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一共六人,各自性格不同平日里倒也处的还行,陈阳和另一位叫李祺彬的身为他们寝唯二的另类,一心向学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去图书馆的路上。上床休息的早,靠在床沿仍然能看上一两个小时的书再睡。
陈阳略为宽大的身躯翻动了一下,床板显而易见的摇晃了一下,眼睛盯着略显劣质的白墙转了转,什么也没说。此刻这么大的动静他与李祺彬依然只是静静侧躺着“面壁思过”,仿若未觉,深刻做到了不瞎掺和的觉悟。
像是挑衅一般,黎雪撑在桌沿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烟灰霎时洒落一地,他翘着嘴角扬起下巴微微收了收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点头应道:“说得对,我这就掐了。”
他说完便把烧了一半的烟头一把按在了自己的桌子上,顺手捻了一圈,发黄的桌面瞬时多了一个难看的灰白的圆圈。
“那是我的桌子。”孙舟抿着唇挑了挑眉,从懒散的眸光中斜睨了他一眼。
黎雪愉悦的冲他点头一笑:“抱歉,没看清,你要是想换张桌子可以用我的。”
孙舟斜斜的从他似笑非笑的脸上掠过,感觉原本还不错的心情顿时有点没劲,懒洋洋的重新躺回床上,看也不看他:“要抽烟出去抽,别把寝室弄得一股子味儿。”
黎雪挑了挑偏长的黄发一把捋在脑后,随手把桌子上脏乱的烟灰一扫在地,抽出纸巾坐在椅子上仔仔细细擦着手指头,回头冲其他人微微笑道:“不好意思,影响到大家了。”
周然然见他道歉的还算诚心实意,也知道黎雪平时就是这么个阴晴不定的性格,嘴里咕哝着骂了一句,找出衣服去冲冷水澡了。
谢致行疲惫地捏着挺直的鼻梁,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了一会,再睁开眼时看见黎雪的一头黄发在灯光下微微闪烁,黎雪偏着头对他轻轻笑了笑,小声的做了个口型:“你有点奇怪啊。”
谢致行对黎雪这个人最深的印象就是脑袋上一头非主流的黄发,军训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要求寸头的发型,每次都能在篮球场看见阳光下一撮鲜亮的黄毛,找不到班级时找他这脑袋头发准能一找一个准。
至于其他并没有过多的了解,一个寝室的也不见得各个都能交心,谢致行被自己那些事搅得心乱如麻,也没抱着遍地是朋友的想法,路上见了面能点个头打声招呼就不错了。
谢致行仰头望了眼床铺上安静躺在的几人,压低了声音回道:“有事?”
黎雪冲他抬抬下巴,指了指门,嘴角依旧挂着一抹难以形容的笑意。
他自认和黎雪没什么好独自交流的,但还是从抽屉里拿出钥匙轻轻关了门,跟着下了几层楼梯到了二楼转角。
三月开春的天气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谢致行还穿着出去时的长袖牛仔裤,黎雪倒是清凉很多,早早洗完澡后换了身短袖短裤,手里夹着被他掐灭的半截烟。
回眸冲谢致行弯了弯唇:“不能浪费不是?抽吗?”
走廊上的凉风无遮无拦地穿堂而过,将指尖的烟雾吹的倏然歪头摇曳,黎雪敲了敲烟盒,沿着尘埃点点的窗台推了过去。
谢致行低头睨了一眼,随即冷冷的冲黎雪看去,语调毫无起伏:“你是不是记性不太好,我才说过我不抽烟。”
黎雪一耸肩轻松笑道:“可能吧。不过人不就是要勇于尝试吗?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烟这个东西有多好,怎么能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喜欢吗?”
谢致行极轻的皱了下眉,若有所思的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半晌后,从那包白色的烟盒里所剩无几的皱巴巴的烟卷中取出一根,捏在手上转了转,轻声嘀咕:“怎么你们都这么喜欢呢。”
“我们?”黎雪耳朵尖,捕捉到了一个微妙的词。
谢致行只是看似轻蔑的勾勾唇角,朝他伸出手:“借下打火机。”
燃烧的香烟如黑夜中唯一的火光,忽明忽暗、烟雾流转倾泻而出,薄薄的一层白雾吸入喉腔时,谢致行并未感觉到太多不适,直到从嘴中缓缓吐出都只像吸了口春日早晨里浓重的雾气,还不如闻到黎雪的二手烟的气味呛人。
黎雪看着他姿态懒懒的夹着烟,忍不住上手指导:“你这抽的方式都不对,不是从嘴里......”
“别动。”谢致行往旁边避了避,躲开他即将碰到烟的手,“我就试个味儿,想怎么抽怎么抽,没打算变成你这种老烟枪。”
“行行行,随你。”
看着旁边的人抽烟方法不对,黎雪颇有种好东西浪费给猪身上了,刚自己掐了半根烟都没在意的人顿时有点心塞糟蹋在谢致行嘴里的烟了。
他推了推窗,挥手散了一下烟雾,双手环抱在胸前重新缩在墙角,整个人几乎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静谧无声。
谢致行冷淡的从他脸上扫过,明明暗暗看不清表情:“你把我喊出来不会是特意让我抽烟的吧。”
“当然不是。”黎雪收回烟盒塞进裤兜,低声抱怨,“给你就是浪费。”
“又不是我求着你给我的。”
“好吧,就当是我求你的。”黎雪重新站直身体,勉强保持和谢致行同一高度,目光落在一望无际的窗外,夜晚太黑都有些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林荫树草,“找个借口罢了。就是有点烦了,不知道能跟谁说。”
“烦?”
谢致行仿佛听错了话一时不免疑惑的看向他,他想不出黎雪能有什么烦心的事。哦,也许成天混吃等死也会有点累。
夜晚的空气还挺凉,黎雪深呼吸了一口,冷冽的气息顺着喉腔进入到几乎生锈的大脑,稍稍转动了些许。他闭上眼睛揉了揉有些犯困的眼睛,翘着嘴角像是自嘲一般:“你也认为我应该没什么可烦心的吧,可就是烦啊。不想读书了,想退学。”
食指与中指间随意夹着的香烟灰被风一吹便轻轻落了地,谢致行歪头认真思考了一番,眼皮没什么精神的耷拉着,身体却又被冷风吹得一激灵,脑子慢半拍的转了圈看着他说:“你认真的?”
黎雪笑笑:“你觉得我是认真的吗?”
“不知道,也不想猜。”
“行吧,”黎雪闷头笑了笑,“没开玩笑,认真的。”
谢致行盯着他挂着轻微笑意的五官,心想这笑意的真真假假到底有几分也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任凭沉默在空气中逐渐蔓延,过了许久谢致行只挤出一个干巴巴的话:“为什么?”
他能看出黎雪对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不怎么上心,上课是用来给他补觉的,下了课吃完饭就回寝室躺着,偶尔出去玩到深夜在宿管阿姨锁门前及时赶回......每天的日子过的相当规律。
但他也不是唯一的个例,寝室里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比起黎雪也好不了多少,当初高三时埋头苦读的那个人似乎早已消失殆尽,也难为陈阳和李祺彬在寝室内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还能坚持了。
嘴里的烟雾被黎雪倏地朝天空一吐,仿佛一条浓白的线在黑暗中绕成了优美的缎带,几乎能看清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被烟雾迷着的眼睛缓缓闭上,黎雪轻声说:“这种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呢,每天上课下课吃饭睡觉,今天还没结束就能想到明天是怎样,看着其他人感觉自己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谢致行想了想,感觉不无道理,但是......
谢致行:“你想的不是‘行尸走肉’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李祺彬那样早出晚归成天泡在图书馆?可他不也是从今天就能看到明天么。”
黎雪:“......我现在需要的不是反驳,是安慰或者鼓励。”
从黎雪嘴里说出安慰这种词谢致行莫名觉得瘆得慌,不由得掸了掸肩头的衣服。
“你干嘛?”黎雪看着他的动作不明所以。
谢致行脸带嫌弃的瘪瘪嘴:“你没看见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吗?”
脸侧的黄发垂下,黎雪捋了一把在谢致行看不见的地方飞了个白眼:“......滚行吗?”
“行。”
谢致行点点头,抬脚就要走,黎雪没什么脸皮的又立即喊住他:“先听我说完再滚可以吗?”
谢致行垂眸凝视着指尖燃烧得差不多的香烟,忽明忽暗的火星仿佛在跳跃飞舞,把本就修长的手指衬得愈发明朗静澈。
黎雪冷不防肩头抖动哆嗦了一下,也不知是被夜晚的天气冷的还是被这般少见的漠然冷淡的眼神给吓得,连不迭的改口:“行行行,我滚我滚,我说完就麻溜的滚。”
他深吸了一口烟,交缠的白雾从嘴里吐出时声音也不太清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学校也不喜欢这个专业。我爸妈让我选的。”
大概是看着手上的烟就这么白白燃烧有些浪费,谢致行也低头吸了一口,依旧没太多感觉:“看你这样子感觉不是能听你爸妈话的人。”
他指了指自己脑袋顶着的一头黄毛:“你说这个啊,我爸妈送我来学校走的那天下午我去外头发廊染的,他们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不可,打死之前顺带把我这脑袋头发给铲平了。”
黎雪耸了耸肩,看似轻松的牵起唇角:“就这破地方没几个能让我喜欢的,也就你们几个还行,不想读了不是很正常吗?”
谢致行靠在窗台边,伸手摸了摸外头微凉的空气,果然什么都捕捉不到:“那你爸妈知道吗?哦不对,要是知道了也要把你打死。”
黎雪终于有种自己不是在对牛弹琴的感觉,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好像说来说去我都只有被他们打死的下场。”
“你确定是真的想好了吗?”谢致行说,“退学、复读,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也许你能重新考上选择自己喜欢的学校专业,可要是读了一年之后又不喜欢了呢,继续退学复读吗?那你这几年浪费的时间又怎么算呢?”
“......不是鼓励吗?”黎雪揉了把脸蹲在地上仰头略显疲态的看向他。
谢致行一耸肩,无所谓的说:“这我可没法鼓励你,谁知道你是不是一时冲动脑子发热才喊着要退学,万一后悔了我负不起责。”
“你是个成年人了,要学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就算是什么人也没资格替你做主。这是你的人生,不是我的。”
谢致行在此刻忽然显得格外的冷漠无情,嘴里咬着细软的烟卷轻轻吸了一口,收紧的下颌线条清晰明朗棱角分明,微微下垂的眼角没入无尽的黑暗之中,目光淡而轻,不知道看向何处,浑身仿佛突然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让人难以触及。
他抬手取下烟,指尖在冰凉的墙砖上轻轻敲了一下,冲黎雪淡淡的一勾唇角,却叫人分不清到底是喜还是怒:“谢谢你的烟,以后要抽还是不要影响寝室其他人。你要是还想待会就待着吧,我先回去了,早睡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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