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小说:溯流 作者:南山沧
    北方的冬天与南方一样的冷,却冷得又有点不同。谢致行看着寝室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倒没有像寝室里其他南方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下楼撒欢,只是待在房间里有条不紊地一口肉一口酒,末了还看一眼楼下的室友打雪仗赢没赢,堆的雪人高不高。

    “周然然玩的还挺欢的。”孙舟端着碗筷,坐在不知道从哪个寝室薅来的小马扎,沾上了一层红辣椒沫的青菜牛肉被摞在碗里跐溜几口就进了嘴,他摇摇头感叹道,“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有童心,可惜他女朋友没见着这面。”

    “见着了又能怎样,有点童心也挺好的。”谢致行坐在他对面闷头细嚼慢咽了两口,看到周然然手下还挺栩栩如生的几个小矮人,随口回他。

    窗外的皑皑白雪覆落在黑色的砖墙瓦砾上,雪花还在一层一层往上叠,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活了在南方生活了这么多年,虽说不是第一次看雪,但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谢致行心里忽然想,不知道路重山那边有没有下雪,他能不能见到。

    今年的雪似乎格外的大,谢致行是计划放假的时候顺路去上海等路重山一起回家,只是路重山放假比他晚了将近十天,加上大雪,谢致行在学校多滞留了两天才搭上一年之中最高峰的火车和路重山匆匆温存了一面,又再度赶上返程的火车,谢致行此刻才感受到文章里常说的舟车劳顿是什么意思。

    他揉了揉眼眶和在火车硬卧上被压的有些软塌塌的头发,手里还拎着去的时候提的行李箱,站在台阶上转头偷了路重山一个轻吻。

    趁着周围没人,谢致行冲他弯了弯唇,愉快的挑眉一笑:“我先回家看看,等会就来找你。”

    路重山忍俊不禁地翘起一边嘴角,侧过脸无声的笑了下,抬手往谢致行腰上拍了把:“上去,别挡着路了。”

    “哪挡着你的路了,这么宽敞的地方想走哪儿走哪儿。”他说着还朝路重山身上靠了靠,行李箱被他放在台阶上,占了大半的位置,确实有点挡着路了。

    路重山往后仰了仰,避开他的灼灼目光,还没等谢致行皱起眉,忽然往前凑近在谢致行嘴角回了一个吻,亲完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微微一笑:“先回去,等会有空了再说。”

    “......哦,好。”

    路重山看着空无一人的家,按下客厅的灯后指腹摩挲了两下,细微的灰尘沾了两指又落下。房子里似乎都是久违的得见阳光,略显陈旧的窗帘在屋外冷白的日光和房间里暗黄灯光的交融下愈发暗淡破损,像是被遗落了很久很久,丢弃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荒岛。

    没有一丝人间烟火味,毫无生命的气息。

    路重山长舒了一口气,对自己进门前心里那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奢望嘲讽了一番,低头拎着行李箱进门轻声喊了句:“我回来了。”

    房子里并不凌乱,却依旧看得人头疼,路重山稍微整理干净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客厅乱七八糟的杂物,忙活了不到一个小时门外就响起了谢致行骨节轻扣在门上富有节奏的敲击声:“路重山,是我。”

    路重山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谢致行便直接迈长了腿十分随性的进了屋开口说道:“我爸妈都不在家,打电话也没人接,不知道去哪儿了,可能不知道我今天回家吧,一个人在家不知道干什么。”

    谢致行接过他手上的抹布,随手往刚才路重山已经擦过的桌子上又抹了一把,转头笑眯眯地说:“你一回来就大扫除啊,我帮你一起吧。”

    路重山任由他擦完了几张桌子腿都不太结实摇摇欲坠的桌椅,又兴致盎然地开始擦房门、门框,才折腾完一半,路重山就捉住他的手在指腹下辗转摩擦了几下,微微泛湿。路重山低垂着目光,敛了敛眉,轻声道:“叔叔阿姨不在家是都出去了吗?”

    “啊,是,估计去哪个亲戚家了吧,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谢致行抬手蹭了蹭鼻尖,就着这么个姿势手腕继续在门框上来回有一搭没一搭的移动。

    路重山默了片刻,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气:“那就在这休息会吧,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怎么能让你特地过来帮我干活。”

    “给你干活怎么能算帮呢。”谢致行重新从他手上拿过抹布,胡乱擦了两下,转过身低笑了一下,“以后也要好好分配下家务谁来干吧,我不喜欢洗碗,但要是你做饭了那就我洗吧。”

    “拖地也行,像这种大扫除最多一个月做一次就行了......”

    “谢致行。”路重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忽然喊住他。

    谢致行背对着他,轻轻眨了下眼睛,细密的眼睫倏而垂下勾起一片细长的阴影,遮住了稍显倦怠与落寞的眼神。

    他听见路重山在身后轻轻说:“是你有事还是叔叔阿姨有事,还是......因为叔叔阿姨你有事了?”

    谢致行能感觉到自己咬着下唇的犬齿正微微发颤,他忽然意识到路重山是个说话特别残忍直接的人,不想说的东西不可能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字,在“咄咄逼人”上却又“一往无前”。

    他缓缓吐出口气,转身冲路重山抿唇一笑,漫不经心的调笑着抱怨:“够了啊,都说了没事还问,烦不烦呐。”

    “真的没事吗?”路重山没肯放过他,高瘦的身影站在身后仿佛一堵有形的墙,让谢致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可我怎么感觉你有点想哭了。”

    “哭个屁,路重山你有完没完!”

    谢致行一转身猛地从路重山身边躲开站到了门边,顺手把门往外一推“砰”的一声关的严严实实,所有隐藏许久的情绪在一个小小的导火线下轰然爆发:“我不是说了什么事都没有么,你这样追着问有意思吗?你不想说的东西我有逼着你非要你告诉我吗?”

    “谢致行......”路重山舔了舔唇,平静的目光如同深海平湖般淡淡的注视着他,勾着人往里陷落。

    “别这么叫我......”谢致行靠在门边深吸了一口气,他竭力收紧了指尖紧紧蜷缩在一起,才得以不让唇齿间流露出一丝难以克制的颤音。

    客厅内忽然变得过于安静,沉默并是一种很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但谢致行此刻不想面对任何事,他认为就这样相互隐瞒下去也挺好的,等到想说的时候就像提起一件被忘记了很久的琐事。

    他更不想和路重山吵架,他需要冷静一会,不然可能真的会想哭了。

    谢致行垂着目光,紧紧扶着门把手,拇指无意识的摩挲了几下,左右来回拧动着。

    咔哒咔哒的声音仿佛比墙上的挂钟还按部就班,一点一点充斥在太过平静的室内,如同一种不言而喻的默认。谢致行耳畔感受着这些细微的动静,在心里默数了不知道多少下,才忽地开了口,难掩倦意地按了按鼻梁:“我先回去了。”

    没顾得上看路重山是什么反应,谢致行就匆匆忙忙的从他家逃了出来,堪称落荒而逃。看见自己空落落的家后,拿起吹落在地上的一张薄纸,边看边拿出自己的手机在再次拨了谢呈繁的号码。

    谢呈繁一直都有用信纸写东西的习惯,他总说笔尖落在纸上才能找回一点过去的感觉,有时候一些无法说出口的事选择用笔写下的方式就像是盖上了一层薄布能谢致行问过几次过去的感觉是什么,有什么事是无法说出口的,可后来只得到一个温柔的微笑就不了了之了。

    单薄的信纸上笔力遒劲,又锋芒内敛,一笔一划似乎都写的格外深刻穿透纸背。

    纸上写的是:

    我和你妈妈出去几天办点事,好好休息。

    ——你爸谢呈繁

    这句换看似没有任何问题,交代的一清二楚,但谢致行再明白不过。过去父母出去办点什么事,出去玩几天、去趟亲戚家、或者哪天加班晚归也就是早上出门时说一声,要是忘说了也不是没有过,把他一人扔家里也不足为奇,如今却特意用自己偏爱的方式“郑重其事”的留了个言,通知他......最为寻常的表现才恰恰是不正常所在。

    谢致行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从之前几次打电话回家谢呈繁欲言又止仿佛话里话外间都暗含隐情,谢致行更担心这个“不好”是因为他引起的。

    他脑子里天人交战可完全想象不出到底到底是有什么样的“不好”,在连多次电话都无法接通后,这种焦躁陡然上升到了顶点。

    书上总说对着最亲近的人才会说出最伤人的话,因为太过熟悉,所以肆无忌惮。

    他对着父母倒是很少发脾气,可如今他无法宽慰自己,却没有选择的把心里的无名火全撒到了路重山身上......

    谢致行皱着眉,拿着攥在手心里的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膝盖,一声接一声,不轻不重地落在腿上。一起又一落,紧接着是重物砸地的声音,吭哧两声手机就从手上蹦下了地,不听使唤地把自己翻了个面,谢致行近乎恍惚的捡起砸在地上的手机。

    东西是路重山送的,用了这一段时间一切都无比顺手顺心,迄今为止被他“保护”的小心翼翼,这还是第一次摔。

    ......第一次摔就摔了个“半身不遂”。

    谢致行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手机侧面摔出了一条明显的裂纹,仿佛一条蜿蜒盘曲的沟壑,十分刺目。

    门外再度响起了温和有力的敲门声,路重山在门外温声喊道:“谢致行,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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