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影影绰绰的微光焦灼地从后方席卷而上,谢致行睁大双眼看见路重山细碎浓长的睫毛从他眼睫上轻轻扫过,挠痒痒似的,又酥又麻。
迷迷糊糊之间谢致行能感受到从路重山喟叹而出的一声轻而漫长的呼吸,一时间竟忘了挣开,缓缓阖上了双眼,直到路重山仿佛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唇,才松开了他。
谢致行喘了口气,低声道:“这就是你说的‘有事’?”
“唔......不完全算是。”路重山抬手抹了一下微微湿润的嘴唇。
谢致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路重山眉眼弯弯的翘起了唇,像是丝毫未觉他目光中的不满。
谢致行心里的怒气还未全消,可被路重山这么一弄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了,只得勉强维持住面上的冷静,回忆了一下自己白天是个什么态度。
“没其他事我就回去了,我要睡......”
“晚上吃饭了吗?我买回来的那些你一口没动。”
剩下几个字又被堵在了喉咙里,谢致行一口气没提上来,扶着门框躲闪了一下他的直视的目光:“现在已经很晚了,我真的要睡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怎么,你是怕我大晚上回去不安全吗?”路重山指了指距离仅有五六米的两栋房子,“这你倒是不用担心。”
谢致行脸色忽然有些复杂的笑了笑,被他突如其来的这种态度弄得不上不下,几乎都词穷了。
“路重山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这层还有人在呢,你爸妈应该也要回来了。”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他们俩就在一览无余的自家门口亲了起来,这要是有人经过,不知道会吓死谁。
他微微垂着眼睛目光闪烁,没能看见路重山在听见他这句话后表情猛地一顿,看到谢致行没注意到后旋即恢复如常,主动上前搂住了他,心里想,不会回来了。
路重山抱着谢致行略有些硌手的腰背,下巴垫在他清晰的锁骨上方,温声道:“没关系,他们现在很忙,最近都不会回来了,不会有人看见的,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谢致行倏地静了一瞬,最终认命般的叹了叹气,抬手回抱住了路重山,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背,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两人就在安静无声的走廊紧紧相拥,不知过了多久,路重山忽然从他肩膀处抬起头轻轻碰了碰他的下颌:“不生气了?”
谢致行在他背上狠狠的掐了一把,佯装怒气地说:“我饿了,我一天都没吃过饭,都是因为你。”
放假以来谢致行吃饭不规律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通常一天两餐,一天一餐也常有。今天难得得到“投喂”,谁知道才刚下筷子好心情就被搅得一干二净,回了自己家只勉强找到了一些难吃至极的饼干随便填了填肚子。
“现在去吃东西?”路重山问。
“都这个时间了还有地方吃饭吗?”
路重山:“你晚上都没怎么出去过吧,从这里过去两条街,都是夜宵摊,十二点都有吃的。”
“是是是,您夜生活丰富,我比不了。”谢致行侧过头故意在他耳廓轻轻吹了口气,随即无力的把整个人的重量都搭在路重山身上,温热的气流细腻而缓慢的从周围裹挟,仿佛穿针引线一般,亲昵又缠绵。
“现在去吗?”路重山问。
“不然呢,等我爸妈回来了我还能出去吗?”
谢致行松开路重山的腰,在他侧脸上啄了一口,低头在门边找自己的鞋,弯腰刚换上一只,耳朵里传来一个温柔却冷静的声音,甚至冷静的有些过头了,让人难以忽略声线中的紧绷和诧异。
“你们要去干什么?”林晓慧半边身体隐匿在黑暗的楼道里,手指紧紧攥成一个拳,竭力克制自己的声音问。
谢致行正在穿鞋带的手猛地一抽,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肩膀抖动了一下,黑色的鞋带飘飘然的重新落在干净的鞋面上,余光之中谢致行看见站在明暗交界处的路重山脚步极轻的往后退了一小步,五指慢慢收紧......
林晓慧提着包几乎是呆愣在原地,嘴唇一张一合,却好似只是机械的在运转。而他爸爸谢呈繁站在后面,目光毫不转移盯着并肩站在一块的两人,完全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看见了多少。
谢致行难言的抿了抿唇,从他们呢的表情就能看出应该全都看到了。谢致行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糟糕了,这么突然,路重山怎么办。
谢致行清了清喉咙,轻声喊道:“爸,妈,你们回来了。”
预料之中的沉默吃雪梨好一会,谢呈繁在二人间打量了一圈,垂下目光率先开口:“嗯,致行你先进去吧。”
他越过几人走到谢致行面前,像是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得移开视线才能勉强开口:“小路是吧,你就先回家吧,也挺晚了,别让家里人担心。”
谢致行说这话路重山还能呛回去,可换成了长辈他即便担心也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大概是心有灵犀,谢致行转头望了他一眼,勉为其难地挤出了一个无奈又带着点安慰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不过他也没看过谢致行哭就是了。
路重山:“那我先回去了,谢叔叔你们......”
路重山本来想说你们好好休息,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个混账东西把人家儿子骗了,大概是怎么也无法好好休息的。
谢呈繁背对着他,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这么叫我,你回去吧,谢致行跟我进来。”
少见的连名带姓的喊了他,谢致行直觉今晚不会好过了。果不其然,路重山一走,门一关上,林晓慧第一次没有顾忌形象的把包朝沙发上随手一放,呼吸粗重的连喘了好几口气,疾言厉色道:“你说说看,你们刚才是在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在谢致行从小到大的印象中,林女士这个人有再多的不高兴都不会显露在明面上,对那一大家子远近亲疏的亲人也好,还是成天对着这些让她时不时糟心的邻居也好,在外人面前她永远都会保持着得体的教养,偶尔私下吐槽一两句就已经是极不满了。
按她自己的话来说,再穷也不能让“精神”上也穷。
彼时谢致行没能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但耳濡目染之下,他的脾气也是愈发的好,这自然也造成了一些问题——所有事一律往心里放,好的坏的,重要的不重要的。
谢致行忽然走神的想到,如果他和路重山对调一下,路重山是不是也会这么生气,而他是不是同样的秉着能瞒多久是多久的想法......
他好像变得任性了一点,谢致行心想,自从遇上路重山之后,他似乎在慢慢把自己潜藏已久的那些坏脾气使了出来。
谢致行轻舒口气,在脑子里建设了一会,认真道:“你们看到的什么就是什么,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话一出口成功的让林晓慧瞬间爆炸,她瞪大双眼死咬住下唇,一字一句地说:“我想的那样?谢致行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和路重山的事谢致行没对任何人说过,在那两位室友面前他也只是模棱两可,至于以后究竟要怎么告诉父母、什么时候说他很少考虑这个问题。纸永远包不住火,他也没想过要瞒一辈子,大约就是顺其自然。
直到现在突然的质问仿佛狂风暴雨一般席卷而至,谢致行忽地松了一口气——迟早的事。
谢致行:“你们先坐下吧,别气坏了。”
听见他这话林晓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知道会把我们气坏,谢致行,是不是一毕业就觉得我们管不了你了就敢做出这种事。”
房子的隔音不是很好,最开始的震惊难以置信慢慢转变成了此时的滔天怒火,但林晓慧顾忌着“家丑不可外扬”,哪怕是一肚子火也只做不出扯着嗓门破口大骂的事,更何况还是对着她亲儿子。
谢呈繁拉过椅子扶着林晓慧坐下,头疼的按了按鼻梁,想说点什么却又十分不愿回忆起刚才的所见。
“什么叫这种事,这种事是哪种事?”谢致行忽然就不高兴起来,语气变得少有的硬邦邦。
“致行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你、你和隔壁......”来来回回斟酌了半晌,谢呈繁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更像是难以启齿一样,从他嘴里说出那个词。
谢致行了然于胸,痛快的承认:“对,我和隔壁那个叫路重山的在谈恋爱、处对象,哪一种说法都行。”
“谈恋爱......”林晓慧倏地站起来走近几步,眼睛死死盯着谢致行,又气又笑,平日温柔的声线此刻几乎是颤抖着发出声音,“你和一个男的谈恋爱?”
谢致行没敢看她的眼睛,手指挠在墙上,低着头强调道:“对,我和他在谈恋爱。”
“很认真的,就像你和我爸一样,可能一辈子都这样。”
谢致行靠着墙站着,像犯了错罚站一样,只不过站姿就没过度端正了。他的声音轻的像是一阵烟立马就要飘散,林晓慧深吸了口气,压下声音的颤意:“一辈子?你这辈子才活了多少年就敢说一辈子,你们能结婚吗?能有孩子吗?你现在年轻不懂事不在乎,十年后二十年后呢,你想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吗?”
“我不想我的儿子被人骂变态!”
客厅内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林晓慧说话时一字一句吐字依然非常清晰,音量不高不低,确保不会闹得整层楼皆知,却像是针扎一样又准又狠的刺进他心脏。
谢致行早就料到这件事在父母这儿不会好过,但亲耳听到从父母嘴里说出这些话还是一阵心凉,心缓缓沉了下去,脸上却浮起一丝无所适从的笑意。
他从未期望能获得所有人的理解。
看着屋外摇摇欲坠的树杈飞鸟,谢致行舔了一下干燥的唇瓣,转过目光低声道:“那就不结婚不要孩子,这又不是必需品。嘴长在别人脸上,想说什么我拦不住,敢当着你们的面说些恶心的人就是找骂。”
谢致行没敢直视她灼灼的目光,但耳朵无法关闭,混杂着百般复杂情绪的微微发抖的声音避无可避的传入他耳中,挑起又弹落、一下一下的拉扯着他的心脏,仿佛把他摆在天平两头,非要他做出个决断。
为什么一定要放弃一个呢,谢致行有些难受的想,他们都是他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妈,”谢致行闭了闭眼,轻声道,“就算不是路重山,就算我和他分开了,我这辈子也不会结婚不会有孩子,还是会被人在背后指点议论,不会变的。”
林晓慧深深吸了口气,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月色,又哭又笑的点了点头:“好好,谢致行你真是长大了。”
她抹了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勉强维持冷静自持的表象:“将来怎么样是将来的事,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现在就给我和隔壁那男生断了,不然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妈......”谢致行颤颤巍巍的喊了一声,睁大着眼睛像是难以置信,似乎更想确认自己刚才听见的是不是幻觉。
林晓慧狠心的斩断了他最后一点退路、一丝幻想:“现在分手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然你也别再叫我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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