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林子纵深,当耳朵里终于听不到岳城的声音了,张守这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他把外衣脱下来,准备装草药。这种草是大叶片的,浅绿色,边缘有很多小齿。他蹲下身子,发现这一块地方几乎到处都长着这种草,不禁欣喜,认认真真开始采起草药来。
他把衣服摊在地上,把采来的草放在上边,没过一会儿,在这位聚精会神心志坚定的节度使的采摘下,这一片的止血草都被采光了。
他正准备转战别地,忽然听到一些声音,他有所警觉,这时,一位年纪二十七、八岁的姑娘背着一个巨大背篓出现。
张守有些发怔。
她一身素布衣裳,面容干净秀气。张守以为她是周边庄子里的农家姑娘,遂准备拿了地上的衣服走人。
他刚刚蹲下,还没有把包着草的衣服抓起来,忽然听到那姑娘开口说话:“喂,你是谷宁城的人吗?”
张守把衣服包好,站起来,微笑道:“我不是。”
“你把你衣服里的草都倒在我背篓里吧,我给你钱。”那姑娘道。
张守凝视着她,还是微笑:“姑娘,这些草我不是用来卖的……”
“用来吃的?我告诉你这种草非常难吃!”
他哭笑不得,不打算多费口舌,转身便走。
“哎!你回来!”她吆五喝六地对张守叫道。
张守为人温和良恭,他听到之后竟果真站住了。
那姑娘跑到他面前,一双俏秀大眼瞪着他:“你把这地方的草都给采没了,我不怪你就不错了。现在我要花钱买你摘的草,你怎么不卖?我猜,你十有八.九是附近药材铺的人,那我买你的草药,有什么不行?”
张守问道:“这种草药有什么功效?”
“被我猜中了是不是!你连这草药的功效都不知道你还来采,可够蠢的!我告诉你,它叫凝血木,可以让伤口片刻止血!”
“凝血木?这名字不错啊。”
“那当然,是我自己给它取的。”这姑娘一本正经。
张守噗嗤一笑:“你自己取的?”
“你就说你卖不卖吧,我有钱!”她把一袋子钱扔给了张守。
张守笑着打开钱袋看了看,发现里面竟然都是散碎金子。
他吃了一惊:“想不到姑娘还是富庶人家。”
“你就说你卖不卖吧!”
张守微微一笑,把钱袋子还给了她,道:“姑娘,实在对不住,我摘这些凝血木呢,是为了救人的。那边应该还有很多,你可以去看看。”
“谁能像你似的一摘摘这么多啊,也不嫌累……”她低声嘟囔着。
张守一笑,准备走。
“对了,你刚才说你不是谷宁的,那你是哪里的啊?这周围就我们黎庄一个庄子,我也没见过你啊。”
“我是驻城的!”张守随便一说,拿着衣服往林子其他地方走,想看看哪里还能采到这姑娘所命名的凝血木。
“驻城的!那你是节度使管辖范围内的人啊!”她蹦过来,阻挡住张守的去路。“那你见过节度使本人吗?”
张守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样子,觉得她应该不是敌方故意过来戏耍自己的,于是道:“你问节度使干什么?”
“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他在边陲当了十年节度使,阻挡了敌人整整十年,我,我非常敬佩他!”这姑娘目光中倒映着月亮流转的光辉。
张守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他微微一笑,道:“我也觉得他很厉害!”
“我听说他擅长弓箭,是边陲第一神箭手,却也不知道他刀剑怎么样,如果也会,那他简直就是全才了!”
发现自己的美名都传播到了农家庄子,张守更加得意,嘴角露出一丝淡然微笑。
“你笑什么啊,我夸的又不是你!回到正题,你到底卖不卖!”
张守被这番伶牙俐齿的话给打回到了现实,他摇摇头,淡淡地轻笑:“不卖。”
“讨厌死了你这个人!”听到身后那农家姑娘这么喊,张守脸上的笑容不禁放大。
他到了一个僻静角落又采了些凝血木,然后回到噙露先生那里。
两人相谈甚欢,说起刚才那个农家姑娘,张守笑谈凝血木的名字的确不错,噙露先生说回去一定要把它写进自己的医书里去。
岳城和韦晴一前一后并未一起回来,张守微微一笑:“晴弟,你也怕了那家伙吧!”
韦晴揉着脑袋:“可不是,刚采了一小会儿他就把我和棠儿的所有事情都问出来了,我就不和他一块儿采了。”
岳城道:“原来晴弟的青梅竹马脑子这么聪明!”
张守道:“是啊,我也觉得棠儿姑娘甚是聪颖。对了,你们刚才在林子里听没听到一些声音?”
韦晴道:“我听到了,还看到两个人也在采那草药,我搭了句话,他们也知道这草药能止血,还说这个叫凝血木。”
岳城叫道:“是,我也看到几个人在采,也说是什么凝血木。”
张守纳罕道:“看来他们都是和那姑娘一伙儿的。”
“什么姑娘?”岳城问道。
张守白了他一眼:“咱们回城的路上我再和你说。”
在他极力邀请下,噙露先生终于答应和他们一起回去。于是,噙露先生和节度使共乘一骑,出了林子,那毛驴就被噙露先生留在了林中,他说任它自生自灭,林子里这么多草和果实,要是它被饿死了,这么蠢的驴他也就不要它了。
张守道:“我们再到谷宁城门下远远地看一眼吧。”
来到离城门五百步以外,韦晴低头往地上看去,忽然停马,跳下来蹲地察看。
“都是火焰图案,他们又来新兵来支援谷宁了……”韦晴黯然说道。
“什么?”张守也下马来看。
“果然如此……”他抬起头,眸光里满是霜雪,似乎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夺回谷宁是张守多年夙愿,毕竟这座城池是他接手节度使以来他从未涉足的地方。此次,这愿景似乎有很大几率可以实现,但眼前又出现了一重重的困难。
“谁领兵来了?”他喃喃自问。
韦晴突然叫道:“节度使,快走,有人来了!”
几人匆匆上马,又重新躲回了树林这个天然遮蔽场所。
可是,那马蹄声竟然也进了林子。
“马蹄声是从城里传来的,大约是两匹马,那么这两个人这么晚来林子,是要干什么?”韦晴道。
张守忽然微微一笑,道:“晴弟,走,下马跟我来!”
韦晴跟着节度使放轻了脚步,未惊林鹊,不碰枝叶,他们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木,看到了轻转的月光铺洒在这两个熟悉的人肩膀上。
那正是严绝和柳园。
张守和韦晴都大吃一惊,互相望了一眼。
“柳将军,你把我找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啊?为何不能在城里说呢?”严绝慢条斯理地道,手上拿着一根树枝打着树干。
“严将军,我怕隔墙有耳,来到这林子里,还是比较谨慎的。”
严绝道:“那你到底要说什么呢?”
柳园有些踌躇:“您看这谷宁守将本来是郭昭,然后我没有得到主上的命令,私自与他换了城池,这件事情我做得不对。”
严绝安静听着。
“将来,主上一定会知道这件事情,一定要责罚我,还请你多给小弟美言几句。”
严绝听他说完,这才笑道:“柳将军,我领兵来到谷宁,看到是你在这里驻守,我没有问一句话。但是既然你让我帮忙,我得知道你为什么要换城池,我才好帮你说话啊!”
柳园叹了一口气,沧桑满面:“自我哥哥死后,我的心非常痛苦,每每做梦都是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我恨韦晴,恨张守,我发誓一定要亲手取他二人首级给我哥哥报仇!而这一次,是张守被抓的绝佳时机,我怎可放弃?所以我就和郭昭换了城池。”
“原来如此……”严绝叹息道,“你哥哥死得确实惨啊!”
“那到时候主上怪罪,您可以给我美言几句吗?”
严绝叹了一口气,缓缓抬了眼睛:“我当然可以为你说话了,咱们两个是好朋友啊。但是,得看这次能不能抓住张守。如果能抓住,主上不但不会怪罪于你,甚至还可能嘉奖你,如果拿不到,他一生气,我就算说再多,无异于火上浇油。”
柳园红了眼睛,手拄着一棵树,沉默不语。
严绝道:“你放心,如果到时候主上生气,我肯定全力帮你。但是柳将军,当务之急,我们得把这场仗打赢!”
柳园道:“您此次带来了两万人,加上谷宁的四万人,六万人打三万人,还不是绰绰有余?对了,您带来的那位古将军,到底是什么人啊?也不说什么话,他武功怎么样啊?”
韦晴听了,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啊,现在只会一套剑法,人也很呆,你不用管他,他归我调配。”
“那位叫古棠儿的姑娘呢,又是谁?”
张守霎那间按住了韦晴的胳膊!
他转过头,发现韦晴已然眼睛通红,嘴唇微颤,整张脸都泛着铁青色。
韦晴望向张守,张守瞪着眼睛,冲他摇了摇头。
严绝那张冰冷面孔泛出一丝温暖笑容:“她是我的谋士。”
张守听了,微微冷笑。
“女谋士?她好像挺爱说话的,很活泼,但是就是很讨厌古凛将军,见到他来了就皱着眉。”
严绝笑道:“她的确很讨厌古凛。”
“这两个人都是你从哪里发现的啊?一文一武,还都能派上用场。”
“这次去长安发现的。”他淡然轻道,“我们往回走吧。”
严绝没有想到,他还没有上马,一支冷箭就从幽深晦暗的树林中打来,扎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直接就被打飞,砸在地上,瞬间昏迷!
柳园大喊一声:“严将军!”扛起他上了马,就匆匆往林外跑,另一匹马紧跟在后边。
张守和韦晴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一箭是谁发的。
“若不是这严绝穿了护身铠甲,这一箭,肯定要了他的命!”张守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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