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沈夕秋的太乾宫后,沈孤水先带着苏云九去给沈夕秋请了安。沈夕秋问起他二人怎么想到要来太乾宫时,沈孤水也并未遮掩,只说带苏云九来看容妃。
沈夕秋叹了口气,并未阻拦,摆摆手让他们去了。
“你今日见了父皇怎么没个好脸色,别让人觉着你是得意忘形了。”苏云九小声道。
“我要真得意忘形就不会来看他了,直接往后花园去就是。”沈孤水似毫不在意,“这般轻易地把沈落荻放出来,他也知道我气,说不得我什么。”
在东宫听了皇后的那番话,再走进秋天时和沅芷来过的太乾宫后花园,苏云九已将那所谓的旧事猜出了几分。但她没敢问,默不作声地跟着沈孤水走过了当初遇上沈夕秋的那条小径。
池中的荷叶已然枯败,干黄卷曲的叶片上积了厚重的雪,风稍稍一吹,叶柄就折了,带着那抔雪摔在结了冰的水面上。
回廊尽头是座楼阁,门上只简单横着一根红木。沈孤水将红木稍稍偏移,寒风就替他推开了门,顺带卷起正厅中挂着的那幅画像的一角。
苏云九迟疑着跨进去,摇曳的红烛与新鲜的果香驱散了寒意。屋内一尘不染,若非那幅画就这么挂着显得有些诡异,倒叫人以为此处是沈夕秋藏娇的地方。
画前摆着一缸温水,里头养着重瓣荷花,正与画上那名女子身周开着的一样。幽香随着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女子的眉眼。
苏云九缓步走近,好像怕惊扰了谁。她细细打量着那幅画,犹豫道:“这是……容妃?”
沈孤水在她身后关上门,“发现什么了?”
此处就他们两个人,苏云九也没什么不敢说,“若不细看,倒以为是宸贵妃。”
沈孤水走到苏云九身旁,同她一起看着画上的容妃,“母后和宸贵妃,一个性子像她,一个模样像她。说到底,都是托了她的福才走到今天。”
苏云九的目光移到沈孤水脸上,静静等着他说。
“父皇和容妃,比起那些戏里的故事,倒算不上惊天动地。父皇少时出游不慎落入荷池中,得她相救。那时父皇在几位兄弟中不算出挑,回去后虽日思夜想,也不敢做出满城寻她这类引人注意的事。
“直到父皇登基,宫里招了些新的宫女,父皇去选人时才见她戴着当年他赠的那块玉佩,遂破了规矩,将一名宫女直封为妃——若非太后阻拦,恐怕她便是皇后了。但也是为了她,那时的后位仍空着。
“太后嫌容妃出身贫寒,哪怕容妃对人一向恭敬,太后也不给她好脸色。所幸父皇护着容妃,二人从未有过隔阂。宫里的人虽惯会见风使舵,但时间长了,也不得不认容妃的相貌和品行。
“这些都是从宫中老人口中听来的。我刚记事不久,容妃就薨了。我在她病重那年的夏至见过她最后一面,是家宴的时候,她在荷池中央的石台上弹了她编的那曲《渚莲愁》……就像画上这般。不过画师知趣,没画出她当时的病容。
“她走了以后,父皇一整年都在烟花之地流连,成夜买醉,醉了便会说这么大一个西渊竟无人像她。也是因了这句话,后宫众人竞相模仿容妃从前的模样。
“太后斥过父皇,说他不能不顾大局,他便指了性子最像容妃,又最常在他发疯时来照顾的人填了这后位。”
苏云九看了看四周,见桌上摆着一套茶具,本欲上前,却又没敢似的,只能再问:“那宸贵妃呢?”
“她在王府时常被人欺压,得见父皇的机会也不多,母后念在与她是姐妹的份上帮过几次,她也顺着这副皮囊捡了便宜,熬出头后便翻脸了。”沈孤水淡然道,“容妃薨后,父皇便如活在梦中一般,起先是叫人去寻方士,寻还魂术。这些寻不到就寻那些刚长开的姑娘,说或许会是容妃的转世……以致西渊几年前尚有将自己闺女照着容妃的模样易容后送进宫中的,最后却又落了个欺君之罪。”
苏云九抬手摸摸自己的胳膊,隔着衣物也奈何不了那一阵阵的鸡皮疙瘩,“难怪当年我二哥说他脾气古怪……那他如今……好些了?”
“有母后和宸贵妃在,他自己也想清楚不少,算是好些了。”沈孤水道,“但那些念头或许还是时不时冒出来,否则他又怎会建了这样一座阁楼,园中又只栽荷花这一种夏花。”
苏云九若有所思,半晌才开口:“但照你这样说,母后的性子,似乎并非完全像容妃。”
“不会有谁的性子是变不了的。容妃若能走到今天,还会不会是从前的恭顺也说不定。”沈孤水给荷花缸下的小炉子添了新炭,“所以这样相较,宸贵妃的容貌还算长久。”
“那她一时半会还真倒不了?”苏云九蹙眉。
“带你来这儿,除了见见容妃,还图的就是此处清静,闲人进不来。”沈孤水看向苏云九,“我知道昨夜外边有人。不如我们就趁现在商量商量,能怎么办。”
苏云九眼珠子一转,“你知道?”
“怎么?”
“那你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还是给别人听的?”苏云九忽然在意起来。
沈孤水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抬手拍拍她的脑袋,“我不会骗你。”
苏云九也不爱过于计较,得他一句便罢休了,转头开始细细琢磨。
“照我看来,我们即便在东宫,也不好插手后宫的事。况且母后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要直接动宸贵妃并不容易,还是得拿沈落荻开刀。”沈孤水道。
“还有许泓风——”苏云九虽对这家人提得少了,但仍是记着的,“你如今当上了太子,他一定不会放过对你的利用。而沈落荻从前时常插手我们和许家的事,却又不让自己完全陷进去,我就想……”
沈孤水眼带笑意瞧了苏云九半晌,见她似被绕住了,便提了句:“我前两天得了消息,说不久后北溟国君会带公主来西渊。”
苏云九一瞪眼,“怎么,你是想告诉我收拾收拾准备休夫?啊!”——话才刚说完,就被沈孤水弹了脑门儿。
弹虽弹了,沈孤水到底也不忍,顺势就帮她揉了起来,又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苏云九听完又是一惊,“这……可行?许慕瑶怕是会弄死我……”
“我会看着的。”沈孤水道。
“……看着她弄死我,你好迎娶她和北溟公主?”苏云九忍不住嘴欠,刚问完又是一声“啊!”
沈孤水这回弹她脑门儿用的力气大了些,且没再给她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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