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父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缘故,路重山从小就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每次出现一点吵架的苗头,他就在“大战”爆发前审时度势地去到外面,远离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谢致行的表情变化太过明显,路重山问了一句就猜想出大概是经历过和当初张翘的类似事情。
有心无力,对他来说应该是个很残忍的词。
路重山伸出两指在他垂落的眼睫下打了个响指,找回他飞远的神识。谢致行愣了愣,蠢兮兮的问:“怎、怎么了?”
“要是想帮她就去啊,”路重山说,“一边担心一边又什么都不做,然后继续担心......”
他摊了摊手,一脸“你随意”的表情,只是说出的话却并不是这个意思。
谢致行无声地喟叹了一声,大概也是想起了同样的事:“你说明明她们受到了伤害,为什么却不愿意求助,甚至也不让别人帮助。”
“我以前碰见过一次,可是陈卉却说没什么,他们只是闹着玩的。”陈卉是那个女生的名字,“他们几个不是一班的,都是四班的。陈卉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四班?”路重山轻挑了下眉,“我现在那个班?”
“你没见过他们吗?”谢致行奇道。
路重山抬手蹭了蹭鼻子,没吱声,看表情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也是,谢致行想。
转学过来才第一天,就算见过面也不一定能认识脸。
“所以要过去吗?”路重山走回正题,再次问了一遍,像是在强迫谢致行下决定一样。
如他预料的,谢致行盯着走远的一群人沉默了好一会,眉毛都快纠结成两道毛毛虫了,却依旧是什么都没说。
路重山又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叹气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了:“走吧,想得太多是没用的,最后能不能帮她也要先试试再说。”
跟他们所设想的差不多,就像其他所有结伴而行的朋友一样,那一行六人带着陈卉一路出了校门,却没有走到热闹的公交站旁,而是越走越偏,左拐右拐地沿着一条人强行踏出来的杂草小路,笑嘻嘻的停了下来,然后一点点向中间的陈卉靠近,成圈状的包围了上去。
路重山伸手拉住准备上前的谢致行,将人一把拦在了距离他们不算太远的矮房墙上,自己靠在了灰白墙灰掉落的边缘,借着墙体的遮挡和谢致行并肩站在一起,背对着那七个人。
“别着急,”路重山压着嗓子轻声细语,看也没看后方的情况,但耳朵却灵敏地将他们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先看看情况再说。”
谢致行靠在墙边,默认了他的做法。
不知为什么,路重山的存在让他莫名产生一种没由来的安全感,也许是之前想帮陈卉却有心无力最终被她拒绝,如今多了个同行者——不管是谁,他大概都会认为做的是对的,他并不太相信自己能妥善的处理这件事。
他看不见墙后方的动静,忽然想起上次也是类似的情况——他待在墙后观察了片刻,斟酌了半晌后最终并没有上前阻止,只是在他们几人走了后才去询问陈卉的情况。
也许那时候他就晚了一点,伤害过后旁人不疼不痒的关心最是毫无意义,甚至只是在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也难怪陈卉并不需要。
身后让人不悦的动静持续不断,虽然或重或轻,但类似教训的说话声却一字不落地进入了他耳中,让他再度回想起自己那时的犹豫不前。
谢致行想,如果当时能直接点冲上前,没有那么多瞻前顾后,或许结果会不一样,而现在大概也能有所改变。
他头一次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煎熬。
他出神了片刻,一声熟悉的清脆响声在耳畔响起。
谢致行转过头略微呆愣的看着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路重山轻轻“啊”了声,语调低沉、尾音却微微上扬,似是有些遗憾。
路重山扶了下额像是分外懊恼,依旧低着嗓音:“糟糕。”
“怎么了?”谢致行问。
路重山没回答,但有人代替了他的答案。
“谁!”
聚集在暗灰色石灰墙边的其中一人厉声喊道,声音锋利的仿佛就在两人耳旁尖锐的摩擦。
谢致行蓦地闭上了嘴,眼睛瞪得溜圆,盯着路重山一动不动,闷着声音用口型对他说话:“现在怎么办?”
路重山冲他轻眨了一下右眼,像是已经有所谋划,谢致行稍稍安了点心,朝他点了点头。
下一秒,路重山直接侧身站出了墙边,冲那几人友善且愉悦地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谢致行:“......”
这就是他的计划吗?
谢致行慢吞吞地从墙边一点点挪了出来,站到路重山身边,挥着爪子朝对面的几人弯了弯,一脸尴尬的一字一句道:“你们好。”
凭空出现两个陌生人,几个人瞬间提高了警惕,一个站在后边刘海剪的碎乱的黄发女生听见声音朝后转了一眼,原本捏住陈卉肩膀的手没轻没重地把对方往旁边一甩,拍了拍手眯缝其一双细长的眼睛,冷着声音问:“何崎,认识吗?”
何崎就是那个出声的男生,他回过头不太高兴地斥责道:“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不认识吗?”
黄发女生一脸懵,想了想又问道:“我应该认识?”
何崎这回是真的无奈了,撇了撇嘴角,冲她一摊手:“啊对,你今天没来上课,难怪不知道。”
女生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回头扫了眼抵在墙边畏畏缩缩想抬头又不敢抬头看他们的陈卉,说:“你能不能正经点。”
何崎朝她暧昧一笑,眨了眨眼:“好吧,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回到正题。好了,你先回去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黄发女生拧着眉不悦的喊道。
“对啊,你们在说什么鬼话。”
隔着他们五六米距离的路重山左右扭头松了松脖颈,将鞋跟前的几颗小石子一角飞踢了过去,在本就不太平坦的杂草石子路上咕噜咕噜的准确无误地滚到了那位叫何崎的男生脚下。
路重山:“说走就走,经过同意了吗?”
何崎把对面的两人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那身校服再熟悉不过,因为他上身就套着一件一模一样的外套。
两个男生身形相当,高高瘦瘦的并肩站在对面,穿着同样的校服,却能明显感觉两人之间的不同——不说话的那个看着异常安静,只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浓黑的眼眸中翻涌着暖黄的余晖,温暖而和煦,但眼中的情绪却是一股说不上来的阴沉;而开口的那个语气随意,看着满不在乎的,像是朋友间的玩笑话,话语间却又含着隐隐约约的威胁与傲慢。
那个说话的人,他还有点熟悉呢。
何崎夹着烟的那只手礼貌的朝他挥了挥:“下午好啊,新同学。”
看上去这个叫何崎的人是这几个人的领头,谢致行偏开头貌似都不愿再多看一眼。
他冷冷的掀起眼皮,讽刺道:“几个男的欺负一个女生,是挺好的哈。”
轻淡的烟雾从何崎的手中流出,随着风扶摇上升,飘荡在微热浮躁的空气中。
路重山侧头望着谢致行,惊讶于难得感受到对方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戾气,顺着他的话继续道:“这样不太合适吧,人家毕竟是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粗暴的对待呢。”
何崎今天难得准时准点的来了学校,给足了老师面子,也罕有的知道班上来了位新同学——在现在这个班里读了一年书都没记住几个人的脸的何崎,在只随意瞥了两眼居然就记住了这位不知道叫什么的新同学。
也许是,他少有的从别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同类的感觉,和身后的这几个人都不太一样的感觉。
何崎直勾勾的盯着对面两人,看不出太多表情变化,安静片刻后,他忽地笑了出声,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对待女生确实应该温柔一点。”何崎点了点头,一脸诚挚,略长的头发半遮在眼睫上随着点头的幅度轻微晃动,他回过头对黄发女生说,“彭琳,先回去。”
被他叫做彭琳的黄发女生显而易见的涌起了怒气,一脸不爽的死盯着何崎,口无遮拦地喊道:“何崎你是不是脑子有坑!”
何崎摊着手依然好脾气的说:“你没听他说么,别欺负人女孩子。”
本来都已经松开陈卉的手闻言后又抓了回去,彭琳一点也不温柔的故意在陈卉脸上拍了拍,手掌心与皮肤擦撞出“啪啪”的声响。彭琳睁圆眼睛,抬起下巴肆无忌惮地挑衅道:“我欺负她了吗?”
她说着朝周围的几个同伴故作询问状:“你们看见我欺负她了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何崎看向她笑着安慰,仿佛在哄自己的小妹妹一般:“彭琳,你别这么激动,都吓着人了。”
被彭琳抓住衣领的陈卉瑟缩在一旁,想躲却不敢躲,只能一直低着头将自己缩成一团,竭力降低存在感,只可惜一个好生生的人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
彭琳只用了两根手指就把他她的衣服死死揪住,陈卉在围观的众人面前感觉自己就像一条不断挣扎蠕动的爬虫。
旁人随意一脚就能将其碾死,任人践踏、可悲又恶心。
她有点想哭,但却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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