“不必了,放着就是。”沈孤水道。
沅芷摆好东西以后就默默退下,由沈孤水盯着苏云九吃。直到她吃得差不多了,他才理理衣服出门,没过一会便进来对苏云九说:“我让沅芷去请御医了,人马上就到。”
一贯给沈孤水调理身子的御医冷杉也跟着住在东宫,苏云九才刚放下盛着花糕的小碗,人就站在她面前问安了。
沈孤水一个眼神示意,冷杉便上来给苏云九搭脉,还问了她几句近来的身体状况。苏云九一一答了,他又看向沈孤水,“臣早知您二人如胶似漆,但今后可得留意些了。”
沈孤水端起茶杯,状似无意地瞥向门边。
冷杉面不改色续道:“太子妃已有两个月身孕,在胎象稳定前都不宜行房。还有平日饮食的一些禁忌,安胎的药物等,臣回去以后会列一张单子叫人送来。”
沈孤水挥手让冷杉退下。冷杉提着药箱,又作了一揖,“给太子、太子妃道喜了。”
房门合上后,苏云九放轻了步子走到窗边张望一番,才回头看向沈孤水,声音仍不敢提高,“这样真管用?”
“管用。”沈孤水示意苏云九过去,将她拥在怀中,“明早去见母后时再同她说一声。宫里消息传得快,没几日便人尽皆知。我也好派人去南沧走一趟,让你家里人过来看看你。”
苏云九却有些担忧,“沈孤水,我还是觉得这样……太险了。万一露馅……”
沈孤水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会护好你。”
苏云九看着沈孤水,他那如同一潭深水的眼眸看向别人时总是有些凉,看向她时,却溢出丝丝暖意。在这种时候,苏云九也甘愿任自己被淹没。
第二日是初一,苏云九早早就醒了,刚叫了沈孤水,却被他塞回被窝里牢牢抱住,“你多睡会儿,晚些再去。”
恰好刚才坐起来时苏云九冷得打颤,便干脆听他的多睡会儿。
再一觉醒来竟已近中午。苏云九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穿衣服,见沈孤水一副甚是欣慰的模样,苏云九便想把他揍一顿,“你怎么让我睡这么久?都这个时候了,即便母后不说,旁人也会嚼舌根的。”
沈孤水翻了个身,懒洋洋道:“你做过的事叫多少人知道了,脾气大成这样,人躲你都来不及,还嚼什么舌根。况且如今有了个挡箭牌,那些风便更不敢往你身上吹了。”
“要叫人知道我这挡箭牌是虚的,风非把我吹折了不可。”
沈孤水闻言笑了,“还有我给你挡风呢。但你若真不愿,我们再另想别的法子。”
“罢了罢了。”苏云九连连摇头,“这些事越早了了越好。我娘常说我命大,够我折腾的。”
过年时杂事太多,沅芷也有得忙的,况且这大中午了,苏云九也不想再烦她来梳妆,便在她端上热水后打发她出去了,自己坐到镜子前。
苏云九将头发盘好后,沈孤水才慢悠悠地起来穿衣服,还抽空看了镜中的她一眼,道:“那个紫金桃花钗就挺好,也不必多加妆饰了,大过年谁都插了满头花,看着眼晕。”
苏云九听了他的,将发钗簪上。紫色宝石攒成的桃花在发间绽开,几根金流苏坠着水滴吊坠垂落。沈孤水走过来站在她身旁,“这些花钿也别挑了,我给你画一个。”
“太子殿下今日好兴致。”苏云九笑道。
沈孤水拿起胭脂盒和细笔,“不过想同你多呆一会儿。”
柔软的笔尖点在苏云九额上,带着些微凉意。苏云九抬头刚好看到沈孤水专注的模样,想他这双手平时拿书拿笔拿剑,此时竟用来描花,便忍不住笑出了声,却换来他一句:“别动。”
苏云九只得憋着。过了一会儿,沈孤水搁下手里的东西,细细打量她一番,没说什么,而是弯下腰来,在她颊上落下一吻。
苏云九也来了劲儿,站起身把沈孤水推到梳妆镜前,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我给你束个发。”
男子束发算是简单,沈孤水那头乌黑发丝被苏云九梳起来结成髻,再戴上发冠,便算成了。至于发冠所用的簪子,苏云九特意给他挑了个紫晶簪头的,与她今天戴的相配。
苏云九放下梳子,才想起仔细看看镜中他描在她额头的花钿,“我簪子上是桃花,你怎么不画朵桃花相映?”
“不想看你桃花太多的样子。”沈孤水说得理直气壮。
“……”苏云九沉默片刻,“那这是,尾羽?是凤凰还是孔雀啊……瞧着都不像。”
沈孤水看着她仔细琢磨的模样,便忍不住逗她,“是山鸡。”
结果遭苏云九打了一顿。
这番磨蹭后,两人才终于乘着软轿往仁禧宫去。
皇后见了他们,语气果然有些责怪,“我早就说过让清寒不要太折腾,这大年初一的,也就你们东宫来得最迟。”
苏云九脸上“腾”地一热,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平时起得晚的确是沈孤水“折腾”,但今日……似乎也是因为沈孤水折腾。
“母后可别再怪儿臣折腾,如今已有了个比儿臣更折腾的。”沈孤水道。
皇后不笨,且说的又是她最期盼的,这一听就明白了,忙把手里的暖炉塞给苏云九,道:“瞧我,还真是老糊涂了,这段日子总见着你,竟没察觉分毫。你可得当心身子,什么该吃的什么忌口的,回头我让东宫里的人都给牢牢记着。现在可有什么不舒服的没有?”
“没有。说来惭愧,若不是冷杉给儿臣诊了脉,儿臣还不知道有这回事。”苏云九答。
“那这孩子还是同清寒挺像的。我当年怀着清寒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没什么动静,我就没多注意,险些……”皇后说着竟红了眼眶。
“又提这些做什么,儿臣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还给您添了个孙儿,您该高兴才是。”沈孤水在一旁把玩着不知是谁献给皇后的一盏佛手莲花灯,这时才开口劝道。
“倒也是。”皇后缓得快,又拉过苏云九的手同她说笑,“我现在倒有些担心这孩子的性子随他爹,又冷又闷的,没多大意思。”
苏云九见沈孤水嘴角微翘,不知在笑些什么,她便道:“不至于,清寒也不算沉闷。”
“那不过是对你罢了。”皇后道。
沈孤水轻飘飘地来了句:“您且放心,说不定他会随他娘亲,一天到晚的闹腾。”
“谁闹腾了?”苏云九瞪了沈孤水一眼,“我看你今晚是想睡书房。”
沈孤水看向他母后,“您瞧瞧。”
皇后却笑呵呵的,“挺好。”
这件事情果然瞒不住,没过多久,各宫就纷纷送来了贺礼。
东宫的内监在正殿中打点,列出来的单子由沅芷送过来了,沈孤水却懒得看,只是随手把单子收进了抽屉,继续给苏云九剥橘子。
苏云九半躺在他身边翻书,闻着那阵橘子清香,惬意得很。原本沈孤水是不用做这事的,但苏云九耍了个赖,偏要吃他剥的,不想他竟依了。
她以为沈孤水从小到大有人伺候,这类琐事都不在行,可他却知道在剥去果皮后还细心将里边那层白的也撕了,才分成小瓣递给苏云九。
苏云九头也不抬,“啊——”
沈孤水把果肉塞她嘴里,叹了口气,“懒不死你。”
“难得太子殿下这样动手,不好好珍惜怎么行。”
“你要想吃,我天天给你剥。”沈孤水说着又把一瓣橘子往苏云九嘴里塞,“不过你得留心了,除了我们东宫自己的东西,别处送来的都不要用,也别常出去走动。每日的饭菜我会让冷杉检查过再给你送来。”
“给我送来?”苏云九侧过身看他,“你不陪我吃饭了?”
“给我们送来。”沈孤水一脸无奈。
苏云九笑着凑过去亲了沈孤水一口,便被他搂住。苏云九有些好奇,“你都是怎么知道要这样小心的?”
“不然你以为父皇的子嗣为何这么少?”沈孤水的语气有些凉,“在一些人看来,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的人越少越好,这样才有可能轮到他们。在皇宫这样的地方,哪怕你不想害人,你也拦不住别人害你。”
“你也是被逼的?”苏云九问了这么句。
沈孤水还未答,门就被人轻轻叩了三下。于是他沉声道:“进来。”却没打算放开苏云九。
沈重霄又抱了一堆册子,走进来放在桌上,“你这几日的功课,你看也好不看也罢,我都给你放这儿了。不过你们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刺眼?”
“你要觉着刺眼,不看也罢。”沈孤水道。
“你……”沈重霄一时语塞,瞪了沈孤水半天,“罢了罢了,这东宫我以后不来了。”说着一甩袖子走了。
苏云九伸个懒腰,“他当真不来了?”
“你还会想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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