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小说:溯流 作者:南山沧
    谢致行对自己的预估果然很准,十几天后成绩新鲜出炉,只比他的估分多了一分,录取通知书也有条不紊地送到了他手中。

    看着俗套的大红色封面,谢致行嫌弃了一小会,随即拿着略有厚度的通知书屁颠屁颠去找路重山。

    风一吹就把关的本来就不严实的破旧木门轻轻推开了一条不宽不窄的缝隙,还带着略微恼人的咯吱声。

    谢致行从门缝里打量了一下漆黑一片的客厅,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心中也是疑窦丛生——路重山是在家还是不在家?怎么连门都不好好关上,万一来贼了怎么办?

    懒散的靠在门边谢致行屈指作势在门上敲了两下,喊道:“路重山。”

    屋子里安静的吓人,回答他的只有从身后传来的簌簌热风,扫过微微发汗的脖颈。

    “路重山你在家吗?”谢致行再次敲了好几下,探头探脑地朝里打量,却又不敢推门进去。

    “站门口干什么?”

    一道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谢致行仿佛做贼心虚一般的下意识肩膀哆嗦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有点埋怨的转头看着路重山。

    “你干嘛去了,怎么门都不关,还以为......”谢致行抿着唇,后面的话又被他从舌尖上及时地收了回去。

    “买饭。不关门也没事,小偷看了都想走。”路重山晃了晃手上的塑料袋,摞了好几个饭盒,“要吃一点吗,我买了两份的。”

    他推开门,伸手在门边的墙上按了两下,屋内依然是空荡荡的黑。

    “客厅灯坏了,”路重山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进来小心点。”

    客厅灯坏归坏,但也没到完全看不清的程度,窗外刺眼的阳光还是能透过一点缝隙勉强的落进这间没什么人气的屋子,在角落形成一丝近乎于无的光亮。门一开,更是肉眼可见屋内的装潢摆设。

    谢致行从善如流地跟着进了屋,捡起倒在地上的一个塑料瓶,问:“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饭,特地出去给我买的吗?”

    路重山对客厅内翻倒在地的一片狼藉视而不见,直接进了自己房间,头也不回地说:“不是,你现在有早起正常吃过饭吗?哪次不是饿到不行了才随便找点吃的,我平时不在你就糊弄自己吧。”

    和去年暑假一样,路重山再次在他二叔的公司实习,每天早出晚归的,至于周末和晚上才能见到人。

    “好吧,我就当你是关心我特意给我买的。”谢致行笑眯眯的拉过椅子,忽然说,“你怎么不问问我今天过来找你干嘛的?”

    路重山目光垂下扫了一眼他手上红彤彤的封皮,心知肚明地说:“找我玩,你不是每天都过来吗?”

    “今天不一样啊。”

    路重山微微翘着嘴角,唇线被拉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哦,那猜不到了,你说说呗。”

    闻言谢致行炫耀似的将垂在身后的明晃晃的通知书在他眼前左右摆弄了几下:“看,今天刚到的通知书,就是封皮太丑了,跟结婚似的。”

    “挺好的,都是高兴的事。”

    “你通知书是不是也快到了,我八月二十八就开学了,居然这么早。”

    路重山拿饭盒的手倏地一顿,忽然发现餐馆老板只给了一双筷子,随口应道:“啊,就这两天吧。少了双筷子,我去厨房拿。”

    谢致行点点头,看着他略显匆忙的脚步,环视了房间一圈,没看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可就是这一眼,让他一瞬间就捕捉到了一张分外眼熟和他手上这份无比类似的东西。

    平日里那些“不问自取是为贼”的道理在此刻尽数被他抛之了脑后,不受控制的伸手探向了那份录取通知书。

    路重山一进来就看见谢致行手里拿着那份前两天寄过来后被他随手塞在了书桌旁那一摞还没来得及扔的资料书里。

    “谢致行,这个是......”

    谢致行傻愣愣的冲他抬了一眼:“你通知书不是早就到了吗,怎么放在这一堆旧书里面,就不怕忘了。”

    路重山张口欲言,可看着谢致行貌似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也愣了好一会,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这次或许可以搪塞过去,可这件事还是要说的,即便这两个月能没心没肺的当做无事发生,可到了开学那天一切就结束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谢致行忽然很轻的“咦”了一声,从舌尖处发出一句若有似无的疑惑。

    “这个学校好像不是在北京吧,”他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前前后后翻看了许久,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眼睛,看清上方硕大的“上海”两个字。

    “你选了上海啊。”谢致行低垂着目光,盯着手上的几行字,仿佛喟叹一般,极轻地从唇齿间流溢而出。

    “谢致行,这个......我......”他手上还拿着筷子,一时放也不是扔也不是。

    平日里的嬉笑在此时都成了最苍白无力的说辞,所有解释变成了最虚无缥缈的谎言,或者说,他从来就没诚实过。

    两人一站一坐,明明就离着半个人的距离,可仿佛隔了条楚河汉界。伸出的手不敢触碰,路重山紧紧攥着筷子,像是要折断了一样。硌得掌心发疼。

    “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啊,”谢致行忽地很轻的开了口,嘴角挂竟然还上了一丝浅淡的笑意,“我还想着我们能一块去北京呢。”

    “不过还好现在也知道了,不然等到临出发前那就尴尬了。”

    路重山宁可谢致行找他吵一架,也比现在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好。他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来:“谢致行,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别这么说,上海也挺好的。”谢致行小心翼翼地抚平通知书一角的折痕,“你想去哪儿是你自己的事,不能光听我瞎说。”

    “我没资格替你做决定,也不应该要求你什么。”谢致行轻舒口气,嗓音微微发沉,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谢致行起身拉开椅子就要走,却被路重山挡住了去路。路重山略一后退,直视谢致行的眼睛:“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你要生气要发火都随便。”

    谢致行有些哭笑不得,认真说起来他完全找不到生气发火的理由。关乎今后的路,连父母都做不了主,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他不耐地按了按鼻梁,油然而生出一股连他自己也难以觉察的烦闷:“别瞎想,你没有不对。这个事当然要慎重,你觉得好就行。北京和上海也没多远。”

    说完这个话,谢致行自己都觉得违心,他都不知道北京离上海到底有多远!

    看着桌上还热腾腾的饭菜,谢致行忽然也没了想吃的欲望,起身道:“我不是很饿,先回去了。”

    路重山挡在门边不让,声音没什么起伏:“你不高兴了。”

    废话,我当然不高兴了!

    谢致行在心里腹诽,他觉得这种话说出来太不符合自己的形象,于是只好往肚子里咽,表面还要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当做浑不在意:“没有,我现在还不是很饿。”

    路重山依然挡着狭窄的房门,不进也不退,谢致行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听见路重山冷冰冰地说:“你在放什么屁话呢。”

    屁话......

    谢致行想也不想地拽过路重山的衣领就把他往墙上按,干净的白色T恤瞬间沾上了一层粗糙的墙灰。

    “砰”的一声,路重山没有感受到料想之中的撞击,略微消瘦的脊背上贴上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手掌,将他与冰凉腐旧的灰墙微微隔开。

    谢致行另一只手抓着他的领子,几乎是从唇缝间咬着牙在说话:“我他妈放屁?路重山你做决定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秒想过我。”

    所谓“口不择言、祸从口出”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算不上“祸”,但话一出口就足以让谢致行后悔了。

    并不是所有的话都适合说出口,即便是血浓于水的父母兄弟姐妹也只能相伴十来二十年,他又凭什么呢?

    谢致行手臂一松,肩膀瞬间耷拉下来,仿佛长途奔跑后耗尽了心力。

    “对不起。”谢致行安静的垂着眉眼,晒得人发晕的阳光漫不经心地投射进狭□□仄的房间,若有似无地将半张脸映的明明灭灭。

    “我先回去了。”谢致行说完一甩手抽开了自己垫在路重山背后略微发硬的手掌,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推开了发黄掉色的房门。

    两人家仅仅隔着一条不长不短的“空中走廊”,回去也不过几步路。谢致行看着自己家紧闭的房门,一点也不想回去了,脚步一转就下了楼,沿着四层的楼梯一级一级往下走。

    每走一步,谢致行就冷静一分,直到踏出楼道,谢致行才恍惚感觉都头顶发丝上微微发凉。抬头一看,原来是下起了雨。

    雨势不大,却密密麻麻仿佛接天雨缝,眨眼间上身的短袖便沾染上了一块又一块的水渍,身上、脸上却还是带着夏季特有的闷热,皮肤又湿又黏,顶头之上烈日当空。

    看着诡异的复杂天气,谢致行伸手接了几滴。夏季雨水足够充沛,蒸发的热气盘旋上升却依旧挥之不去的缠绕在身旁,滴落在指尖依然是一股淡淡的温热。

    谢致行忽然有些难过又自我宽慰的想到,他和路重山的关系是不能对人言的隐秘,还不如离得远远的,偶尔一个电话联系甚至还能觉得“距离产生美”,也没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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