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致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头一次感受到失眠是什么滋味。高三那段时间不得不熬夜复习，每天能睡5个小时都算多，但结果也不算差，可是如今他有点捉摸不透了。
“谢致行，你睡了吗？”斜对面的周然然忽然自以为小声的喊了喊他，微弱的气音仿佛是在嗓子眼里冒烟。
谢致行睁眼看着光秃秃的床板，睁眼说瞎话：“睡了。”
周然然抿了抿唇，无语地说：“那现在是鬼在回我话吗？”
“嗯。”
周然然：“......”
谢致行翻了个身，继续侧躺着面对伸手一抹就落灰的白墙，闭了闭眼，冷淡着嗓音说：“想问什么赶紧问，不然睡了。”
周然然躺的跟个尸体一样安详，双手交叠放在薄被上：“你每次和你女朋友吵架都是你先认错哄她吗？”
谢致行睁开眼睛，入目就是冷若冰霜的墙壁，依稀可见黑黑灰色的斑驳裂纹，他伸手摸了一下，感受着碎裂的痕迹，他很想说他不是有女朋友，他是有男朋友，可是路重山的话在他脑海盘旋不去，让他逐渐收拢了理智。
“不是，”谢致行的声音放得很轻，但在无人叨扰的寝室里一字一句都能非常清楚的传进每个人的耳中，“今天没吵架。”
周然然只转动了脑袋，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用力地把嘴角拉了个下垂的弧度：“骗谁呢你，就你打完电话那脸色要是没吵架我跟你姓。”
他长叹了一声，又是甜蜜又是烦恼的说：“偶尔吧，我觉得她和我吵架生气的时候也挺可爱的，但也只是偶尔，最多半年一次就行了。今天就因为我晚了五分钟才回她电话就跟我生气了，你说女孩子是不是都这么喜欢无理取闹啊，她平时半天不接我一个电话我也没说她什么啊，哄了老半天才回我消息。”
“唉，烦。”说完周然然言简意赅的总结了一句。
周然然大概本意并没有想知道谢致行的答案，自己半是抱怨地吐槽完，含糊着舌头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反倒搅得谢致行更加心烦意乱。
自从上回仿佛小孩子置气一般的闹了脾气后，谢致行忍着一口气没再联系。这一口气就忍了小半个月。直到开学后头一个节假日，谢致行看着住在本地的室友跟出门溜达一圈似的空手就坐上了公交回了家，一个人倒回了窄小的单人床上。
“砰”的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成功把隔壁上铺的孙舟弄醒了。
孙舟滴溜了一圈黑色的眼瞳，转头望了望躺的比尸体姿势还不齐整的谢致行，翘着二郎腿晃了晃脚尖问道：“哎，你就打算这么在宿舍躺一天啊？”
谢致行咂摸了一下舌根，无所事事的说：“你有什么好主意，不然坐一天？”
“我就是不知道干什么去才问你，”孙舟手枕着后脑，另一只手抓了把乱糟糟黑不溜秋的短发，“感觉出去也没劲，还不如待寝室舒服。”
“那就待着。”谢致行闭着眼睛，说话的声音听着很温和，但也有着显而易见的冷淡，谢致行觉得跟某人待久了好像的确会有意或无意的改变着自己，不管主动还是被动。
孙舟无聊的开始来回数脚趾，哪壶不开提哪壶：“好歹是中秋佳节，你就不跟你爸妈打个电话，和女朋友出去玩玩吗？”
谢致行呼吸都滞了一瞬，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糟糕了。来北京前林女士唯一与他的交流就是告诫他要是想通了就打电话回家，不然......不然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谢致行想也不想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致行偶尔也感觉自己挺没良心的，一直到现在也没想着打个电话回去，八成早被他气的不清。
“那你呢？”谢致行仿佛闭目养神安歇在床上，明明外面的日头正好，温柔的日光还能透过蒙灰的玻璃窗斜落进干燥的地砖，可他安静的如同陷入了深度睡眠一样，整个人看起来平静又柔和，浅薄的碎光落在身上，他懒洋洋的拖着调子，“你不会打算就这么和我聊一天吧。”
“多交流交流感情不好吗？”孙舟无辜的问。
好个屁，谢致行心说，他除非是脑子抽了才和他在这玩“你问我答”的游戏。
他倏地一翻身两腿交叠盘腿坐好在床边，手臂松松搭在膝盖上，垂着目光静了一会突然问：“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什么？”孙舟眨了眨本就不太大的眼睛，薄薄的眼皮遮挡不住锐利的眸光，在此刻又显得有些傻气。
孙舟爽然一笑，很快反应过来，没心没肺的朝半空中呼了一口白气：“想这么多干嘛，头发不会掉光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呢就好好读书。”
读书？
谢致行回想了这位室友每天上课去教室和回寝室后都在干些什么，感觉这话的可信度实在太低，咂摸了一下嘴，翻身从床上起来弯腰穿鞋低着头说：“行，你好好躺着。”
“你干嘛去？”
“不知道，”谢致行整理好衣服鞋，几步就走到了门口，头也不回的说：“没事干出去溜达。”
孙舟一脸索然无味的表情，背对着冲他摆摆手：“行吧，记得回来带点吃的，不然我要饿死了！”
后头的半截话被“砰”的一声关在门内，也不知道谢致行有没有听清。孙舟刚想躺下再睡会，好多天没动静的电话机忽然嘀铃铃叫了起来，孙舟没骨头似的瘫倒在床上，犹豫了一会，“半身不遂”的挣扎着爬下来，几根手指夹着听筒没好气的应付道：“喂。”
那头的人默了片刻，沉声道：“你好我找谢致行。”
......
孙舟接完电话又和自己的床缠绵了小半天，八点多的时候谢致行才回来。孙舟总算不是在床上，盘着腿窝在椅子里一眼就看到了谢致行手上提着的塑料袋，没等谢致行说什么就火速接过感谢：“感天动地室友情，我终于不会被饿死了。”
谢致行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你就这么在寝室躺了一天，一粒米都没吃？”
“不是啊，”孙舟一点也不客气的边吃边回答，“现在不是坐着么。”
谢致行：“......”
肚子里垫了点东西，脑子似乎也瞬间活了过来，运转的也快了许多，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刚出寝室就有人给你打电话，还是上次那个姓路的，我问他什么事又不说，磨磨唧唧的。他让我转告你要是回寝室了可以的话给他回个电话。”
孙舟吃的正欢乐没心思注意谢致行的表情，谢致行微微一怔，还没说什么，孙舟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有点复杂，像是猜中了什么，万般纠结的扭头望向谢致行，略显担心的说：“卧槽，你不会是惹上什么仇家了吧，隔段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一问到有什么事又不说，次次还都是我接的，他不会记住我声音了吧。”
他手上还拿着没啃完的鸭脖，双眼瞬间惊恐起来。
谢致行：“......呃，不是，别脑补太多，就是一个......一个朋友。在别的地方读书，关系挺好的。”
孙舟还沉浸在自己脑洞大开的幻想中，谢致行纠结起来要不要给路重山回个电话，可打过去要说什么呢？他头一次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路重山。
磨叽了半个小时，谢致行才下定决心给路重山回了个电话，才响了没两声那头就飞快接通仿佛一直等在旁边一样。
谢致行深吸了一口气，孙舟吃完东西终于舍得出门消食去了，几十平米的一个空间只剩下他一个人，门窗被锁的严严实实，只有高悬在夜空中的一丝月光得以偷溜进来，空气像是要停滞一样能将人溺毙。谢致行闭了闭眼，仿佛久违了一样，温声说：“路重山，是我。”
像是很久没见过了一样，路重山待在同样空荡的寝室，室友回家的回家，和朋友玩的不可能在这个点就回来，他抬脚勾来自己的椅子坐在电话机旁忽然有种无从说起的感觉。
闷了一小会，才“嗯”了声，干涩的苦笑了一下，连唇角都敷衍至极的没能勾起：“怎么感觉好久没见了啊，听你的声音一下子都没听出来。”
谢致行无奈地抽了抽嘴角，酸溜溜的挖苦道：“是么，你不也到现在才给我打电话，上海的月亮是比北京要圆吗？”
他仰头看了看窗外，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确实缺了点。
在夜深人静的寝室内，几乎是同一时间，路重山也仰着头望向窗外明亮的月光，低声说：“还行，不过今天月亮不怎么圆，下了点雨的缘故吧。”
“你那边下雨了吗？”谢致行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和偶尔划过皮肤的微凉的空气，“我这里今天天气倒是很好，阳光明媚，现在晚上星星也很多。”
“就是没有你......”
忍了这么久谢致行还是有点难受，好像也无法完全克制自己的情感说出不在意不在乎这些伤人又伤己的话，忍不住委屈起来：“路重山，你怎么这么久都不给我打电话啊，我一个人在北京很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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