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孤水仍站着等。苏云九只得给他赏个面子,走到他的伞下。
“你怎么就开始让着她了?”沈孤水想不通,这语气就好像下一句便是发嗲的小娘子常问的“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了”。
“这哪算让着她。左右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她还敢造什么次。”苏云九这话说的颇有正宫风范。
“我这不是怕我单独去见她你又该醋了么。你就随我去,听她说上两句。”沈孤水耐心哄着。
“在你看来我就这样小气?”苏云九瞧着他。
沈孤水倒比她疑惑,“在这种事上小气不就是应该的?”
拗不过他,苏云九便先陪着他去了正殿。远远就见殿中站着一位身形瘦削的紫衣女子,背对着他们,像一尊冷冰冰的雕塑。
这样的许慕瑶于苏云九而言是有些陌生的。
“记得我同你说过的。”沈孤水在苏云九耳边低声道。
——“况且你该知道,盯着皇位的人,并不只有其他王爷。”
苏云九的手心蓦然冒出一丝冷汗,接着便被沈孤水握紧了。
听见脚步声,许慕瑶回过头来,看沈孤水时眼神有一瞬的明亮,“王爷。”而后又看看苏云九,似乎有些不情愿地唤了声“王妃”。
苏云九看她一眼,略略点头。沈孤水闲闲道:“说吧。公主还在等我们。”
许慕瑶再看向苏云九,见苏云九真不打算避开,她才咬咬牙,道:“我在豫亲王府听说了宫里的事。豫亲王去求陛下的时候被陛下赶了出来,他便寻了个借口请大将军吃酒,趁大将军酒醉时将大将军身上的虎符拿了出来。如此一来,即便王爷您从陛下那里拿到了另一半虎符,也还得去求他……”
“求他做什么,一旦大将军指认了东西是沈落荻拿去的,陛下那边还要多说?”苏云九问。
许慕瑶翻了个微小的白眼,“但难就难在,大将军不常见到两位王爷,两位王爷长得又有几分相像。豫亲王请大将军吃酒的帖子,写的是王爷您的名字。全朝皆知王爷您是陛下最疼的皇子,谁又敢驳了这面子呢。且哪怕大将军发现了,即便有疑虑,他也只能暂且按下,还得看我们这边怎么做。”
沈孤水沉吟良久,“我本就是要随大将军一同去的。父皇若以为另一半虎符被我拿了,难免怀疑我要独占功劳。若他没过问就把虎符给了我们,想拿另一半也还是要去找沈落荻。到时候他不愿给,我们这边迟迟拖着不出兵,在父皇面前也难说。沈落荻这人我看得清楚,他定会让我在父皇面前替他说好话,把这机会让给他。”
“除非我们在这几日里从他那儿将虎符拿到手,否则他这次添乱是难免的。”许慕瑶道。
“你先回去吧。”沈孤水说得匆忙,“我再想想法子。”
他出去时,苏云九故意磨磨蹭蹭落在后头,对仍低着头的许慕瑶问了句:“你知不知道沈落荻将虎符放在什么地方?”
许慕瑶看她一眼,“该是放在书房的密室中。这样的地方都有不少精巧机关,锁也难解,寻常人还是别想了。”
“寻常人”苏云九嘴角忍不住扬了扬,再没说什么,几步追上沈孤水。
虽然那夜睡前她问沈孤水的话没得到答案,但她也明白,自己于沈孤水而言有用,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
这些日子里,沈孤水忙于筹备,往往到深夜才回府,最近临近出发就回得更晚。苏云九陪嫁的箱子里还锁着一套夜行衣,趁着沈孤水傍晚又出去了,她便将这套衣服翻了出来。
或许是在这儿过得太惬意了,原本合身的衣服竟有些紧。苏云九拿面罩蒙住半张脸,在镜子前看了又看,“冷酷,潇洒,棒。”
入夜,苏云九同沅芷交代了几句,就翻墙出去了。虽然她剑术不精,但轻功暗器一类倒是修得熟练。她在墙头蹦跶,望向四周的房屋院落,不由觉得高高在上的自己这飞檐走壁的功夫很是帅气,有些激动。
以至于跳到地上时险些摔个狗啃泥。
两座王府离得不远,苏云九贴着墙一路奔过去,从豫亲王府后门的院墙上翻了进去。
之前苏星河住在他那处府邸时,说是不习惯,将侍卫支走了大半。沈落荻的王府却偏要同皇宫一般,组了许多侍卫轮番值守。苏云九便不得不多费一番脑子避开他们。
王府的格局大抵相同,她轻车熟路寻到书房,刚摸到门前的那把锁,却听见身后一声厉喝:“什么人!”
苏云九本以为这处无人把守,这才发现原来人是和她一样穿着一身黑蹲在屋顶上。但还算幸运的是,只有两名大汉。
这两人朝苏云九逼近,其中一个打量了她几眼,“哟,还是个小娘们。咱哥俩逮着她可别张扬,难得送上门的痛快。”
另一个就道:“能夜闯王府的女贼真是了不得,看来后半夜有意思了。”
苏云九自怀中摸出两支甩手箭,也不多话,扬手就将它们甩了出去。两个大汉在短促的呼啸声后倒地,她倒还有些呆了,看看自己的手,难以置信道:“我都一年多没用过暗器了,还这么容易中招,沈落荻招的人不太行啊。”
暗器上淬了药效强劲的麻药,不过伤他们一道口子,便能让他们睡上两三个时辰。若是苏月辉或苏星河在这儿,听到他们这样轻佻地说自家妹妹,那大概就该用些见血封喉之类的东西了。
苏云九又再等了等,确定没惊动其他人,才转身细看门上的这把锁。这一看便冒出一句:“但他胆子是真大。”
苏云九家的玲珑阁中存着各种样式的锁,兄妹四人从懂事起就常被关在那间房里解那些锁。锁的讲究也五花八门,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都看主人是个什么身份。
而她面前的锁是张着嘴的龙首,龙的口中是“喜”字锁孔。要想让沈落荻这个亲王当不下去,或许只需将这样式如此僭越的锁拆下来拿到沈夕秋面前。
但拆锁的动静太大,以苏云九的身份也不好把这颗龙首丢给沈夕秋,她只能掏出随身带着的铜钩,伸进锁孔里去探个究竟。
怎么也是个练过一段时间闭眼撬锁的人,眼前的这个虽复杂,于苏云九而言却不算真正的难。她凭着细铜丝上传来的微弱动静,一路寻到锁芯,勾住某处轻轻一拉,龙嘴里就传来一连串的轻响。
随着那声“嗒”,苏云九也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这看似简单,但也费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若是个门外汉或是新手,不懂得使巧力,铜丝在里边捅着捅着就折了,更别提寻到锁芯。而这最基本的功夫已经如同天性一般刻在了苏云九的脑子里。
苏云九侧着身子把门推开,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从里边直射出来的暗箭,才将一条腿伸进去踩了门槛后的地砖一脚,又赶紧缩回来。果然地砖薄得一踩就碎,碎片丁零当啷摔到下边挖出的深坑中。
苏云九从旁边小心踏进去,弯下身子仔细摸索,摸到了交错着拦在脚边的几根细线。若一个不当心踢到了它们,机关就会被牵动。至于牵动机关后会如何,苏云九不大想知道。
苏云九又伸出手,触到身前拦着的更多细线,她便顺着寻出它们大致的方向,找到适合她穿过去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跨过脚前的那几根线,又弯着腰穿过面前几根,再直起身子继续摸着……从门边到书柜前有几十上百根交错的细线,她一路穿过来,汗已经浸湿了夜行衣。
书柜上摆着一个月神雕像,苏云九将它旋了旋,书柜就跟着往两边打开,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出现在她面前。与此同时,一声及其细微的、弓弦绷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云九来不及多想,立马抱头滚进了这个入口,箭雨紧跟着射进来。然而苏云九这动作还是慢了些,被一支箭擦破了胳膊,疼得她轻呼出声。
苏云九不敢再拖,点了根蜡烛,就见密室也是书房的模样。她走到书桌前,试着拉了拉抽屉,发现竟没上锁。
她打开抽屉中放着的锦盒,另一半虎符就静静地躺在里面。
屋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喊话声,火把也随之亮起。密室中没有密道,即便有,苏云九现在这模样也不敢独闯,只能小心跨过地上的一大片羽箭,回到书房中。
已经有人在屋外张罗着撤回机关。苏云九刚出现在密室门口,火光就一晃,照到了她身上。
苏云九猛地一颤,但只听见他们喊“抓住他!”
奈何丝线还在房中横着,没人敢直接闯入。
苏云九趁他们犹豫的时候几步跑到窗边跳了出去,待人围过来时,她已顺着墙一路踩到了房顶上。
火把有些晃眼,苏云九使劲眨了眨眼睛才辨出方向,便赶紧朝原路跑去。地面上,十几个人拉满了弓,利箭挟着风声朝她袭来。她果断从高墙上跳了下去,咬牙忍住脚腕被震出的生疼。因怕沈落荻的人跟着翻墙或是从府外绕出来拦,她只能钻进一条小路,凭着记忆寻回穆亲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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