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掉下去了，这样的天，掉下去会冻死吧。
死——
不！
但身体已经越过栏杆，无论如何都无法扭转了。
眼看就要坠落水中，江毓秀用尽全力伸长手臂，对着最近的荣安县主狠狠一拽。
巨大的拉力，女人惊骇的叫声。
这一拽，没能让毓秀停住，相反这股往下坠的力气，将荣安县主整个人跟着一起翻越过栏杆，朝下摔去，就这样被带着掉下了莲花池中。
“咕咚……”
冰凉水面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两个人消失在湖面之上。
“啊啊啊啊县主啊——”跟随的侍女们惊恐尖叫起来。
连翘目瞪口呆的望着，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走得好好的，怎么表姑娘就突然往栏杆外一翻？
只是短短一瞬，就这样一带二的，荣安县主与表姑娘齐齐落水了？
“来人啊，救命啊——”
“救——快来人，快把县主给救上来，”撕心裂肺的喊着，连翘耳边全是呼救的声音。
她也想跳下去，可是她不善泅水，何况这寒凉二月初，那池水该有多冰啊。
冰冷水面，甚至还冒着寒烟，就这样跳下去，她们单薄瘦小的，不说救人，只怕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没人想送命。
乱哄哄的，丫鬟们扯开嗓子惊叫着，惊天动地的吼着，救人，救人，快来救人！
她得去救表姑娘！连翘回神过来，扶着栏杆，她咬牙纵身就要往下跳，等感受到凉意，却还是忍不住犹豫了。
不能迟了！心中催促着，也被其他丫鬟们注视着。
“姑娘，”连翘撒着泪，翻身要往下跳，忽见冰冷水面突然窜出一个头，湿漉漉的长发如海藻般游荡在水中，女子整个头浮出水面，众人定睛一看，不是荣安县主。
注意到要跳水的连翘，江毓秀连忙制止，“别下来，我自己能上去。”
只是她一冒出水面，能感受到空气，理智也恢复后，便冻得直哆嗦。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望着，望着水面上的女子如鱼一般灵巧朝岸上游去。
侍女们望着，望着，愣愣地望着。
那不是县主，那县主如何了？县主怎么没上来，对了，县主可不会水啊。
又有人哭喊起来。
荣安县主最得力的丫鬟萍荷尖叫一声，她怒气冲冲的看着连翘，“县主呢？”
那丫头，那女人怎能不救县主呢？
好在这样的动静，已经有仆妇下水去救了。
萍荷左看右看，随即朝连翘怒道：“我们县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要陪葬！”
连翘哪管这些，她心急口快，“陪葬，你是咒县主早死吗？”她还没说为何好端端的表姑娘会掉到水中去呢！
“你！”萍荷尖叫一声，对着连翘的脸就是狠狠一扇，跟着骂道：“都是那贱人害的，要不是她拉我们县主，我们县主会……”
“你少胡说八道！”连翘捂脸，愤怒打断萍荷的话。
“我胡说？”萍荷狰狞一笑，“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说话？我告诉你，你们姑娘恶胆包天，害的我们县主落水，她不得好死！”
连翘正要分辩，却见江毓秀已经上岸，她顾不上其他，只高喊一声：“姑娘，”
连翘脱下披风，火急火燎的朝江毓秀跑去，跟着的几个丫鬟也连忙将御寒的外衣解下给江毓秀包裹披上。
救援的仆妇下水去了，他们捞着一个女人上来，女人浑身冻得惨白，嘴唇乌紫色，双眸紧闭。
众人围成一圈，都争先恐后的朝荣安县主看去。
荣安县主落水，已经传到宁和长公主耳中，施救的人对着荣安县主好一顿折腾。
女人剧烈咳嗽起来。
没死，众人见了，都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狼狈，总之没死。
所有人都将荣安县主团团围住。
与荣安县主而言，今日的遭遇只怕是奇耻大辱，她颜面扫地，她的脸都丢尽了。
可对江毓秀这边而言，连一个帮助的人，一个丫鬟目光都未看过来，不得不说十分凄凉。
要是夫人在就好了。
可去通报的人是荣安县主的人，夫人此刻迟迟不见踪迹，只怕是被缠上了，或者消息压根没到夫人耳中。
眼下荣安县主高高在上，虽是同时落水，却莫说关心的人，就连一个来送御寒的衣物的人都没有，此刻陪伴在身的唯有四五个小丫鬟。
前前后后围成一个圈，以纤薄躯体抵御寒风。
若是落水凉的是身子，这人情冷暖就是扎心了。
方才夫人带着表姑娘进门时，分明有好些公子目光落在姑娘身上，如今却是退避如洪水猛兽，这些人都唯恐得罪荣安县主。
更何况荣安县主受了苦，谁不想在她跟前献上几分殷勤，毕竟荣安县主，也是京城四秀之一，趋炎附势的自然都巴不得贴上去了。
连翘越想越心酸，不禁朝着荣安县主方向狠狠啐一口。
“哎使不得，姐姐忍着吧，这可是在长公主府。”一旁的雱儿见了连忙劝阻。
“我知道！”她就是气不过！
但看见脸儿惨白的表小姐，连翘咬牙吩咐，“雱儿，你们一起将表姑娘搀着起来，我们回去。”
如今没有别人，也只能靠她们自己了，可怜表姑娘身体刚好，又落了一次凉水，只怕风寒入骨会留病根。
连翘愈发心疼。
而江毓秀冷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努力伸手，连翘一把抓住，拼命揉搓，想让她暖和些。
“好……我没事……扶我起来……”江毓秀断断续续的说。
雱儿几个小丫头十分用力，倒是将江毓秀扶起来，可那缠着身上的衣物却又跟着掉下去，湿漉漉的衣裙还在滴答流水，这样要冻死的。
连翘泪哗啦啦流下来。
方才是事发突然，她没反应过来，如今用心回想，她其实看见了，是荣安县主的人将表姑娘狠狠一推，这才掉下去的。
荣安县主何等胆大妄为。
可就是被她们看见了又如何，荣安县主不在乎，人微言轻。
真是人微言轻啊，身份低，便只能由着被人踩到尘埃中去。
贵贱有别，这事何等残酷的事。
江毓秀裹紧身上衣物，只觉得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似乎都结了一层细冰，脸上似乎已经完全僵住了。
似乎连眼珠转动都费力，但还是得振作起来，她得去室内，去温暖的室内，这样才不至于落下病根子。
江毓秀用力站起来，连翘与雱儿左右扶着她朝前去。
泪水模糊了视线。毓秀只凭着意志驱动身体朝前而去。
耳边是连翘她们呜呜呜的哭泣声，毓秀勉强开口安慰道：“跟着我，苦了你们了。”
回应的是更加悲痛的呜咽哭泣声。
毓秀也默默流泪，那水可真是太冷了，现在也好冷。
她牙齿颤抖着，大脑昏昏沉沉的。
忽然跟着听到惊讶的声音。
是聂宝瑜来了吗？毓秀抬头看去。
惊讶声一叠又一叠，如波浪响起。
眼前来人，戴一顶素色雪帽，玄色大毛狐裘斗篷，穿一件栗色长袍，腰挂白玉珏，左悬金鱼袋，面容清俊，一双笑眼，正望着她。
是二殿下。
男人朝她伸出手。
毓秀没有迟疑，握住他的手。
她要冻死了，二皇子能帮她。
两手相握，跟着她被手臂上而来的大力一拉，整个人踉跄倒入男人宽阔怀中。
宽厚柔软的斗篷将她整个人罩在怀中。
“你们也跟我一起走，”男人温柔笑道。
二皇子容颜冠绝京城，世间罕有，是为京城六绝之首，连翘本就看呆了，如今见他竟然不曾忘了她们，不由泪眼汪汪道：“多谢殿下搭救之恩。”
二皇子抱着人朝最近的屋子走去，连翘几人紧紧跟随在后。
暖阁内点燃熏香，哗啦啦的声音是热水倒入木桶的冲击声。
“有劳你们照顾了。”二皇子微微一笑，笑得连翘心花怒放。
“不敢不敢，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连翘慌忙答。
心中感激不已，二皇子真是人美心善，连翘心中欢喜。
此刻她已经忘记二皇子那狠厉的坏名声，转而全心全意的感激起二皇子来。
有二皇子撑腰，今日落水之仇，或许有报！
连翘甚至这样想着，二皇子已经走出去了。
女子换衣，男子避让。
丫鬟们齐刷刷的将表姑娘身上湿漉漉的衣裙给接下来，先是洗头，再是洗身，等洗得干干净净，换上干燥新衣。
江毓秀这才睡去。
知道她疲惫，也害怕她着凉，连翘以手抚摸额头，只是感觉自己手热，那额头也一样热，实在是测不出什么，或许该请个大夫来提前看看，毕竟是落了冰水，万一有什么差池落下病根便是后悔不及。
连翘想立刻就去，只是又有些迟疑，现在身在长公主府，自己肆意妄为，未免太放肆了，若要去求殿下，却也不好开，也不敢擅自开口。
无奈，连翘连问几声，舒服不舒服，江毓秀都没精神回答，她只是眨眨眼，随即合上眼，沉沉睡去。
不想打搅表姑娘休息，连翘同着所有人退出去，厅上，二皇子正在喝茶，一见她来，脸上又露出笑颜，
二皇子的眼睛可太好看了，笑起来简直和夜月星辰一般，亮闪闪的，连翘心中赞叹，不由多看几眼，随即听男人问：“秀秀姑娘可好些了？”
连翘连忙行礼，叩谢道：“蒙殿下恩德，好多了。”
“既是如此，你也累了，去歇着吧，这里有人守着，便是长公主来，没有我点头，也进不得。”男人如是道，叫连翘更加安心，二皇子真是太周到了。
毕竟荣安县主起了杀心，虽然她不知是从何而来的杀意，也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蓄意为之，总之长公主府不安全，可表姑娘又落水了，自然不好挪动。
“去吧，宝瑜夫人在外面等着你。”男人笑道。
连翘一愣，随即连忙朝外走去。
男人起身，朝卧室内走去，轻纱后软卧上正躺着一柔美少女。
“你可还好？”男人手掀起纱帘，坐在床边，注视着双眸紧闭的女子。
他的手落在女子白皙额头，手是温凉的，额头便显得格外暖。
毓秀没睡着，但也没有睁开眼，她任由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的脸颊上摩挲。
轻轻摩挲，男人抚摸那胭脂色的柔软面颊，眼中星光闪烁。
“好像没事，你好好歇息。”
毓秀听了便更加安心，那人久病成医，自然懂些医术，如今说她无事，便是无事。
她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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