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吧。”楚兰深以手轻轻叩车门道。
车内暂无反应,连翘在这短短一瞬间,已经因为太过于疲倦,加上惊吓过度而昏睡过去。
但清冷的声音瞬间惊醒了她,女子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楚兰深俊美容颜,不由一愣。
此刻她大脑如浆糊一般乱。但看那眉目如画,风流潇洒,明眸中盈着湿意,荡漾着,就像那春江里的一朵水花。
那实在是张俊美无暇的脸,连翘望着不由脸上一红,还以为自己似乎身在梦中。
直到一阵杂着风雪的寒风吹来,凉飕飕的,灌得衣领间格外的凉,鼻尖一痒,她禁不住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她猛地回想起自己方才刚刚历经一场噩梦。
等脑袋清醒过来,连翘再看过去,就不觉得是什么举世无双的美男子,反而觉得那笑容十分阴恻恻的,看得骇人,实在瘆得慌。
连翘慌了。
楚兰深望她,道:“请你们姑娘下车来。”
连翘还在呆,随即她惊叫一声,“姑娘!”
这这这这……这可怎么好啊?独自回京,本就是为了避开二殿下,如今……她改如何是好,她改如何做才能对得起夫人的托付?
“我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楚兰深问,表情虽然温和,但落在连翘目中就是逼迫。
连翘惊得连连点头。
连忙去找江毓秀,江毓秀闭着眼,靠在车厢最里面,头发都凌散乱了。
她慌忙去为江毓秀整理发髻衣裙。
楚兰深在外朝她吩咐道:“扶着姑娘下来。”
男人的声音有着无名的力量,逼得连翘十分乖巧地将江毓秀扶下车。
江毓秀望着堵在门前的人,心里实在硌得慌。
“来,”楚兰深朝她伸出手。
江毓秀没有忸怩,伸手过去,既然反抗不了,还是省些事吧。
楚兰深握住她的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上马,”
江毓秀格外顺从,楚兰深向来惜字如金,他说上马,那是不上也得上。
骑马,她也算擅长,但现在不是她骑,而是楚兰深骑着带着她。
至于连翘则又被送回了马车内。车夫早不见踪影,临时充当车夫的人成了楚奕。正在赶马车的是战功赫赫的飞鸿将军。这样的人为她赶车,实在叫她觉得折寿。
坐在车内虽然安稳下来,连翘却忧心忡忡,战战兢兢,脸上尤是惊惧,如今这局面算不算刚离虎穴又入狼窝?
二殿下可不是寻常人,当朝唯一的皇子,宠冠天下的高皇后唯一的爱子,日后必定是皇太子,必定是皇帝,且至今还未娶妻,表小姐就是给他做妾的资格都没有,和这样的人产生瓜葛,表小姐往后的日子会有多难?
是一刀被砍死惨,还是在被宫中压迫被风雪凌迟来的惨?
表小姐会被如何呢?
连翘就这样忐忑着。
江毓秀比她还难受。
楚兰深与她近在咫尺,紧紧相依,摩擦着,她两辈子和楚兰深如此亲密,一次是山间,她与他恩断义绝,诀别前,一次是她灯枯油尽,临死前,一次就是现在。
马儿滴答朝前走,江毓秀坐在前,楚兰深在后,楚兰深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扶着她的腰。
“疼?”他问。
江毓秀点头,她没必要隐瞒,刚才撞在车壁上,略微一下就疼得厉害,楚兰深一摸就能察觉。
楚兰深轻轻揉捏,愈发疼了,只是确实有用,江毓秀咬牙忍痛不肯叫出来。
从后而来的男声带着笑意:“我轻点,”他说着轻点,力度也的确渐渐轻了,江毓秀累极了,不一会竟昏沉沉睡去。
江毓秀又做梦了。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瓢泼大雨,刷刷刷,满世界是于吹打树叶大地的声音。
她不停地奔跑,朝前跑,前面有这一丝光。
等她看清耀眼白光时,那是一个人,美丽的男人。
男人俯视着她,而她张手比划着,十分焦急。她听见自己说:“救救姐姐。”
这是她死前的事。
前世她是大将军府失而复得的二女儿,是皇子妃的妹妹,是燕王世子楚兰深的未婚妻,但她的心里只有自幼相依为伴的卫雪臣,如果要嫁人,她只想嫁给卫雪臣,她一心要退婚。
结果自然是不愉快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退婚岂不是打燕王世子的脸。于是即便她心意坚定退婚的事仍旧不顺利。
但是有希望,因为当朝陛下多年无子且病患缠身,宫中传出消息,陛下有心在皇族宗亲中选一个继承人。
如此一来,她的阿姐有机会做皇后了,谁能想到这样的好事会发生呢。
但好事近在眼前,她的姐夫是太后嫡子,是当朝陛下的胞弟,是太后的老来子,深得太后疼爱,而皇位传承,大抵父死子承、兄终弟及。
太后甚至曾多次秘传阿姐与姐夫入宫,太后有心,明眼人都看在眼中,她的阿姐要做皇后了,那时她想,等阿姐做了皇后,她就不用再顾忌那么多了,她可以干脆利落地结束与楚兰深的婚约。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最终的结果竟然是太后归天,高氏入宫为后,楚兰深被册立为皇太子。
谁能想到?
燕王与陛下血脉疏远,论起来不过是远方堂弟,只是燕王的胞姐尤得先帝宠爱,燕王破例加封,不过是其姐的沾光,高氏名分上更是陛下的堂弟媳,可结果就是这般离奇,高氏为后,其子为皇储。
所有强有力的竞争者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笑到最后的竟然是一早看起来没有丝毫可能性的高氏与其子。
好梦成空,噩梦到来。
原以为的好处成了危险,姐姐腹中子成了必须被除去的祸患。
她求二皇子帮助她留下姐姐,以及还那尚未出生的孩子的性命。
生孩子要死人的,尤其是当有心人在暗中作梗时。
为了姐姐,她苦苦哀求二皇子,求他手下留情,为此她舍弃一切,尊严也好,什么都无所谓了。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明白二皇子和高皇后是何等的手段。
楚兰深并非当朝陛下亲生子,他是皇帝的侄儿,高氏是皇帝的弟媳,就是这样的母子,一个入主中宫,宠冠后宫,一个被册立为皇太子,这是何等厉害的母子。
所有的阻碍都悄无声息的被除去,包括她的姐姐腹中的孩子,她不想姐姐死,所以她下定决心舍弃一切去求二皇子,她成功了,但一夜那也成了她的噩梦。
其实楚兰深什么都没要,她与楚兰深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但光是定下决心,光是看到姐姐痛苦的脸,跪在泥水中恳求楚兰深的那一刻,那时,羞耻心与无奈感压垮了她。
她恨楚兰深。
……
等江毓秀醒来时,已经完全是一片新的天地了。
她睁眼开着大红色的纱帐,颜色极其鲜亮,亮的她整个人都明白过来,她的确是重获新生了。
就是胸前压得厉害,好闷。
江毓秀这样想,忍不住伸手去抚摸。
她摸到了奇怪的,不属于她的东西。
是一截光滑的手臂,隐隐有肌肉,按下去十分的结实有力。
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江毓秀艰难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乌黑散床上的发,和墨色的如刀裁得整齐锋利的眉,高挺的鼻,这是楚兰深。
江毓秀深吸一口气,随即缓缓呼出。
冷静,首先她想把自己胸前的手给挪开,不因为别的原因,最起码那份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但是或许是她没吃饭所以没力气,总之,那手臂横压在胸前心口上,纹丝不动。
江毓秀试图,好几次,一样的效果。
有一点生气,江毓秀瞪眼朝楚兰深望去,然而男人双眸禁闭,侬长睫毛微微上翘卷曲,黑的像墨一样,真长,长的像把小扇子,轻巧地罩住了眼睛。
气息不平衡了起来,江毓秀想动动脚,挪一挪,然而腿也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一般被固定着。
“起开!”江毓秀真的恼了。
打破寂静的声音叫枕边男人皱皱眉,随即他如梦初醒般,以手掌撑起头,朝面色难看的江毓秀笑道:“你醒了?”
“废话。”江毓秀去拍打他的手,去被猛然抓住。
“不要乱动。”低沉暗哑的声音带着无名的压迫力,叫江毓秀一愣,随即她感觉到身下有什么东西顶着她。
“……”
江毓秀如死鱼一般,只是没翻白眼的望着头顶。
“你又不高兴了?”男人松开了在她身上的桎梏,随即以手捋着乌黑长发,姿态是罕有的美艳妖娆。
江毓秀一下也不看他,只是对着头顶纱帐发呆。
等楚兰深穿好衣物。江毓秀这才掀开被子,她身上衣物完整,相当于和衣而眠,她其实十分不喜欢这样睡去,但显然她累极了,所以到现在方有感觉。
楚兰深:“我已吩咐人备下热水,你用吧。”说着像是担忧江毓秀会拒绝一般,他乖巧的消失于江毓秀眼前。
江毓秀自然不愿意委屈自己,尤其是楚兰深离得远远的。
进来伺候的丫鬟不是连翘,是个不认识的女人,江毓秀摇头拒绝。
婢女既不多话,也不勉强,她只是将香料药包放好,随后准备好一切该准备的,跟着她离开了,江毓秀关严实所有门窗,全都栓死,锁住。
她这才解了衣物,躺在木桶中,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
泡完之后,江毓秀傻眼了。
衣服没了。
左找右找,都不见衣物,惊坏江毓秀。
江毓秀那着薄衫盖着自己,跟着就开见另一小扇门被轻轻敲响,是女人的询问声。
江毓秀咽口气让她进来。
果然是送衣服的。
没办法拒绝,这些婢女也不过奉命行事,于她们斗没有丝毫意义。
江毓秀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以为楚兰深又会拿出那套衣裙,那身她死前多穿的衣裙,但是并不,是时下所流行的女子衣物。
微微有些诧异,江毓秀在婢女的帮助下换上新衣。
这并不是结束,换好衣裙,又被婢女按在镜面前坐下,细细的画眉,描着五瓣粉色牡丹花,带着金粉的花钿落在额上,更添妩媚,于日光下流光溢彩,十分夺目。
“我们主人有请。”终于做好一切后,江毓秀听着这样一句。
主人还能有谁,自然是楚兰深。
她要听话,她也不得不听话,最起码连翘都还不知在哪里。
江毓秀跟着引路的侍女走上蜿蜒曲折的长廊到了楚兰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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