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海槃山。
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众人转身一看,来人正是那病恹恹的临夫人,她背着一个包裹跌跌撞撞地跑到坟前,大声哀泣。
琉星有些惊异地说:“临夫人?你怎么会来此?”
临夫人泣不成声地问:“夫君他怎么会?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来话长,是天命吧。”琉星有些淡薄地说。
待看清墓碑后,临夫人激动地问:“为何是罪夫?”
琉星不知如何回答,这时临夫人十分急切地说:“你知不知道临甫多么爱你,你怎么会还认为他有罪?”
琉星抿了抿嘴,终究冷冷说道:“你可知他欲推我坠崖?你又可知他早为自己留有后路、并非真心待我?”
临夫人有些吃惊,随即摇摇头:“不可能。有些事,临甫至死都不会告诉你,可我不想你不明不白的误会他。”
故事还要从当年说起。
“我十七岁那年嫁到临府,听闻临府少爷俊朗精神,还有过人的经商头脑,是很多姑娘的梦中情人,我满怀欣喜。但新婚当夜,他挑开盖头后,就十分有礼地说:‘你先休息吧,我还有些事,不必等我。’
第二日,我去给公婆敬茶,临老太太十分喜爱我。之后我才听说,娶我,是临老太太以死相逼的结果,而临甫,是出于忠孝,才不得不迎娶我。
这十几年来,我未有所出,不是别的原因,是因为他,从未碰过我,连手都不曾。”临夫人说至此,有些赧然和悲戚。
“我知道,临甫心中想寻得的并非是我这样呆板无趣的传统女子,他无论在人前人后都对我十分有礼,尽力保全我临夫人的尊严,可是我知道那样的相敬如宾不是夫妻。临甫心中其实一直想寻得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而那个女子不是我。后来你出现了,临甫将你默默安排到铺里,只是想为你寻一份谋生的方式,后来你的性格、头脑渐渐吸引了他,我看出你的非同一般,自然,临甫也能看出来。于是,他开始变得和之前有些不同了,我虽不愿他离开,可我希望他快乐。后来,临甫察觉出你不是凡人,是在有一次他看见你施展法力算账,他托人打听,便知道若与神仙相爱,只怕要先遭天谴。于是,在你被伙计表白那天,临甫登到海槃山顶,经受天雷。我在他身后悄悄跟着,正亲眼看见这一切,后来我不忍,冲上去替他挡了一击。自此之后,我开始变得身虚体弱,也就是生了外界所传的怪病。”
琉星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会?”
“你若不信,我带你去山顶上看。”
两个女人都满脸泪痕地看着彼此,不知说什么。
几人走到一旁,昭晏问必央:“这便是你所说的结尾?”
必央点点头。
期朗问:“既然你早知道真相是这样,为什么当时还要误导琉星姑母,让她误会临甫?”
必央有些无所谓道:“我若不让她误会,你们天界的镇天木与东海的镇海珠如何安稳归位呢?”
期朗看不惯必央这样无情的模样,有些怒气地质问:“可你这让琉星姑母多伤心,她永远地失去了临甫。”
必央仍旧是一副淡漠的模样:“她早就失去了临甫,甚至从开始就不曾拥有过。”必央见期朗仍是一脸气愤的样子,不得不继续解释:“临甫受过天雷后,若没有镇天木自然活不长久;可你们天界若没有镇天木,你们将都不长久。两害相较取其轻,我假话骗过琉星后,一来,镇天木及早归还于天界;二来,琉星也会因为误会临甫而心怀愧疚,更加感动于临甫的爱,这样一来,临甫的死才算值得。”
解释完,必央有些失落地说:“况且,三界界限分明,纵然常有跨界相爱,却没有任何一对拥有了最后的好结果,既然已经知晓结局,又何必再飞蛾扑火?”
扬闻言看了必央一眼,必央只与他对视一下,便把目光投向远方,这话是说琉星和临甫,何尝不是在警告自己呢?
期朗明白了其中道理后,虽心里仍不开心却也不再言语。
援说:“所以山顶上,临甫脚印旁的凌乱脚印其实是临夫人的?”
昭晏点点头说:“看来是的,都是可怜人。”
“那她今日为何来这里呢?难道她能感应到临甫死去了?”援有些奇怪地问。
扬说:“大概是来看望他们的吧,你没看见那个包袱?里面都是男子的衣物。”
众人又把视线投向坟前的两个女子。
临夫人啜泣地说:“我毕生渴望的爱,他全都给了你,还有那封信,连他给我的告别信上,虽然只字没有提及你,却隐藏不住对你的爱意和幸福。”
琉星睁大眼睛:“你说什么?那封信,难道不是他要保全家产的求救信吗?”
临夫人自衣袖中拿出信纸:“那封信我一直带在身上,他怎么可能会说那样薄情的话?”
一滴泪珠从琉星脸上滚落,她终于悔恨道:“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大错特错了。枉顾三界,不得善果。不得善果啊……”
——————————————————————————————————————————————————
白房子,屋内。
“临夫人,是我任性才会给你带来这么多悲伤,琉星无以为报,不过我可以帮你疗伤,修复好你的身体。”
临夫人摆了摆手:“我已无意人间,现在不过混日子罢了。”
必央说:“人活在世上,即便没有念想了,总归还有存留的原因。”
期朗说:“对啊,临夫人,临家现在所有的权利都在你手上,你难道希望它破败掉吗?”
“疗好伤,前半生为他活,后半生为自己活。”琉星劝道。
临夫人点点头,那双眸子重又有了希望,必央将那双眼睛看进眼中,难以忘怀。
琉星散入修为彻底为临夫人疗伤,这大概是她为临夫人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吧。
待把临夫人送回临府后,琉星准备回天上:“你们和我一起回吗?”
昭晏想先送必央回去,于是说:“姑母先回吧,我们一会儿便回去。”
琉星回头看向必央,必央也毫不畏惧地迎上琉星的目光:“大仙女怪我吗?”
琉星摇摇头,终于露出温和的表情:“不,事情发展至此,我竟有些惭愧,自己还不如你一个小姑娘看得透彻。现在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谢谢你。”
必央释然道:“大仙女看开便好了。”
琉星说:“只是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当局者迷,只希望你们将来陷入情思中,也能轻松抽出身来。”说完看了看必央和扬,又在期朗、昭晏和援身上看一圈:“我走了,你们也早些回来吧。”
说完,琉星转身驾云离开。琉星的空中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这个地方承载了她太多回忆,给她的感触更比几万年的神仙生活隽永,最后她把目光看向海槃山的临甫墓上,那里的墓碑已经改成了“琉星之夫——临甫”。
“临甫,下辈子,你一定要幸福,要记得,我永远爱你,只是我再也不会让你爱上我了。”
——————————————————————————————————————————
天色已经傍晚,夕阳在天边火红。
必央一身轻松地说:“好了,我现在才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昭晏还想感谢必央:“必央,天色已经晚了,不如一同吃个饭后再分开吧。”
必央摆摆手:“不了不了,我离开得太久了,忧漾可能好几天没吃好吃的了。”
援一听忧漾赶忙说:“忧漾?说起来,的确好久没见她了呢!”
这时,一只白鸽飞过来,必央捉住,取下它脚上的信,正是忧漾:“主人,我去薄山主脉玩了,那里有美食向我发出邀请。”
必央看过信后:“我收回刚才的话,我们还是一起吃个饭吧,我现在回去也是无聊。”
期朗无奈,却也不能直言拒绝,只能随着去了。
待几人吃过饭后,从酒楼里走出来。
援摸着肚子:“不行,我有些撑着了,现在飞不起来,我们溜达溜达吧。”
期朗兴奋地指着天空:“你们看,天上的星星,多好看。”
必央笑着说:“想看星空啊,跟我走,比这里好看。”
昭晏满怀兴趣地跟过去,必央太有意思,总是能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若身边能有这样一个人,只怕日子再也不会无聊了吧?
扬知道必央说的是哪里,只悠悠地走着,不经意注意到昭晏看向必央的眼神,眯了眯眼睛。
必央带众人来到东海岸边,海槃山后,这里是一大片沙滩,此时夜色渐深,沙滩上基本没有人,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这无边无际的海,耳边是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声,必央走到一处离海很近的沙滩处坐下,以手撑地,仰头看着星空。海风扬起必央的头发,月光映衬着必央的侧脸,极美。
昭晏不禁有些痴了,因为必央的气质与天上的仙女全然不同,这样的新鲜,才格外吸引人。
扬直接略过昭晏,在必央身旁坐下。
必央转头看看扬,心想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快坐下?然后回头招呼他们:“你们快来看星空呀。”
期朗跑过去,在扬身旁坐下,仰头看去,这里没有镇上的灯火晃映,天上星空更加璀璨美丽,这是天上从未见过的美景,期朗完全陶醉其中。
援也跑过去,坐在了必央身边,昭晏只得慢慢走过去,坐在援的身边。
期朗在海槃山旁,就想起了琉星和临甫的故事,不禁有些伤感:“你们说,这世间,是不是终成眷属难、生死陌路易啊?”
昭晏有些感慨地说:“世上伤心事太多,我们也只能尽力让自己不留遗憾罢了。”
必央直接躺下:“难道你们还看不明白吗?感情是有界限限制的,而有些界限是此生都突破不得的极限。”
“你指的是两界吗?”援也躺下。
“或许吧。”必央模棱两可。
扬也躺下:“但我认为,若两人相爱,爱的过程比结果更重要。”
“你当真如此认为吗?”期朗仍是仰着头看着星空。
“这事情太复杂,我们都还不懂。”昭晏躺下来,虽然他不喜欢沙子粘在头发上,不过此时只觉得躺下才能让自己抒怀,自己好疲惫。
期朗这时问:“必央,如果你知道两人相爱是没有结果的,你还会去爱吗?”
必央没想到期朗会问到她,顿了一下才回:“我从来不做没有结果的事。”
期朗继续问:“如果你是琉星姑母这样的境地,你能保证让两人的感情有结果吗?”
必央想了想,说道:“这个世间没有如果,不过,也许将来,感情会是我第一件失算的事情呢?”
“不会的。”扬和昭晏同时回答。
之后,便是漫长的沉寂,五人静静看着浩瀚的星空,各自思量。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