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风景总不过是万年不变的朝阳彩霞,仙气缭绕的云境宫殿。琉星自小于天殿中长大,受百仙朝贺,对天界早已有些厌倦。终于,她想去人间看看。
第一次下凡时,她看见一个乞丐在人前可怜地乞讨,但是到了人后,却拿着银子去买了两个肉包子吃,还剩下好多银子,都存进了他的钱袋子里。
琉星竟然觉得当个乞丐混在凡间也不错。
所以,每次下凡,琉星都扮作乞丐。
这几百年来,她遇到各色的人,有的富人乐善好施,真心施舍与她;有的富人口蜜腹剑,假心仁义;有的人吝啬不惜,甚至口出恶言……
只是,从没有一人似临甫。
琉星下凡到东海安尚镇,似往常一样乞讨。不久,她便在人群中看见一中年男子。之所以注意到他,并非他的相貌有多出众,并非他的衣裳有多华贵,只是他丰神俊朗的气质,这样清澈的气质,琉星几百年间未曾遇见。
于是,她走上前,装作饥寒交迫地样子:“老爷,施舍点钱吧。”
临甫看她一眼,不语,绕过她就想走开。
“老爷,您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好久没吃过饭了。”
临甫低着头,仔细打量着她:“若是几天没有吃饭,只怕现在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你本不可怜,又为何让我施舍呢?”
琉星一时语塞:“可是你一看就是有钱人,接济接济我这个穷人怎么了?”
临甫正色说道:“有谁规定,富人一定就要接济穷人了?”
琉星被他说的一愣,随即又嘴硬道:“你一点不善良。”
临甫并不反驳:“所以,请不必来向我求施舍。看你年轻力壮,就算是个女子,也可去店里做些跑腿收拾的活儿,自力更生。”
说完,临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琉星在其身后咬牙切齿,外在气质什么都是骗人的。
琉星继续在街道上游荡,这时一家店门口的伙计招呼她:“诶,那个要饭的,我们店里缺个伙计,你可愿意来帮帮忙吗?每月给你工钱。”
琉星刚想拒绝,却又因刚才临甫的话转念一想,自力更生试试也不错呀,于是便走进店里。
这是一个借贷铺,来往的人很多,琉星被招进去帮忙端茶倒水、照顾客人。
琉星发现铺里的伙计除了像她这样招呼客人的,还有更多是在窗口算账,计算客户收支的。琉星对那些打着算盘的活儿产生了兴趣,于是经常与那些伙计聊天,了解了算盘的用法和诸多算法,有时还会偷偷算上两下。
一日,铺上出了问题。一个客人大闹:“你们给我算的账目不对,我的利息足少了半年的,你们这是奸商、黑了良心。”
刚巧那伙计嘴拙,虽明白原委却不能将道理明白讲出。刚巧,琉星前晚偷偷练习计算的正是这个客人的账目,心里清楚得很,于是一个忍不住就向那个客人说:“您可知,您这比账是由去年秋季入库,存三年每年取利,按照规定,头一年抛头去尾,应是十个月的利息,再加上您提前两月取息,违背条约,我们本该给原本利息的一半,给您半年已是仁至义尽了。”
琉星说得口齿清晰,众人都明白了原委。
那客人虽然也听懂了琉星的解释,但觉得面子下不来台,只得羞怒道:“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你有什么身份在这里指手画脚?”
“她是我新招的伙计,周老爷若是信不过临氏钱庄,大可另寻他家。”
这时一阵声音传进来,低沉又清晰,听上去十分有力度,待看清此人,才发现正是当日街上的临甫。
“临老爷,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怕伙计算错了账,砸了您的招牌嘛?”那客人见到临甫立刻换了笑脸,再不复刚才的盛气凌人。
待将那客人送走后,临甫走过来对琉星说:“随我来。”
进了屋,临甫坐下对琉星说:“什么时候学会算数的?”
“就前几天。”琉星以为临甫要称赞于她,心中暗喜。
“然后也学会偷偷看账本了是吗?”临甫不无威严地说道。
琉星没想到他下一句是这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说:“我虽偷看,却并没有打算办坏事。”
临甫又看了看她,说:“想不想当账房伙计?”
“啊?”
就这样,琉星顺利成为账房伙计。亲自接手账目后,琉星才发现其中的复杂和精细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不过临甫和其他伙计经常会指点她,琉星倒也没犯过什么大错,反而越来越娴熟。
临甫教导琉星众多算法和技巧,发现她记得很快,用起来也鲜少出错,在这账房方面似乎很有天赋。
其实,这一来二去,日子久了,两人心中都有了些莫名的情愫,只是还不明显。临甫欣赏琉星肯听进去自己当时的话,自力更生,又头脑灵活,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而琉星则感谢临甫让她学会了如何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这样的交换让她觉得心安理得,而账房的飞速进步更让她有成就感,这比天上生来的神仙痛快多了。
一日,铺里有个伙计,在众人都离去后对琉星表白了,而这一幕恰巧被准备回家的临甫撞见。
临甫停下脚步,像做贼一样躲在门后轻轻听着。
琉星听完表白之后,想到的第一个拒绝理由竟然是临甫,随后琉星压下念头,找个借口搪塞了过去。伙计郁郁离开了。
待琉星准备回房睡觉时,正巧看见临甫离开的背影,看临甫也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了,怎么可能不成家呢?
琉星早就听到众多传闻了,临甫于及冠那年遵从母命迎娶了同镇林家的小姐,据说是一个貌美贤淑、温柔可人的女人,传闻夫妻俩一直相敬如宾,从未吵过架,只可惜不知是何缘故,娶来十多年,两人一直未曾育有一儿半女。但是,临甫一直未曾纳妾,甚至提都未提过,因而传为一段佳话。
琉星有些悲伤地想:“他大概很爱他的妻子吧。”
是夜,雷声阵阵,倾盆大雨,多人无眠。
这时,同街上又有一家丰隆借贷钱庄开业了,为了忙于竞争,众人不得不更加辛苦,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家钱庄背后有很深背景,钱庄的真正主人是皇帝的老丈人,宫中贵妃娘娘的爹。
民不与官斗,待查到这层关系后,临甫即刻收手,只维持原来的老主顾关系,不再主动与丰隆钱庄抢生意。
然而,这位老丈人并不满意于此,他贪婪地想要绝对垄断,于是他提议临甫将临氏钱庄卖与他,他给临甫一个大掌柜的位置做。
临甫并不甘心,迟迟未肯答应。琉星见临甫这样为难,决定启程去京都告御状。
第二日,琉星留下一封信便离开了,临甫知晓此事时,只怕琉星都已经离开安尚镇了。
一路虽然辛苦,可是琉星为了自己爱慕的人却并不觉得。
在亲眼见到皇上之前的过程波折不断,但是见到皇帝之后,御状告的十分顺利,皇帝其实也早有心思整治位高权重的国丈。
临甫在琉星离开之后,随即便什么行李都未收拾地追去了,琉星在他心中是怎样的位置,她这一走,他都清楚了。
待琉星到京城的三日后,临甫才追到京城,而此时琉星已进宫呈上御状,待临甫联系到琉星时,案子都已经告完了。
在客栈见到琉星后,临甫便不顾众人眼光地拥她入怀:“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琉星又是惊异又是感动地被他抱在怀中。
回到屋中,临甫缓缓吐露心声:“其实自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与旁人不同;只我自小便立誓,今生只寻一心爱之人,不做负心之人,所以若不是确定无误,我便什么都不会说;后来,我撞见王德对你表明心悸,我像个小偷一样在墙角偷听,就怕你答应了他去,那时我已认定了你;直到今日,你替我辛苦入京告状,我知道,我再不能失去你。”
琉星听完很感动,只是有些为难地问:“那临夫人怎么办?”
“我与她本就是段孽缘,碍于长辈以性命相逼才不得不掀了盖头,但我始终不曾碰她,以上宾之礼对待她,料想着日后和离也算是了结了。今生我算是愧对于她了,只能尽力弥补,若不曾遇见你便罢了,可是偏偏让我避不开你,我又怎么可以放弃呢?经此一事,我已经想清楚了,若感情都不能随心,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琉星听完,也觉得,管他天规戒律,管他是非道义,管他三界分明,此生无论生死,只愿与他在一起也就罢了。
自京都回来后,两人一致预定,在外人面前不公开两人的感情,为临夫人保住颜面;而后,两人入府,亲自向临夫人解释清楚。
琉星原本以为,临夫人即便不会大吵大闹,也会哭哭啼啼,没想到她只是淡淡笑着说:“我知道,临甫一定会寻得一个好姑娘共度此生,就像你这样的好姑娘。”
琉星感恩她的大度,同时也好好享受两人的幸福。
琉星已经悄悄将行李搬到了临甫后院,两人一同在书房写字画画,算账讨论,志同道合,仿若夫妻一般地过着日子。
有一日,琉星回临府时刚巧看见临夫人落寞的背影,又想起两人日日成双结对出入在她眼前,只怕临夫人心中十分难过吧。
于是,琉星和临甫商量:“我们把一切都留给临夫人,我们去隐居吧。”
琉星将前因后果与临甫说清楚,临甫也知道现在这样的生活并不能长久,想想那样的隐居生活也不错,遂决定开始为隐居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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