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曼春怔了怔,似是想不到明楼会这样问,她冷笑:“是为了我的职责。”
明楼对她这样官方的回答显然并不买账:“我们前脚才到医院,汪处长后脚就跑了过来,还真是尽职尽责啊。”
汪曼春笑意更加冰冷:“我为了谁重要吗?你真的在乎吗,你真的介意吗?”
明楼的笑容带着莫名的情绪,他讨厌这种情绪,但此刻他的理智却占不了上风:“我在意。我的在意程度丝毫不逊于唐队长。”
汪曼春怔怔地看着他,长叹:“真是想不到明长官会说这样的话。”
明楼眸色骤然一暗,犀利的眼神突然酸涩而哀伤地柔软下来,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气。
“明长官”三个字是一个强烈的信号,除了必要的公开场合,汪曼春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明楼。她最喜欢叫他“师哥”,声音绵柔悠长,尾音拉长时软软糯糯极尽娇美的爱慕之情。每次明楼听见她的呼唤,恍惚间都以为她还是昔日那个红着脸跟在他身后的的花季少女。有时明楼或者明诚捉弄了汪曼春,她会恼怒地瞪起猫一样的眼睛,直呼“明楼”两个字呵斥他。
可惜,那样好的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汪曼春却唤他为“明长官”,显然是想斩断两个人除了工作以外的所有关系了。
明楼终于意识到汪曼春的心被他伤得太厉害,她几乎要对他心死了。
明楼的目光带着浅浅的悲伤和痛楚,落在汪曼春眼底,更是哀凉。
明楼悲声低问:“曼春,我失去你了吗?”
“明长官不是说过,希望我不再为你保持单身,希望我找个人嫁了吗?”汪曼春目光锐利,“还是说,你笃定我无法割舍对你的爱意,才故作大方地劝我放手?”
“你说的恰恰相反,是我割舍不下对你的感情。”有痛苦的神色从明楼眼角眉梢流露出来,他深眸似海,凝结着阴郁的气质,“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幸福,但我也无法掩饰自己的难过。”
汪曼春顿时心如刀割。她凑近明楼,直到自己的睫毛马上就能蹭到他的脸颊:“师哥,或许我做错了很多事。但哪怕我汪曼春对不起天下所有人,我也从来不曾对不起你。在我们的爱情里,我已经用尽全力,我对你一直问心无愧。”
汪曼春坦然露出自己痴狂的爱意和深刻的伤痛,只为了他们曾经美好的爱情。她真的从来没有辜负过这段感情――她甚至曾经为这段错误的爱情付出了生命也不曾后悔。
但现在,或许是和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告别的时刻了。
汪曼春面露哀色,这是对她爱情的哀悼:“师哥,只有痛苦没有甜蜜的爱,我真的维持不下去了。”
“我知道。是我问心有愧。”明楼张开手臂温柔地抱住汪曼春,“一直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现在的汪曼春已经无心再去品味明楼言语间的真情假意。利用也罢,真心也好,她都不会再稀罕了。
“已经过去了。”汪曼春轻轻推开他,“我去76号处理后面的事情。”
“我和你一起,我坐你的车回去。”明楼轻轻拉住她,“我的车已经不能用了。”
汪曼春想起门口停着的那辆车,赞同:“那你先去车里等我,我再去看看唐山海的伤情。”
明楼眸色又深暗了几分,此刻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是害怕掌控不住汪曼春无法多加利用,还是害怕他会真的失去她。
汪曼春立在病房门口等了片刻,拉过来一个正要出门的医生,问:“唐队长伤情如何?”
医生看见她身上军官的制服,也知道这是个厉害的长官,急忙毕恭毕敬地回答:“伤口已经处理完毕了。唐队长的意思是想要立刻出院,那么他后续注意保养,定时来换药就可以。”
汪曼春点点头放他离开,慢慢走进病房,看向唐山海:“这么着急出去?”
唐山海已经穿好了衣服,正艰难地系着衬衣上的扣子,他回答地言简意赅:“我还有工作。”
“什么了不起的工作,比身体还重要?”汪曼春上前坐在他病床边上,轻轻拍掉他的手,替他系扣子,“把你所有工作交给我来处理,你先休息两天。”
唐山海看着汪曼春近在咫尺的脸庞,她温柔地低着头,一双纤纤细手灵巧地帮他整理着衣服上的皱褶。
因为方才的奔跑,汪曼春平日里精心打理到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松垮而凌乱。唐山海的目光温柔地划过她如画般惊艳的眉目,她白瓷一样的玉面和朱红色的樱唇。
唐山海的心顿时酥酥地痒起来:“这是小伤,没事的。”
“少废话,你要不想住院,就回家休养。”汪曼春横眉竖目,“你要是去76号,我就停你职。”
唐山海笑的无比温柔:“听话,现在是多事之秋,我还不能休息。你要是担心我,就多照顾我几分。”
汪曼春终于替他整理好了衣服,她神色莫名阴郁着:“唐山海,你心头那颗毒草……拔掉了吗?”
唐山海定定地看着汪曼春,苦笑:“草易拔,毒难解。有的毒深入骨髓,一生都无法解除。所以连那颗毒草,我也舍不得拔起。”
“拔了吧,就当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片深情,就当是我对不住你……”汪曼春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投影在她白净的脸颊上,印下一片鸦青色的暗影。
她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唐山海这份炙热的情感,她一直逃避着不肯面对,一直装傻不去理会。但走到今天,汪曼春终于意识到有些问题避无可避,终究要给出一个答案。
她的答案仍旧是拒绝。
她打算放弃明楼,但并不打算接受唐山海。
汪曼春依旧低垂着她好看的眼睛:“挥慧剑斩情丝。唐山海,放下那些不该有的感情,于你于我,于我们的工作都百利而无一害。”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唐山海猛然站起来,动作太大太快牵动了他的伤口,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脸色很快恢复冷酷,“汪曼春,接不接受是你的事,但放不放下,都是我的心。”
“我只是不希望你在不可能的事上做无用功。”汪曼春的神情有些莫名的哀伤和戚惶。
“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也不信你对我全然无情。”唐山海不依不饶地盯着汪曼春,“我希望你相信我,相信我和他是不一样的,相信我对你的真心。”
汪曼春想对他说“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你死心吧”。可是看见他灼灼的目光,只觉心里一痛,什么残酷的话也说不出口。
她轻轻咳嗽了两下,转过身匆匆走到门口:“我还要回76号处理后续事情……你好好休养,我先走了。”
身后的唐山海低低地叹了口气,没有再挽留。
那个重伤的袭击者刚进了76号审讯室就咽了气,汪曼春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问。日本人气急败坏,汪曼春和梁仲春在明楼的带领下处处赔罪。终于在那个逃跑的犯人落网时,南田洋子放过了对他们的问责和处置。
南田洋子神情严肃:“犯人交给汪处长来审问,我要得到他们组织的全部消息,一网打尽,以告慰我大日本帝国英勇战士的在天之灵!”
汪曼春急忙端正了身体,敬了个军礼,朗声回答:“南田课长放心,这事交给我,我一定不让您失望!”
审讯室幽暗的灯光下,浓妆艳抹的汪曼春更像是地狱的修罗,张牙舞爪地撕扯着被审讯者脆弱的神经。
夜已经深了,特务们早就下班,偌大的审讯室里只有汪曼春和吊在台子上受审的人。
这个男子已经被打的差不多快要咽气了,汪曼春想方设法吊住他一口气,继续盘问。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地下蔓延开的鲜血,神色淡然:“说,是谁安排的活动?”
那人扔在挣扎:“是我们自己组织的,我们要杀光狗汉奸!”
“好大的志气。”汪曼春扬了扬眉毛,似笑非笑,“那你们行动之前可否想过家中妻儿的安危呢?”
那人立刻红了眼睛,歇斯底里地怒吼:“畜生!你们都是畜生!”
“说说吧,你知道我想听什么。”汪曼春慢悠悠地从柔软的真丝座椅上起身,缓缓走近那个人。
严刑拷打多日,再硬的骨头也折磨松软了。汪曼春深谙犯人心理,知道此人现在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只消轻轻再击一次,他的防线就会彻底崩塌。此时用他的家人威胁,他肯定会低头认输。
那人果然垂下了脑袋:“我说……我都说……我活不成了,我的弟兄们也都没了,你放过我的家人吧……”
汪曼春满意地笑了,她把头凑过去,因为嫌恶和恶心他身上的血污而微微蹙起的黛眉也无法掩饰她心底的愉悦:“说说看,如果你的消息足够有价值,我可以考虑放过你的妻儿。”
男人眼睛血红,因为身上筋骨早就被打碎了,他气若游丝:“我们真的是自己组织的,但我知道一个抗日分子的情报点……”
汪曼春笑意更浓,她鼓励着男人:“说下去。”
“他们在……”
汪曼春神色突然一变,拿起旁边的木板狠狠击中男人腹部:“声音大一点!”
男人脸上突然呈现诡异的青紫色,有浓稠的鲜血从他嘴角流淌下来,蜿蜒如一条小河。
汪曼春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两下,手上继续用力,木板继续压迫那人的腹部。
那人终于低下了头。
汪曼春放下木板伸手试探――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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