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上是那天快5点从医生办公室离开的,后来清晨交班前陈离安去查房,就看到他一个人窝在简陋的陪伴椅上看手机。
很奇怪,他身上矜贵的气质明明与周围的环境十分不搭,可他单单是坐在那里却又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后来陈离安明白过来,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气场,强大与温和,二者竟然并不冲突。
大概是因为顾及老人家正在睡觉,病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监护仪屏幕的灯光隐隐约约照在他脸上,陆上埋着头盯着手机很专注地在打字。
她走进去看了眼监护仪,路过陆上的时候对方抬起头来,看见她仿佛有些意外,陈离安看到他,并没有说话,只朝他笑了笑,然后就出去了。
陆上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不清楚,等到8点半交完班大查房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病房里面除了那个保姆之外,又多了两个护工。
两个中年女人,手脚十分麻利,话也很少,一开口甚至言语间还夹杂几句医学术语。
其实医院的护工工作久了大多都懂些医学常识,不过她也知道有一些专业机构会培训高级护工,这些护工特点就是专业,同时也贵。
眼前这两个言谈举止都和他们医院的不同,显然就是专门请的。
老人家刚刚转进科室里的vip单间,病房里除了一张病床外还有一张短沙发,此时原本还显得宽敞的病房也拥挤得下不了脚。
陈离安汇报完病史就被挤到人群后面,膝窝抵着沙发的扶手好不容易才站稳。她隔着高高矮矮十几个人头看过去,平日里一个都难得见上的医院高层领导此时比出席医院会议还到得多,整整齐齐将病床围了个遍。
每个人脸上都满含着悲痛又殷切的神情,仿佛躺在眼前的是自己的家人。
陈离安看了半天,低下头扯了扯嘴角,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真没意思。她被几乎流通不畅的病房空气逼出了熬夜后遗症,此时头昏脑胀,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
本想趁人不注意溜出去透口气,可前方堵得严严实实的人群又叫她放弃了。
院领导一直“慰问”了近半个小时才走,完了科室主任和副主任又查房查了近3个小时。
终于查完房,从最后一个病人房间出来陈离安正提步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时,主任突然叫住她,“小陈,你等一下,我有事情跟你说。”
陈离安默默跟着主任到了办公室,反手把门关上。
“主任,有什么事你说吧。”
科主任难得心情不错的样子,表情甚是愉悦,“小陈啊,昨晚你表现不错,咱们vip病房那个病人你处理得很好。”
“主任,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治病救人,而已。
主任仿佛没听到她低声的回答,自顾自掏出了根香烟点上,看着她神情有些莫名,“不过啊,从今天开始那个病人你就交接给文医生管吧,她从前实习见习都在我们科室,资历经验都很丰富,交给她肯定不会出什么差错。”
陈离安这次算是听明白他叫她来的意图,不过她觉得主任这副心虚的样子完全没必要,且不说她本就从不争抢什么,她和文医生都是同一批进来规培的学生,本就没有直接管病人的资格,是她管还是别人管都无所谓,反正他们上面都有上级。
不过她心里还是很清楚,说是经验丰富都不过是借口,他们主任也姓文大概才是关键。
陈离安不想多说,更不愿意争论,相反的,几个小时前和陆上见面后她觉得这种安排甚至再好不过,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陆上这个人很危险,她怕自己再多接触反而泥足深陷,不如及早抽身。
见她如此爽快答应下来,文主任大概是真的觉得有些理亏,吐出一口烟雾清清嗓子,在她转身前轻声说,“小陈,你不要觉得我偏心,实在这次的病人比较特殊,听高院长说背后是有红色背景。而且本来这个病人今天是要准备转到军区医院的,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留下了,所以我们更不能有闪失。这次你就理解一下。”
“嗯,我知道,文主任。我没什么意见,科室的一切安排我配合就是了。”
她便对方点点头,“那我就先出去了。”
“哟吼,陆大公子终于姗姗来迟啊。不是说接人去了吗,我们苏大美人呢?”
叶溶吊儿郎当的声音将陈离安从回忆中唤醒,她身体僵硬看着那人缓步朝她走过来,走到叶溶身旁时突然抬腿踢过去,“滚犊子。”
几年未见,他的音色有些变了,像是抽烟抽得狠,声音低沉喑哑。
陆上走过来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像是没看到她,兀自扯开领带扔在一旁。
陈离安自觉现在自己一个人站着有些突兀,别扭地也坐下了,心里对对方疏离的态度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
不管怎么说,冷淡才是对的吧,毕竟分手好几年了,陈离安心想。
然而偏偏有人针对她,叶溶这晚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句句都往她避而不及的话题上引,此时他看着分坐在沙发两端的二人又笑开,半分正经半分嘲弄地说,“陆上,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女朋友苏音之呢?今晚难得她的前任也在,二人凑一起可以交流交流心得啊~你说是吧,陈离安。”
一瞬间,因为叶溶这句话,整个房间变得哑口无声,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将他们二人盯着。
原本安放在角落最不起眼的沙发,霎时间变成“热门”之地,她能感受到,那些人的目光非常不善,打量有之,嘲弄亦有之。她觉得如坐针毡,迫切希望另一个主角可以打破这个僵局。
从陆上先前的行为来看,她以为他一定会出手的,可她想错了。
面对满室看热闹的目光,陆上却浑然不觉,也像是没感觉到尴尬,优雅地掏出一根烟先点上了。
陈离安低着头用余光瞟过去,对方已经开始熟练地吞云吐雾,目视着前方,不看,也不说。
她心里一沉,咬了咬下唇,不得已抬起头,盯着叶溶,似笑非笑的模样,“叶溶,我得罪你了吗?”
一个避而不谈,一个转移话题,明眼人都明白这两人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有眼力见的都默默转过了头,可有些人今晚就是故意装作不识趣,叶溶仍是那副讨打的表情,说出来的话更是讨打。
“咋能这么说呢,我跟你哪有什么仇啊,要说有仇不该是陆上跟您有仇吗,被、甩、之、仇啊。”
最后几个字被叶溶刻意强调出来,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满室静寂,落针可闻。
叶溶话音刚落,陈离安额角的青筋就不安地跳了跳,她下意识看向陆上,只见对方表情未变,可指尖那支抽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香烟已经从中截断。
陈离安不知道旁人看到没,可她却有些害怕他这个样子。双手握紧拳头,指甲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她默默咂咂嘴,正想开口说话却被人打断。
谢伶用力扔出一个麻将牌,砸在麻将桌上又弹出去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音。
“你他妈,叶溶你是不是有病!”
万万没想到,先发火的是她,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愕然,陈离安却觉松了口气,没多想,以为对方只是在帮她解围。
“我去趟洗手间。”
陈离安赶紧找了个借口趁机逃离这个房间。
包厢里就有独立的洗手间,还不止一个,她却专门去了外面走廊。
出来时,先前那几对纠缠到一起的男女已经不在,就剩下那两个女的还在唱歌,唱的是一首民谣。
【你说要忘却所有不愉快的片段
把美好事物纯真地走完
把疲乏往期装进质朴的长街
把失败恋爱藏进路人的详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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