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博士的打岔，气氛再也回不到之前。
杰斯罗纵然不甘心也没办法，只能气鼓鼓地走到冰块边，问两人该怎么做。
魔法师为了更好地隐匿自己，在分离两部分时，似乎将全部记忆留给了属于梦魔的那一侧，而让属于人类的一侧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人类，魔法也好，知识也好，记忆也好，一切都刻意地制造成真正的空白，而非北海最初设想的将记忆封印。也是因为这样，杰斯罗聪明归聪明，行事风格却一直十分谨慎，遇事喜欢先问后行动。
北海倒是有一点头绪。她先用希卡之石的制冰器将金发女人身上的冰结状态解除，然后切换成时间静止器。经过博士修复，时间静止器的作用范围不再只是无生命的物体，而扩大到生物。她用静止器定住梦魔，抱着医药箱等候在一边的博士立刻上前将斯凯夫人抱到座椅上着手施救，留下被固定在原地的梦魔。
想用人类的语言描述梦魔并不容易。
即使被时间静止器固定，它，或者说他，看上去也像一团没有形体的黑色阴影，无条件扭曲影响着周围的环境。注视的时间稍长，精神也会受到影响，满心充斥着怪异的感受。
“他好像很难受。”
向来行动谨慎的杰斯罗这时主动伸手，如被吸引般触摸向那团黑色的暗影。北海还没解除时间静止器，固定效果便从暗影上消失，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暗影一瞬间没入对方体内。
“杰斯罗？”
区别于斯凯的浑身僵硬不能动弹，杰斯罗似乎在与梦魔进行意识层面的融合，整个人如陷入高烧般失力软倒，若非北海眼疾手快接住，便要摔在地上。
北海有点费劲地将人抱到座椅上靠着，结果被对方像八爪鱼一样顺势死死缠住，怎么拽都拽不下来。她放弃做无用功，任由对方将她当靠垫使用，自己把希卡之石切成相机模式去看，物种识别的绿色生物框不再是分离的两个，而仅出现一个，上面显示一串问号，与北海当初在雪夜将魔法师纳入镜头时结果一致。
“体温好高，真的晒得不轻。”
行动力溢出的博士凑过来伸手探了探他的体温，又拿出那具古董听诊器按上去探听他的心肺等器官，结果被杰斯罗挥手拍开，不悦地呢喃一句，身体也更向内侧转了过去，把北海勒得更紧。
“他刚才说什么？”
自认为发现未知物种的博士并不生气，反而充满求知欲。
“说你好烦。”
“你能听懂他说的话？”
“不能，但我觉得这种反应不会是其它意思。”
“……哦。”
安静了不到半分钟，本性不改的博士再次主动开口：“我们不去冬巫峡谷了，改去休憩宫？”
北海对他印象挺好，没有绕圈掩饰，回答陈恳详尽：“事情提前解决，没必要再去峡谷。休憩宫是午夜星的信息总枢，无论做什么都方便，我的飞船也在那里。不过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进去，只是担心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她看了一眼希卡之石里的定位地图，在心里快速估算：“过去最多还需要十五分钟，但列车没有伪装拟态系统，即便只靠目击，抵达之前我们也会被休憩宫发现，不知道救援车有没有把车上的情况报告给休憩宫。”
“唔，你给自己捏造的身份是有点麻烦，停在车站外等工作人员接驳之后再想办法溜走吧。”博士的语气轻松洒脱，不带任何焦虑成分，他是比北海还严重的随机应变派，只带一支音速起子就敢满宇宙随处旅行。
杰斯罗看不下去，在北海身上借力稍微坐直一些，嗓音虚弱沙哑：“不需要，车站里的负责人只剩两员，直接开到停靠点正常进站。”
“直接开进去？你能对他们使用感知过滤？喔哦，你的眼睛变成紫色了，你还好吗，杰斯罗？你还是杰斯罗吗？现在有什么感受？”
杰斯罗，现在或许更应该称他为魔法师，面对博士的一长串提问恹恹地躺了回去，这次索性连眼睛也闭上了。
屡受冷遇的博士依然没生气，他对自己不了解的未知物种充满耐心和友善。本想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冰雪极地再找魔法师本人清算一切的北海想起一事，看向博士：“你为什么把时间静止器称为稳定器？”
这个问题她已经好奇很久了，一直没机会问。
博士看上去比她更好奇：“你叫它时间静止器？因为它能让物体固定住？哦，别这样，时间停止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以代价而论延迟会比暂停高效得多。希卡族的稳定器更像一种微型力场，能够将它锁定的物体牢牢固定，就像把物体困入沼泽或胶体一样，从各个方向施加与之相反的力。在所有能实现相同效果的方法中，这是最简单有效的，而简单也意味着上帝的选择，这是整个宇宙都遵循的定律，因此希卡族的这个小工具看着很不起眼，效果却强大到可怕。”
在北海所认识的人中，这番话的真伪也就是魔法师能和他讨论一二。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准备晚点和完成融合的魔法师再交流，又看向车厢另一侧的座椅：“斯凯夫人的情况怎么样？”
“身体状况没问题，如果有什么不妥我想也是在精神上，这要等她醒了以后才能确认，列车里没有仪器，没法为她做脑部检查。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非常疲劳，昏迷或者说睡眠对她更有益，我没有叫醒她。”
“她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深沉的噩梦，醒来无法回忆起梦境中的任何内容，只残留少许感受。贸然踏上一颗绝大部分未经探测的遥远星球本身就是一种冒险，这点代价我想连损失都算不上，是冒险天然的伴生物。”
问他的时候他不回答，不问他了他又主动插话。北海低头看他，他也微微转头，如有所感地同时回望，紫水晶般的眼睛透彻无机质，比雪夜相遇时更显出非人的异类气质，是撤去为了融入人类而特制的伪装之后的本色。
列车一路不与阻碍地开进休憩宫，在停靠点正常停下。他忽然问北海：“坐标？”
北海没有防备，顺口将降落以后飞船面板上显示的八位数字坐标报给了他。
下一秒，两人出现在飞船的降落点。
响应主人到来的飞船从叠加态上浮显现，魔法师拉着她大步走进飞船，关上舱门，让飞船重新回到安全隐秘的叠加态。
“你就这么把博士留在车上？”
“别太小看他了，他是时间领主，突然出现在死敌戴立克的指挥部也能周旋到时机逆转。一个偏离主星几十光年的小小观光站对他一点难度都没有，也就是你才会当成大事放在心上。”
一安全就恢复本色开嘲讽？
北海微微凝眸：“你现在可以立刻出去，和博士就谁拉仇恨更稳一较高下，我一定押你。”
“好啦好啦。”他举手投降，“你们不是有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吗，我活的时间从长度算比你久，年龄阶段从种族算是幼年期比你小，两头我都占了，你应该爱护我的。”
不开嘲讽就占便宜。
这家伙不会好了。
不想浪费力气在半梦魔擅长的场合纠缠，她伸手去探对方的体温：“还这么热，真的中暑了？”
她毕竟心思敏锐，看到半梦魔虽然嘴上不饶人，却半点不停留地直接进飞船，一关门就陷在驾驶座里不肯动，哪里能不明白对方状态不好，亟需修养。
“午夜星本就是冷却坍缩的恒星，从核心向外凝固结晶，被新的恒星捕获到近轨道旋转环绕，剧烈的太阳辐射和宇宙射线炙烤着星球表面，连一点大气削弱都没有，确实不是生命能生存的环境。”
北海对他的性格已经有所了解，顺着他的话道：“冬巫峡谷不在列车的行驶路线上，就算你很远感知到列车，直线过来也要几十公里。霍布斯教授说任何生命在那样的环境中都无法生存超过一秒，你就这么不加防护地行动真的没问题吗？除了中暑还有没有其他不适？需不需要补充什么或者找治疗师？”
魔法师脸上显出满意的神色，再深入解读，大概是我就是这么了不起，继续夸用力夸不要停的意思。
北海忍不住伸手捏上他的脸：“为什么在车外乱敲？为什么撕驾驶舱？”
他拍开北海的手，不高兴地看她，但还是回答了：“我那时刚醒，理性还没恢复。你想想人类儿童看到一个密封的铁罐是什么反应？敲一敲看壳有多厚，摇一摇看里面有什么动静，打开盖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我哪知道盖子密封那么差，一打开就烧蚀融化，我还吓了一跳呢。”
北海听他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解，一时竟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