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之后改换策略，不试图用物理方式打开，而是通过依附形体直接进入车厢内部。”
座椅被倾斜合并，调整成睡眠模式，两侧延伸出蛋壳一样的薄壁，包裹到两人身边。被他拉着坐到驾驶位的北海第一次知道飞船里的设施还能变形到这种程度，吃惊地微微睁大眼睛，又感觉手指被轻轻握了握，她转过头，对上对方已经变为紫晶色泽的双眼。
“没有形体的时候，任何物理损害都会被降到最低，即使是超强射线与辐射照在身上也不会受伤，只是精神活性增加。有了形体之后，形体上受到的损伤会叠加给本体，一旦她受伤，我也会受伤。如果你不来，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驾驶位周围都是滚动的电子信息流，睡眠模式下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映在对方眼底宛如海波流动，瞬息万变。
北海对着他的紫眼睛看了一会儿，问：“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你打算怎么办？”
萌混过关的企图失败，半梦魔不高兴地转开头，声音里也不再带任何感情起伏，恹恹回答：“想方法让车厢里的人相互怀疑，制造矛盾，引发冲突，最后诱导他们把博士扔下去。”
“扔下去？”
博士做错了什么要被扔下去，难道法师(Master)和博士(Doctor)真的命中注定必为宿敌，相互伤害，即使在太空时代也一样？
“他是时间领主，虽然外形看上去和人类没有区别，内里构造却差异很大，身体可以经受时间漩涡的能量辐射，从而拥有十二次重生机会。每次，当时间领主正在使用的身体陷入死亡，就会触发他们的重生本能，调动隐藏在身体内的重生能量修复细胞，创造出一个可能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新的身体。”
“什么叫截然不同？”
“年龄、性别、肤色、相貌、甚至性格，一切都可能改变，时间领主的意愿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改变的方向。”
“那可真是……”北海看着头顶上方闪烁不定的信息流，在脑海里的词库翻找一遍，最后用了个最通俗也最贴合心情的词，“神奇。”
“我也不太能理解他们这种外貌选择在进化中有什么意义。”
半梦魔语气轻快，又准备开启他擅长的嘲讽模式，但北海并没有让他转移话题成功：“就算时间领主能重生，午夜星的环境也不适合生存。他的重生过程中还有别的东西与你利益相关，是你当时想要的？”
“你越来越像我记忆里的你了。”
被戳穿的半梦魔带着怀念气息感慨，北海瞥他一眼，发现他重新转过身，亮晶晶的紫眼睛一眨不眨地近距离看她，“时间领主的重生会爆发出巨大的重生能量，那让他们自己在重生周期里近乎无敌，对其他生命体也能够以相应的方式进行利用。”
“比如？”
他笑了一下，纤长灵巧的手指间翻出一朵朦胧雾气凝聚的玫瑰花，递到北海近处。北海以为他准备给她，就伸手去接，随着手指带来的微风与热度靠近，雾气消散扭曲，撕散了花的形状。北海下意识收回手指，不想破坏美丽的事物，于是那朵雾气凝聚的玫瑰花又逐渐在魔法师指间聚拢绽放，盈盈摇曳。
“梦魔是一种很反人类常识却长期与人类共存的生物，就像自人类社会诞生之初即存在的神秘一样。越是走近，越是流逝，越不了解，作用越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恰好符合了人类某方面的习性，使人类的精神活动成为梦魔最好的食物来源之一。”
“人类永远喜欢遥远彼岸的东西。为什么乐此不疲地热爱头顶的星空，为什么会因为与现实生活毫无关联的远星发来光芒而感动，为什么觉得宇宙蕴含着最极致的浪漫，都是因为遥远神秘。当然，如果离得实在太远，超出限度，看不见，感受不到也是不行的。”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异的生态，但这确实让你们变得非常好吃。”
他一边说，一边流露出淡而美丽的微笑，脸上的表情甚至称得上温柔，北海却听得浑身不舒服，皱着眉离他远了一点，又被他捞回来。
“从斯凯入手是因为她的恐惧情绪是如此之大，几乎在精神世界的墙壁上打开孔洞，渗透到现实世界。我那时刚刚苏醒，理性还没恢复，记忆也接近空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午夜星，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是远远看到了有鲜活的生命体在接近，凭本能明白那是梦魔营养的来源。”
“既然她自己制造出这样的空隙，我自然忍不住加以利用，通过她在不对车厢进行物理破坏的前提下顺利进入车厢之内。”
“之后的发展你应该不难想象，我急缺能量，又还不能控制新的形体，所以用语言放大他们的恐惧，诱导他们相互怀疑，制造不那么让人愉快却拥有很高能量的精神波动。”
“在我原本的计划中，下一步应该是寻找车厢里最聪明的人进行挑拨，通过学习他们加速恢复，因为他们的精神世界往往更丰富也更敏感，非常容易吸收。结果在寻找目标的过程中，我发现车厢里除了人类，竟然还藏了一个时间领主。”
“时间领主体内蕴含的重生能量强度极高，那是他们经受时间漩涡辐射之后拥有的能量，只要吸收一次完整的重生能量，就能轻而易举让我的理性完全恢复，毫无疑问，我会将目标锁定到他。”
自认为说到这里已经足够，半梦魔不肯再继续——北海怀疑是顺着这条路线走下去的结局对他很不好，所以他不愿意说，但北海没有证据——他让指间绽放的雾气玫瑰消失，比平时温度更高的手指顺势向下，用了一点力按在北海左手手背。那里现在一片白皙，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北海记得那是勇气碎片显现时的位置。
“我们出发吧。”
“嗯？”
怎么突然就要出发了。
“之前不是要求我带你去看蓝白仙境吗？唔，对你是之后发生的事情，现在提前告诉你好像有点乱，不过这种程度的剧透不会被混淆，你可以放心。”
他不提这个北海还好，一提北海立刻精神了。她从倾斜的座椅上坐直身体，反握住半梦魔设置飞船坐标的手，阻止他自说自话乱按。
“我受够了。”
半梦魔微微偏头，等她的下一句话。
“会被混淆也好，会忘记也好，我想知道正确的时间线上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眨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像蝴蝶轻盈扇动的尾翼。
“我的时间线从未与他人相同，你提这样的要求未免太为难我了。不过，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把我记忆里的顺序告诉你。”
“那和你所要求的「正确」截然相反，因为尽管和所有人的时间线都背道而驰，但在一般情况下，只有我独自承受这种相反，其他人感觉不到。而我和你的时间线混乱得格外严重，以至于连你也受到影响，走入更加「错误」的时间轴。听过之后可能会清晰，也可能彻底混乱，你真的要听吗？”
他用低柔平缓的声音确认，像童话故事里站在不能进入之门前诉说警示的妖精，比起劝阻更像诱导。
北海抿了抿下唇，松开握住他的手：“那就用我能听懂的话说。”
“嗯？”
“你不是很聪明吗？既然如此，找到我能听懂的方法讲述应该不难做到吧。”
半梦魔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我不得不承认，刚才是你比较聪明。”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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