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之时,张守、岳城和韦晴三人刚刚穿过那漫布云天的晚霞,走过斜晖编织梢头的黄昏,来到谷宁城外。
张守一路上受尽了岳城的聒噪,他不由得感叹:“我怎么那么明智把你调到守黎呢,你要是在我身旁,我非得短命二十年不可!”
岳城笑着“哼”了一声:“那你自己不也麻烦许多了吗。我在静宁的时候,咱们的冶铁灌钢大本营就可以放在静宁,你想拿多少兵器,就拿多少兵器,什么样的刀我都给你打造出来!现在呢,我的冶铁炼钢技师都跟着我去守黎了,毕竟也只有我才可以在旁边指导他们什么时候灌钢啊,什么时候包钢啊,什么时候锻打啊,什么时候淬火啊,我还得告诉他们加什么样的花纹漂亮呢,他们哪懂这些!你想拿兵器那不是也得到守黎来啊,你还费事了呢!”
这番啰里啰唆要人命的话把韦晴逗得哈哈大笑,张守也忍俊不禁:“就算是费事,我也不听你的唠叨,也得多活两年!再说了,人家冶铁师傅自己怎么就掌握不了那炼铁的火候呢,非要你在旁边不可!我看就是你自夸!”
“他们真的没有我炼的好!哎呀你怎么就不信呢,有时候炼造多了那么半盏茶的工夫,这把刀就不可能炼得锋利了……”岳城睁着眼睛认真说道。
张守笑道:“我现在忽然有些同情他的炼铁工匠了……”
韦晴一旁笑:“我更同情的是岳城哥手下那些兵啊!”
张守大笑:“对!”
岳城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
韦晴一路在观察地势,他此时说道:“我们已然到了城外的平原了,一路走来,我感觉这平原大约可放十五万士兵作战,非常广袤。远处依稀可见一片茂密树林,不过不影响打仗。”
张守停马,微微笑道:“不错,在这里,骑兵完全可以跑得开,到两翼去完全没问题。而且,这里也可以形成一个三万人到四万人的包围圈。我们用六万人,来包围四万人,应该没问题。更何况,郭昭最多有五万人,可不一定把四万人放出来追击我们。到时候就先剿灭这些追出城外的,再对付在城里的。”
岳城指着不远处从高到低的缓坡,道:“我们的步兵可能会在这里发动攻击,你们看到没有,这里有一个小角度,士兵们冲下来可以更快,到时候兵器就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韦晴似乎可以想见到陌刀拿在上勇队手里,兵士们疾奔而来,挥刀冲杀,那凛凛寒光交织成一大片绚丽光河的震撼场景。他不由自主道:“那情景,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
岳城拊掌笑道:“形势对我们一片大好啊!”
张守微微转头,思索的眼光凝视着他:“你说说,怎么个一片大好?”
岳城磕磕巴巴:“哥哥你能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吗,有点瘆人……”
张守笑道:“说。”
“你看,第一,我们士兵比他们多。第二,我们有孟辉的战术安排啊,这次我们是要形成一个包围圈的。第三,郭昭是个没用的家伙。”
张守眼光狡黠地一瞥,笑道:“有没有第四了?”
岳城挠挠头,不解地看着张守。
韦晴道:“岳城哥,可是如果敌人没有中咱们的计策呢,万一他们没有出城追击残兵呢?”
岳城叫道:“哥哥说那个郭昭是个傻子啊!”
张守噗嗤一笑:“我什么时候说他是傻子了?”
“你可是说他不行的!”
张守勒马,月光勾勒出了他清晰俊俏的侧颜:“照你这么说,要是郭昭不是个傻子,我们就得输,是吗?”
岳城呆呆地看着张守,仿佛喉咙里噎了一块馒头,说不出话了。
韦晴道:“哥哥,那你有什么好方法?”
“我暂时还没有想到,不过我们不能轻易拿士兵生命来冒险,既然我们不能保证敌人一定能出来追击,我们就不可以让士兵佯装失败,因为那样就对不起在诈败中死去的兵!”
韦晴问道:“哥哥,这可是你和孟辉哥想出来的计策啊,怎么现在又觉得不行了呢?”
张守道:“我刚才一路走来仔细思索,觉得这条计策还是太过冒险,除非我们有让他们一定能出城追击的把握!”
岳城道:“哥哥你太厉害了,我刚才一路过来不停地说,你还能仔细思考呢!”
张守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话多啊!思路好几次都被你打断了!”
韦晴道:“可是怎么才可以有这个把握呢?”
张守道:“我已经和郭昭不打交道很久了,不知道他到底在乎什么,怎么做,他才可以追出城外。”
“节度使,两位将军,既然现在已然陷入困惑,那就不妨先来干点儿别的事!”一个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
岳城和韦晴同时拔剑出鞘,回转马头。唯有张守微微一笑,背对着说话的那人,轻声道:“你们两个,居然都听不出来救命恩人的声音了,实在该打!”
韦晴大喜,叫道:“噙露先生,竟是您!”
噙露先生笑眼望着刚刚回转马头的张守,道:“节度使,您,别来无恙啊!”
岳城笑道:“老先生,您每次来我们军营,看到谁都没个笑模样,永远只对我哥哥如此热情,实在是偏心,偏心!”
噙露先生给了岳城脑袋一巴掌,叫道:“要是你也能像他似的,听出我的声音来,我也对你好!”
韦晴连连赔罪:“对不住老先生,你就当我的耳朵被岳城哥那锋利的嘴给磨出了茧子,所以一时有些不灵敏了吧!”
岳城白了他一眼。噙露先生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岳将军的夸夸其谈啊,我早有耳闻,那是可以说垮敌军的啊。”
张守笑道:“要有这么神奇就好了,我就不用费心思了!老先生,您怎么来到谷宁了?”
“给韦晴将军送药的那天,我听闻节度使在郭郡夺粮失败一事,当时我就想,那郭郡怎么可能存粮呢,大雨一浇,粮食不就完了吗!但是我想,节度使夺粮失败,心志未达,一定颇为苦恼。他是一个坚毅有恒心的人,我猜测他一定接着夺粮,不夺回粮食不回静宁。那么粮食最有可能被放在地势偏高的谷宁,我猜节度使一定到这里来,所以我就先到这里来了,看看能不能帮你们什么忙。”
张守听了,不禁大为感动。自己于郭郡曾在那天神之怒的大雨当中立誓,不夺回粮食誓不回静宁,没想到,在百里之外的静宁,噙露先生居然听到了自己的心里话。
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之情,不过如此。
岳城道:“老先生,你有所不知,若不是我晴弟及时赶到救了我哥哥,我哥哥可就把小命儿送给韦巍了!”
噙露先生道:“还有这等事?我以为节度使当时在郭郡没有危险呢。”
张守问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若能死在战场上,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老先生,您何时到谷宁的?”
“我今天下午到的,我的毛驴还拴在那片树林里。”
岳城道:“要是不碰到我们,您今晚就打算在那里过夜了?”
“到底是隔行如隔山啊。你是一个打铁的,我是一个采药的,我们采药人最熟悉的就是树林了,我这一辈子,从几岁起就待在林子里,一直待到了现在!”
张守感叹:“要不您是高人呢。”
噙露先生一笑,道:“我今天下午来啊,倒也没白来,我看到了一种草药,极为难得,有片刻止血的功效!我的腿被地上的荆棘划伤了,敷上了它,不用多久伤口就可以自动愈合。我已经采了很多了,都放在林子里呢。”
韦晴笑道:“那太好了,这种止血草药,对于军队来说,正是有大用呢!我们也去采一些吧!”
张守心神一振,道:“好!”
噙露先生走在最前边,另三人都下马牵缰。他笑道:“采来的药呢,就是给你们的,我还打算等你们出现在谷宁的时候再找机会给你们呢。”
张守微笑道:“老先生,您以后想来找我,直接跟静宁的将军说,让他们派军队保护您。”
噙露先生道:“节度使,我这个人呢,还真就不用军队来保护我。谁会认为一个老头子能有问题呢!”
岳城道:“您可是一位不同寻常的长者,看着仙风道骨的。”
噙露先生哈哈大笑,带着三人走进了林子。
林中稍显凉爽,木叶之间滑过几缕习习晚风,化作扑簌簌的响。
噙露先生的毛驴和边上的一背篓草药在一棵大树旁安然呆着。
他从背篓里拿起一片草,道:“就是这种草,可以用作止血的药,你们人手拿一片,然后就各去寻找吧!我可没有背篓了,你们就拿自己的衣服装吧!正好我在这里歇一会儿。”
“多亏了没有穿铠甲,要是穿了铠甲,还得脱,用里衣装,那可麻烦死了!”岳城道。
张守道:“韦晴,你跟他去找吧,我可受不了他在我旁边唠唠叨叨!”
韦晴笑道:“好,正好我怕他唠唠叨叨地,再一不留神被什么野兽吃了!”
岳城叫道:“如果我自己采药,怎么还能唠叨!”
韦晴道:“那说不准你自言自语啊。”
张守笑道:“你俩吵吧,我走了,不过这林子里,怎么可能有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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