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她走,我又不想她走。可我本该是心心念念盼着她走才是……
——玄机
应下了就是应下了。
玄机一夜未眠,他待在殿内凝神看了神女雕像整宿——伏良就寄身其中。
三百年前他这样做时那人还会忽然现身,而后叫他回去。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力量就已经弱到无法察觉他了。
天色方才微明,玄机就顺着两仪桥进了丹景宫,甩下身后一众仍旧略微困倦的守卫。
“清明使今天是怎么了?”一个守卫看着那人匆匆的背影对着同伴道:“往日里这时候不该正休息着吗?”
他那同伴身姿挺拔一丝不苟地站着,闻言,也未给对方一个眼神,也未回一句话。
守卫知道同伴的性子,见此也不再闲话,只整整铠甲、手持□□也规规矩矩站着了。
玄机如何暂且不说,挽江今日可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挽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闭着眼摸索着穿衣,等到她收拾好到了外间看着这陌生的环境时,才反应过来华礼早不见了踪影。半夏遣人伺候挽江洗漱,等到她终于清醒时才道:“奴婢已为姑娘准备了饭食,还请姑娘移步。”说完就躬身做了请势。
挽江下意识地跟着她走,走到一半才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猛地停下脚步:“华礼呢?”
这一出口,挽江就又觉得不对,因为半夏听后看了她一眼,那个目光有些微微的怒意。但这不过一瞬,很快半夏就低头回道:“公主已经用过早膳,现下正陪着殿下在御书房。”
呃……挽江挠挠头,她忘了这里是华国王宫了……
怪不得她直呼华礼姓名时人家会那样看她……
挽江带着歉意向半夏笑了笑,虽然对方一直低着头。
“有劳了。”挽江道。
说实话,乍一听“公主”这个称谓,挽江并没有反应过来是谁。昨晚虽然借此跟华礼玩笑了几句,可她说过了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华礼也不想她放在心上。
吃过了饭,又过了好一会儿,挽江有些待不住了。她在凳子上左动右动,终究忍不住开口问向半夏:“那个……华、公主什么时候回来?”
既然她是华礼带进来的,总不好胡乱走动或是不告而别。
半夏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正待回话却忽然听到了些细微的声响。她便向挽江俯身道:“公主已经回来了。”
挽江有些茫然,她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为何半夏也在房中却能知道外面来了人?
习武的,五感敏锐,到了一定境界察觉出门外有人也不稀奇,况且华礼外出时也并非独自一人。修灵者按理说放开灵力、借着灵气波动也能察觉到一些,甚至范围更广。可挽江却没有这个戒心。
所以华礼甫一进来,就撞上了挽江茫然的眼神。
华礼朝半夏点点头,半夏就施礼退下了。
华礼对挽江笑笑,开口道:“不如我带你四处逛逛?”
逛啊,当然要逛!好不容易来一次华国王宫,以后可就没这机会了!
挽江如是说道。
华礼又笑:“怎么会没有机会?你若想来就同我说,我下个帖子……”说着说着,华礼的语气就渐渐低了下去,她看着挽江听到这话时看向她那晶亮的眼神,终究许下了诺言:“只要我在,就算我不在……你随时都能来。”
这不是一个很值得深究的话题,关系要好的两个人约好以后常来往什么的,真的不算什么。
挽江笑弯了眼睛:“好啊好啊!”
“你以后也去我们那玩,我们江城虽然远了点,偏了点,好吃的可是不少。就光是海产……”
挽江挽着华礼的胳膊一路叽叽喳喳说着他们江城的风土人情,华礼含着笑听着。
那天她们逛了不少地方,除却王家一些机密场所,华礼基本都带挽江去了,就连朝臣觐见的大殿她们也远远看了几眼。
最后是藏宝阁。
两人出身都不低,一个江城城主之妹,一个实打实的王室公主,都是有过见识的。藏宝阁里的所谓奇珍异宝也不过看个新鲜。之所以来,是两人闲谈时华礼提了句藏宝阁里有一副画像,画中的女子恍如天仙。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挽江当即一拍大腿,豪气冲天道:
“华礼你就带我看看去吧!”
嗯……不得不说,不愧是王室的藏宝阁啊……挽江进了那外观看来极为朴素的石门,差点被室内的金光闪瞎了眼。
好容易适应了这满眼的金光,挽江一边跟着华礼往里走一边左看右看。
这块血玉雕的盘龙也太大了吧!
还有这个,这怕不是那传说中的千年寒冰玉吧?
那个那个,那得是个多大的老虎才有了这样一张皮毛?
我去!这什么木头做的鸟?居然还会唱歌!
……
“到了。”华礼站定了朝挽江说道。
挽江艰难地把自己的目光从那做工精巧的一对机关小鸟上移开,本来还想跟华礼感叹感叹,可她一看到华礼那平静无波的面容时就忽然住了嘴。
“那个……华礼,你们这儿的宝物是真的很多啊……”
华礼闻言看了一圈,对挽江点头道:“东西是挺多的,所以很占地方。”
挽江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咳咳,在人家眼里,这压根不算什么。
挽江想起了自家密室里放的那些拨浪鼓九连环一类的东西,忽然觉得有些不忍直视——当然,那里面最多的还是兵器。
“挽江?”久不见挽江动作,华礼疑惑道。
“来了来了!”挽江连忙点头。
等到挽江接过画卷拿到手里时,她才发觉这幅画估计年头不少了,纸张泛黄。华礼多嘱咐了一句“小心。”而后就与挽江一起小心翼翼展了画卷。
画卷上的女子便随着画轴转动间渐渐露出真容。
待到女子露出眼睛时挽江就觉得似曾相识,尤其等到画卷完全展开时,那种熟悉感就更加强烈了。
挽江身心一震,一时间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挣脱而出。
“她……是谁?”挽江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种浑浑噩噩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灵魂游离在身体之外。
华礼也低头看着画像,她伸手轻点在落款处,念道:“兴安元年赠顾允,华容。”
“华容是我华国开国皇帝,顾允则是开国功臣,后被封为雪衣候。”
“我曾遍翻史书,却从未找到关于这个女子的信息……”
“想来……该是被刻意删去了吧……”
挽江木愣愣地看着华礼,想也不想地追问:“为什么?”
华礼闻言抬了头,她将目光定在挽江的脸上,好一会儿就这样看着。
挽江正要再开口,就听见华礼忽然笑了一声。忽然有风来,吹熄了离两人最近的灯,华礼的脸就掩在了木架的阴影之下,让人看不清楚神情。
然后她说:“谁知道呢?”
建在山洞里的藏宝阁还真有些冷啊……挽江抖了抖身子这样想着。
“既然都看完了,不如我们这就回去?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了。”华礼一边从挽江手里接过画卷一边提议道。
华国王宫还是挺大的,从早上她二人出来后,除却中途去了趟御膳房吃了点吃食便没有再吃东西,总该饿了。
挽江看着她随手把那画卷放在桌案上,并没有再卷起来。
总觉得不该这样……
“你不收好吗?”挽江指着桌上的画问。
华礼好像有些出神,她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瞬,而后才道:“不必,自会有人收拾。”
“我来吧,反正也不差这一会儿!”
挽江说着就将那画铺平在桌上,然后动作轻柔细细卷了。
华礼来不及阻止,她看着桌边神情认真的挽江,忽而笑了一下。
虽然是笑,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她开了口,语气清浅道:“不必如此,反正……”
反正如何?华礼没有说下去,挽江也没有追问。
两人又往回走,挽江一边走一边感慨红颜薄命什么的,华礼笑她:“你从哪看出来她红颜薄命的?”
“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嘛!你看,一个皇帝,一个侯爷,再加上一个身世坎坷的美貌女子——多好的话本!”
华礼掩口又笑:“你又是从那里看出她身世坎坷的?”
“哎呀哎呀,话本都是这样的啊……”
两个人一说一听得出了石门,眼见着石门逐渐闭合,却没有人注意到原本好好放在桌案上的一幅画忽然就起了火。
那火说来也怪,凭空而起自不必说,就连烧也只烧那副画,好像有人刻意控制一样。
火势虽小,却也不过几息就将画卷燃烧殆尽,一丝灰烬都不曾剩下。
挽江那晚又有些睡不着,她借着烛光盯着房顶想七想八。
一会儿是还在山下的林栉风,一会儿是远在江城的自家老哥;
一会儿是华礼,一会儿是还未见过的王储华策;
然后她忽然想起了那个画中的女子。
她在笑着,就好像走在路上忽然听见熟人叫她一样转头看过来。
明明在笑着,挽江却总觉得不对。
眼神不对……明明不该含着那么些哀伤啊……
或许那人画艺不精吧。
睡前能想的事情有很多,能乱想的事情也很多。就这样回忆着那不知名的女子,挽江又想到了林栉风口中的石姑娘。
不知道那又是怎样温柔绝色的女子才能让林师兄那样的人如此记挂在心啊……
挽江模模糊糊地想。
玄机当夜是带着一身尘灰回到神女宫的,他一边走一边嫌弃着自己弄脏的衣物。
“玄机。”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玄机停下脚步看向那人,正是伏良。
“怎么了?”玄机问。
“嗯……祭典安排的如何了?”伏良走近他。
“大体差不多了。”玄机回道,语气里有些莫名的情绪。
伏良微笑。
“既然如此就不取消了,权当为阿策祈福吧。”
玄机忽然盯住伏良,他看着伏良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什、么、意、思?”
伏良抬袖掩了口:
“只是忽然不想走了。”
玄机知道她在说笑,可他却没想揭穿。
不走便不走了,玄机松了口气,破天荒地没计较对方让他白忙了一天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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