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绝把脑袋交给一个士兵。
“连同身子一起烧了。”
又转过头来望着捂耳不住颤抖的古凛。
“该怎么处置你呢?”严绝皱眉思索。
士兵把古凛薅了起来,青白砖面容上涕泗横流。
“你为什么要这么干?严绝……”古凛泪水模糊的双眼凝望着他。
“突发奇想而已。”
“听说你疯了?”严绝狠狠地捏着古凛的下颏,“是因为杀死了亲妹妹吗?”
“你,你杀了我吧!”
“不用着急,我正在想怎么杀呢。”严绝脸上一丝诡异微笑。
一个士兵爬下了梯子:“严将军,主上说留古凛一命。”
“说为什么了吗?”
“说古凛会易容术,留他一命说不定能有用。”
“好。”
回韦宅,韦巍把严绝叫到卧房。
“他俩是什么人?”韦巍轻轻往香炉中倒粉末熏香,悠然恬淡。
严绝衣裳缓缓噙上清雅香气,掩盖了地窖里的血腥味。
他犹豫片刻,道:“古凛是韦晴青梅竹马的亲哥,欧阳远是一路相救古凛的人。”
韦巍道:“之前怎么不说?”
严绝缓缓跪下:“主上,曾经韦晴劝走严退,我心中记恨,便想用古凛同等报复回去,所以才让他学武,但是也没学成什么。古凛和我并不是一条心,我的这番报仇心思,是错了。”
韦巍并没动怒:“你能坦白于我,我很高兴。”
他转过身扶起了严绝,道:“我不怪你了。但是你得明白,柳园就是因为仇恨,才擅自换城出事,你千万不能被仇恨蒙蔽双眼,那会给你带来灾难的。”
严绝垂首:“我没有保住谷宁,丢失了那么多粮食物资,我,我心里有愧。”
“你没有错,错在换城的柳园和郭昭,我已派人将郭昭杖责五十,以示惩罚了。还好有魏清流相助,我和梁侠山能够拿下郭郡和静宁,否则我们局面更为不利。”
魏清流从张守家逃跑后就投奔到了韦巍这里,攻打静宁时随军出征,立下汗马功劳。
严绝道:“梁将军应该是驻守静宁了,那郭郡守将是谁?”
“苏浅,我刚提拔。”
严绝恍然:“哦,就是那个才十九岁的巍灵派弟子。”点点头,又问道:“刚刚主上你说古凛会易容术,将来能为我们所用?”
“不错,易容术是江湖上流传极少的一门技艺,不知道他怎么学会的。但是既然会,将来就一定能被我们所用。再说,他是韦晴青梅竹马的亲哥,无论怎样,韦晴都还不能不管他。”
“只是,古凛那小子喜欢古棠儿,在谷宁时他妹追出来要救他,我让古凛二选其一,结果古凛竟然选择射死他妹妹!”
韦巍皱眉:“韦晴恋人已死,想必他伤心欲绝,不过那韦晴也不会因此不管古凛,我们肯定还能用古凛要挟他。”
从地窖被带回来后,古凛房间门前添了两排士兵。
无论他到哪里,都有士兵跟随,甚至是如厕。
他像一支干花,不成形状,没有魂魄。
庭院最偏僻的角落,有一孔历经无数风雨飘摇破旧已极的庙宇,里边供奉着观世音菩萨。
只不过自韦巍建宅于此,把这庙圈了进来,就再没有人来过。
欧阳远被杀死的当天,下了一场暴雨,夹杂冰雹,外带大风,砸坏了很多房屋,砸死了很多平民。
也让这庙更加残破。
一天晚上,古凛幽灵一样在庭院中游荡,脑中都是那日戎蔚玩捉迷藏的笑声。
不知不觉,他发现了那孔庙宇。
仿佛找到皈依之门,他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士兵在庙外把守。
经年没有修缮的庙宇蛛网遍结,观世音菩萨落了好多灰,但还可以依稀分辨其仁慈面容。
古凛盯着观世音看了半晌,猛地摔在观世音跟前,把头伏在铺着厚厚一层泥土的地上。
嚎啕痛哭。
他为上官畅如哭。
他为欧阳远哭。
他为那不曾见过面的张无哭。
这些曾经鲜活伶俐的生命,都因为他,化作黄土,化作血肉模糊。
一笔一笔血债,不算在严绝头上,都该算在他古凛头上。
“畅如,欧阳大哥,你们不该来救我啊!”
“我他妈算什么东西,你们怎么为了我丢命呢!”
“严绝……严绝……你他妈不得好死,你永生永世都不得好死……”
哭过了,骂过了,却也不知到底怎样可以真正痛痛快快抒发内心切肤之痛,那痛仿佛延绵生长的树根,在心里扎得他鲜血淋漓,绵绵不绝。
他突然红了眼睛,头使劲撞向地面,高声惨叫:“你他妈怎么不死!”
一撞下去,鲜血迸裂,蒙在了眼睛上,脑袋晕了晕。
他随即被士兵狠狠地按住,动弹不得。
“你们都不长人心吗?”古凛疯了似的大叫。
一只脚狠狠地踏在他后背上,古凛嘴里啃了一口泥巴。
“再他妈叫,我割了你舌头,死疯子!”
“你他妈才是疯子,你全家都是疯子!”古凛歪着头瞪着这个士兵。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古凛头晕目眩。
随即,他被翻过身来,嘴里塞满了地上的泥。
他噎了一口气,手脚被死死捆住,那些兵横拖倒拽地把他带回房间,像扔砖头似的把他扔在了地上。
良久,从观世音身后幽幽然走出了一个姑娘。
却是棠儿。
唯有观音庙,是那些监视她的人不怎么关注的地方。
棠儿跪在刚刚古凛跪过的地方,虔诚地双手合十,叩拜下去。
两行热泪汩汩而落,与泥土混为一体。
第一叩首,为畅如。
第二叩首,为欧阳远。
第三叩首,为张无。
起身,她怔怔盯着灰尘掩盖下那“慈航普渡”四个大字,缓缓闭上双眼。
驻城,一缕斜晖落在了庭院绿得发亮的木叶上。
张守、韦晴、上官烈、李执和孟辉坐在凉亭里吹风。
节度使眸光发亮:“现在,我军拥有谷宁、驻城、长空和守黎,敌军拥有良郡、永宁、郭郡、静宁和守边。倒也有趣,现在两边的城池都连上了,守黎和良郡是中间交界。”
“郭远还没有打探到畅如和戎灼师傅消息,说永宁也没有他俩消息。”韦晴犯愁。
“那就没有被敌人抓,应该是戎灼带畅如姑娘去什么地方疗伤去了。古凛不可能射死畅如,我保证!”李执道。
“李忠先生从静宁回来就病故了,我军现在一个谋士都没有。接下来我想放下手上所有事,全力救出棠儿姑娘、古凛、欧阳远和戎蔚。可是,该怎么救呢。”张守叹道。
韦晴眼光一跃,不禁道:“您,终于要全力搭救古凛他们了?”
“前一段时间战事紧张,必须夺回粮食,现在有一些时间了,自然得好好想怎么营救他们。”张守道。
孟辉道:“听晴弟说,棠儿姑娘现在已取得严绝信任,倘若我们直接说要四个人,那便是断送了棠儿姑娘精心打造的局面。”
韦晴点头道:“辉哥说得是。”
张守凝了眉头:“最好是能和棠儿里应外合。但怎么传信给她呢?”
“韦巍那人太过狡猾,传信如果稍有问题,就有可能被发现。”上官烈道。
一位下人禀报:“节度使,萧凉将军到了。”
萧凉走过来,抱拳:“节度使,辉哥。军营发俸使宁独私自克扣钱银,每位士兵每月少发三个铜子儿,中饱私囊。我拷问之下,他已供出藏钱地点,挖出了一大笔钱。现在人犯在军营,等您发落。”
“俸禄少了,士兵怎么不说?”张守道。
“问了几人,有的说战事吃紧,不想用这事来劳烦将军,有的说,就以为每月钱银少了是朝廷规定的……”
孟辉神情沉重,登时起立请罪:“驻城发生这种事,是主将失职,请节度使责罚。”
张守面上轻然拂过一丝不悦又作烟云散:“先去军营看看。”
军营之中,无数士兵众目睽睽,宁独光身被绑在了木桩上,身上横七竖八爬着几条凝血伤痕,等候发落。
一名行刑官手执亮光冲天的大刀伺立。
张守走进军营,冷着神情,望了宁独半晌,没有言语。
韦晴一旁看着,总觉得张守动了杀机。
他缓缓走到宁独身旁,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克扣的?”
宁独被吓得口齿哆嗦:“三、三月前。”
张守凝锁眉尖,紧了紧手掌,那手上正握着来军营时骑马所用马鞭。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打宁独。
他却忽然转身,走向孟辉萧凉。
“你俩站到所有士兵中间。”张守哑着嗓子低声。
孟辉垂首,道:“是。”和同样阴云密布的萧凉站到士兵中央。
两人规规矩矩站好,张守握着马鞭走过来,所有士兵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睁大眼睛盯望自己的主将副将。
张守还没等说什么,孟辉和萧凉双双跪下,等着挨打。
张守“哼”了一声,一鞭子砸在了孟辉后背上,孟辉咬紧牙关不吭声,接着又是一鞭子。
韦晴不自禁地“啊呀”,想上前阻拦,却被上官烈拉住。
五鞭打过,孟辉后背衣服撕烂,脸色疼得青白,却始终不吭声。
“你作为主将,受五鞭。”
孟辉垂下眼皮:“是,属下认罪。”
接着又狠狠抽了孟辉一鞭,孟辉后背彻底露出皮肤,血淋淋一片。
士兵都不自禁地哎了一声,心想怎么还打?
再落两鞭,孟辉躬着身躯,双臂双腿都在发颤,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
他还是没叫一声。
张守眼中弥漫痛色:“这三鞭……”
“我知道,我替冷霜受……”
“不错,副将受三鞭!”张守声音洪亮。
孟辉双手死死撑着地,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
萧凉望着他,非常心疼。
紧跟着三鞭快速落在自己身上,萧凉皱紧眉头,咬着牙道:“属下认罪。”
三鞭已经灼烧似的疼,那八鞭岂不是难以忍受。
张守换了以往那温和语气,厉声道:“一城之主将副将,掌管的是城中一切事务,一切!但凡哪里出错,主将副将都不能卸责。”
“是!”两人齐齐回答。
韦晴望着孟辉萧凉,想上去扶起他们却又害怕节度使生气,心里着了火似的。
士兵尽皆掌心出汗,对节度使生敬畏之心。
张守走到前方,朗朗道:“发俸使宁独私自克扣钱银,中饱私囊,按照军纪,当斩,立即行刑!”
行刑官往手里吐了一口吐沫,挥起大刀,人头连带身后木桩全被斩落。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