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江毓秀看着面前吃饭的男人,神色复杂的一口一口地咽着饭菜。

    丫鬟请她来吃饭,和她同座的却不是楚兰深,而是楚奕。

    从前在山上的时候,大师兄就是话最少的。

    她问十句,楚奕也未必会答一句,大师兄惜字如金。

    这就让她十分难受了,老实说相对于楚兰深,她的确是不那么讨厌楚奕的,前世她与楚奕有同门之谊,楚奕待她虽然课业要求严苛,但大部分还是很好的,就是话不多,但也没怎么为难过她。

    唯一不好,就是他与楚兰深关系甚好。以至于后来她恨屋及乌,极少和楚奕说过话了。

    但重活于世,这样近距离看这个大师哥,她的心中实在是颇为感慨,甚至有些许感动,至于为何而感动,她却也说不清了。

    心中有事,实在是食之无味。

    且楚兰深好歹有点表情,楚奕脸上却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实在是有点煎熬。

    饭桌上琳琅满目的菜食都变得味同嚼蜡起来。

    江毓秀无心吃饭,她的目光从楚奕身上移开,落在远方,天色如同打翻的色盘,红蓝淡紫,霞光在天边绵延铺展,无数色彩层叠,造化神秀,阴阳昏晓,昼与夜要交割了,可真美呀。

    江毓秀脸上有淡淡的笑,印在楚奕的眼中。

    的确是像的,楚奕心中有些许波动,难怪他那师弟,楚兰深仿佛入了魔障般,尾随着这位姑娘。

    这女子偶尔流露出的情态,的确是容易让人联想起小师妹。

    但毕竟不是一个人,仔细看甚至有很多不同之处,或许那表情神态和小师妹相似之感,大抵只是他们对难早早亡故少女的怀念。

    毕竟小师妹走的早,毕竟她走的突然,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他都不曾见到。

    江毓秀注意到楚奕的目光,她挑眉望他,男人却很快收回目光,仍旧是冰山不化的模样,低头吃菜。

    她忍不住笑,都说是物是人非,其实本性难改,人若有大变,大抵是经历十分痛心的折磨,大师兄还是和原来差不多样,就是表情更少了,话更少了,脸上几乎没有笑容,但也没有性情大变,或许这也能说明大师兄并未经历什么苦痛,如此她也就安心了。

    江毓秀放下碗筷,道:“公子,我那婢女在哪?”

    楚奕也放下碗筷,他摇头。

    江毓秀明白,楚奕说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知道。

    连翘生死不知,这饭吃的还有什么意思。

    她朝一旁侍立的婢女问:“你的主人在哪?”

    婢女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她的声音很好听,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合江毓秀心意,她答:“奴婢不知。”

    楚兰深坐在高楼上将江毓秀的表情看了个清楚,如今已是傍晚时分,夜幕四合,仿若微弱幽光中,少女脸色玉白,如梨花静静初绽,他静静地坐着,遥遥看着,仿佛能闻见由她身来而来的香气。

    此刻少女眼珠子乱转,警惕又忌惮的目光,手指攒着帕子,抹了抹嘴角,低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楚兰深望着桌上的饭菜,江毓秀夹了几次菜,哪盘菜夹得多,哪盘菜吃的少,他都牢牢记在心中。

    明明就是小师妹,都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更别提积习难改。

    她的一举一动,无不与小师妹一模一样,喜好,偏好,厌恶的,只从饭桌上便能窥得一二。

    小师妹也变了很多。比如从前她是绝不会这样安静地坐下来在这里吃饭的。

    就是担心她闹,他这才让楚奕去。

    依照小师妹的个性,就是被他点破所有,也绝不会轻易承认的。

    毕竟她恨透了他,自然不希望他再去搅扰她的生活。

    可是他太想知道了,想知道的不得了,他想知道小师妹缘何会是这副模样,他想小师妹和他说话,想要看她笑。

    就像从前在山中一样,那时他还是“让叶”,那时她待他是多么的温柔,总是笑着喊他的名字,总是满怀善意的看着他笑,他生病了,她陪着他,还为他找药,即使那时他从未对她说过一句好话。

    若是人生能从来便好了,但现在背负着被她厌弃的身份,他一样要挤进她的眼中。

    他想在她的眼中,想请她注视着他。

    因为他喜欢她,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了,即便是死亡也无法磨灭这份爱。

    而现在她重现于他的眼前,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楚兰深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从白日看到夜半黄昏,好像只要江毓秀坐着,他便能永远的看下去。

    但是江毓秀却坐不住了。

    她有很多担心,她最担心的是连翘。还有聂宝瑜,楚兰深那个人会去通知卫雪臣她被带走的事情吗?

    要是让聂宝瑜知道她失踪了,一定会非常自责非常难过的,聂宝瑜还病着,她真担心……江毓秀忍不住深叹一口气。

    楚兰深究竟想做什么?折磨她吗,因为前世她屡次拒绝婚事,所以楚兰深找到个像的人,好发泄怒气?

    不至于吧,江毓秀忍不住反驳自己的念头,楚兰深不是这样的人,她自问不了解楚兰深,但也觉得他不至于如此卑劣。

    算了不想这么多,当务之急是见到连翘,人心隔肚皮,尤其是楚兰深那么歹毒的人,视人命为草芥,她保不准楚兰深会干些什么。

    江毓秀起身,她一动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道:“去请主人来见。”

    婢女满怀笑意,点头。

    楚兰深姗姗来迟。

    江毓秀望着他问:“连翘在哪?”

    “要见她不难。”

    江毓秀听了这话,不由皱眉。

    楚兰深的不难,对她而言只怕是十分不好受的事。

    “怎么说?”江毓秀怀着忐忑的心问。

    楚兰深伸出手,“来,”

    江毓秀的视线顺着他的手往上,直到他的眉心,金色发冠,这才发觉一件事,她矮了不少,不单是她矮了不少,而且楚兰深长高了不少,当年在她的记忆里楚兰深是手长脚长的少年,而现在他是身姿挺拔如青竹的青年。

    楚兰深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对于这张脸,江毓秀是没有半点可以挑剔的,但是同样的,在江毓秀眼中,这是一张恶毒嘴脸,眉目再英俊,人在她跟前一站,伸出的手,都是一种桀骜狂放,不服于世的肆意姿态。

    江毓秀一刻没有伸出手,楚兰深就一下都没动,连眼睛都未眨一眼。

    投降,她投降。江毓秀伸出手,楚兰深握住。

    楚兰深牵着她进了屋,纤长手指攀上了她的衣领,江毓秀惊得浑身一颤,随即扭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男人微笑着看她,眼瞳漆黑,像是夜色下的深潭,深渊一般望不到底,又有一点细碎星光落在里面,闪闪发光,亮晶晶的。

    食色性也,但楚兰深不是贪色之人,江毓秀清楚,楚兰深高傲,很少将人纳入眼中,他自然不会去勉强别人,那于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江毓秀向来是觉得自己不是那么自恋的,所以此刻她又压下了疑惑的心,只是任由楚兰深去解开她的衣领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了?”江毓秀直接问。

    楚兰深指着铜黄衣杆上挂着的衣物,道:“可要我帮你换?”

    江毓秀嗯了一声,“不必。”但是心里更加费解的是,她明明刚换衣裙,怎么又要换衣服。

    心中抱怨着,江毓秀还是乖乖走到屏风后换好衣裙。

    像蝴蝶一样的裙子,江毓秀呆呆地看着一旁镜中的自己。

    楚兰深毫不吝啬的赞叹:“姑娘国色天香,世间罕有。”

    夸我也没用,江毓秀心中这样想,但腮色如胭脂。

    她冷下脸来问:“夫人那,你可派人知会了?”

    像是预料到她会问一般,楚兰深温柔笑:“我亲自去说过了,你放心。”

    江毓秀倒没放心,只是她十分意外,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走,”楚兰深又伸出了手。

    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刚吃过饭走走总没差。

    楚兰深牵着她的手,走了好久。

    江毓秀这才发觉自己体力不错,而且不容易出汗。

    此刻风景也是不错的,最后一抹夕红光如火,浓绿重山盖着一层薄雪,连绵起伏,波澜壮阔。

    这里应该是一处山庄,江毓秀这样想,楚兰深已经牵着她走出林间小道。

    再往前是空落的悬崖,对岸有红梅绽放。

    崖下升起云雾,云蒸霞蔚,弥漫如纱。

    耳边有动听曲调声响,悠悠扬扬,飘荡于山中林中。

    又是那一首歌谣,从南国而来的曲调,没有词,没有曲名的单恋之曲。

    男人的声音清澈且清冷,他哼着这样的悲恋之曲,幽幽怨怨都有着别样的浓情。

    永远无法说出口的单恋,永远不曾拥有的人,江毓秀听着,终于她忍不住从楚兰深手中挣脱开。

    曲调也在一瞬间停了。

    楚兰深望着她,夕阳下山,在最后一点余辉的光照下,男人的脸染上了玫瑰色,洁白的脸上有薄薄的淡红,不知是因何而激动,好像有隐隐的怒气,他的眸光从她额顶眉目一点点划过去。

    江毓秀面无表情,她转身朝回走:“好冷,我想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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