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病

    Perez告诉宋逸琪，有的餐馆是吃品质，有的餐馆是吃环境。晚上他就带着宋逸琪去吃环境。来到一个叫做Merritt的湖边，Perez提前在一家湖边餐馆预定了，到店凭邮件就可以用餐。但他们到达的时候还没到约定的用餐时间，两人就在湖边走走。湖边的草坪上有一群大雁，它们懒散地踱着步，只有身后有淘气的小孩追赶的时候才会不情不愿地加快脚步。一个一头脏辫的黑人成年Alpha带着他的小女儿，和那些大鸟们玩耍。小姑娘一下冲过去，想要抱住鸟脖子，直吓得它“花容失色”，大叫着跑开。它心里想：我是那么随便的鸟吗？不给吃的就想摸？没门。虽然收到惊扰，但它们还是很温和地没有想要攻击的意思，只是鄙夷地瞅人一眼，然后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它们懒到就算后面有人追赶，也要不紧不慢地跑，保持着再快一点就能抓住它尾巴尖的速度，跟玩似的。

    湖里成群结队的水鸭相互嬉戏，在水面上低低地掠过，半边翅膀堪堪要碰到水。它们总是一个猛子就扎进水底，起来的时候嘴里有时就会叼上一条银色的小鱼，那旁的水鸭就会冲过来抢，两鸭打打闹闹，最后胜出的一方就会叼着鱼飞远，免得被“黑吃黑”。离它们不远的地方有一只通体雪白的水鸟，它脖子细长，两条腿又直又长又细，在水里行走，优雅的像是在跳舞。但是它孤零零的，不同于其它鸟的成群结队。它是与大队伍失散了吗？还是它在心里默默自哀：没有人懂，没有人懂，我也不希望别人知道。痛，好痛。所以乐得离群索居？没人知道。

    加州有步行道，自行车道，还有专门让人跑步的通道。两个好朋友踩着连体自行车，一边大声唱着歌，一边笑着从两人经过。她们胖胖的身子挤在狭小的座位里，本应不太舒服，但能和朋友一起待着，不论怎样都是一种快乐的事情不是吗。狗的主人带着他们的宝贝孩子下来散步，都是大型犬，不过都很守规矩，并没有大声吠叫，只是静默无声地剑拔弩张。两只大狗相对而站，眼睛里冒着怒火，喉咙里低低地发出咆哮，尾巴都绷的紧紧的，仿佛随时都要扑上去给对方一口。然而在主人的呵斥下，也只能不甘地互瞪一眼，然后委屈巴巴地跟着主人走了。

    傍晚时分，夕阳在湖面上投下火红色的倒影，把天空也烧的滚烫，云朵全部烤成了软软的粉色棉花糖。孩子们的欢笑，黑人们的大声歌唱，还有归鸟欢快的啼鸣，都让这个傍晚显得愉快而美好。

    湖对面是一个老年公寓，Perez朋友的奶奶就住在这。政府对老年人很好，只需要很低的价钱就能在这里住下，只不过要等待空房子。等待空房子吗？怎样才会有空房子呢？是搬走了，还是……那个让人不太舒服的想法。不过，这里是真的很美，早上在这里跑跑步，看看风景，钓钓鱼，都是很幸福的事情啊。或者，宋逸琪想，当我老了的时候，牵一条大狗在湖边散步，看着它蹦蹦跳跳地撒欢，人都会年轻几岁呢。走了半圈，差不多到时间了，两人就开始折返。到了餐馆，正好是时候。两人在窗边坐下，窗外就是火红色的湖水和嬉闹的水鸟，视野很好。而且这么一远眺，就感觉整个人都开阔了不少。

    这里的灯光并不太明亮，只在每张桌子上头挂一盏灯，把桌子照亮罢了。昏暗的环境让人觉得更有隐私。正中间是一个台子，驻唱歌手在唱着歌谣。上面明晃晃地悬挂着一排的玻璃酒杯，他身后还有一排的红酒。这里的菜式做的精致，分量却不大。两人点了一个烟熏三文鱼配土豆泥，一个海鲜芝士焗面，两块牛排，一盘生蚝。桌上还摆了一大瓶冰水，可以任意添加。三文鱼混上土豆泥，即保持了软嫩的口感，又把腥气盖住，微微留了一点甜味。海鲜芝士焗面里面有花甲、鱿鱼圈、虾，再配上辣酱和微宽的面条，舒服的让人直想饮那么一大白。宋逸琪正想切牛排，Perez见到他生硬的动作不由失笑，把盘子接了过来。在宋逸琪疑惑的目光中将牛排分成小块，淋上蘑菇酱，又将盘子递了回去。宋逸琪咬了一口，五分熟的牛排还带着血丝，但是是最棒的外脆里嫩，咬上去层次分明，带着点甜，又有煎过的焦香，再加上蘑菇酱的鲜，真是美味！宋逸琪本来对生蚝十分抵触，只是对《我的叔叔于勒》中的情节很好奇，想知道吃这个是不是向他说的那么有意思。又经不住Perez的轻声细语的诱哄，就蘸着辣椒酱试了一下，顿时只觉唇齿留香。嫩，滑，甜。说明这蚝足够新鲜，才能有这样的味道。

    晚上的Merritt湖挂上了彩灯，是加州政府为了吸引游客挂上的。还别说，的确吸引了不少州市的人特地过来观景。但说实话，美国的景色最吸引人的是野生动物，真说起来自然景观，当然还是中国更胜一筹。

    Merritt湖到旧金山市区有很长一段路的距离，宋逸琪迷迷糊糊地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慢慢的过去，眼睛就渐渐合上，睡着了。宋逸琪比较瘦，又喜欢穿宽大的卫衣，现在披着帽子的样子，显得脸很小，omega的柔弱体型暴露无遗。昏暗的灯光下，眉眼有些模糊，却也抹去了平日里的冰冷，看起来又小又软。Perez看着他，喉结滚了滚，真好看。司机是个beta中年女人，闻不见信息素的味道，看他一直往后望，试探着问：“男朋友？”他脸都红了，像是坏事被抓到似的，急忙的解释：“才不是呢，只是朋友。”司机笑了，“年轻就是好啊。我丈夫当年也是腼腆的，喜欢我也不敢说，就一直偷偷看我，给我桌子上放小礼物。要不是早知道是他，还挺惊悚的，哈哈哈。后来一表白，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怎么撩怎么来，啧啧啧……”

    Perez在心里想象着宋逸琪脸红的样子，想他娇娇软软地倚在自己怀里，细细软软的腰靠在身上，从脸红到耳朵尖。然后，他的脸腾的一声红透了，在心里大喊，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只是好朋友，要纯洁要纯洁！但还是忍不住想，omega温柔的嗓音叫着自己哥哥，甜甜地向自己撒娇，就在他快受不住时，宋逸琪冷漠的脸出现在眼前。顿时像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什么想头都没有了。再怎么想，在人家心里可能连个朋友都不是呢，想这么多有用吗！想想过了这么久了，他和宋逸琪的关系也就拉进了那么一点点，从完全不搭理到接上那么一两句，再多就没有了。心酸啊！很多时候看似在和他说话，但看着宋逸琪双眼放空的样子，就知道是在自言自语啊。革命尚未成功（连头都没开），同志仍需努力啊。

    到了地方，Perez轻唤了两声。宋逸琪揉了揉眼睛，发现到酒店了。可能是因为睡的有点多，他有些头重脚轻，走出车子的时候差点一个趔趄，还好一把撑在车身上，才没摔倒。冷风一吹，他的头愈发沉了，揉了揉太阳穴，有点难受。Perez看出来了，低声问：“你还好吗？是不是刚刚吹风冷着了，我回去拿药给你吧。”宋逸琪摇摇头，“回去睡觉就好了。”Perez却难得坚持，试了试宋逸琪额头的温度，感觉在发低烧。这下是必须要吃药了。用咖啡壶煮了热水，然后拿出一盒sambucol（感冒药），配着水喂他喝下了。最后拉好窗帘，调好空调温度，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记得我的电话吧，如果感觉更严重了，打电话给我，我们立刻去医院。好吗？”宋逸琪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低烧让他的脸有些红，额头渗出些冷汗，整个人虚弱又可怜。Perez忍住想上前抱一抱他的冲动，道了晚安，回了自己房间。

    宋逸琪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后觉得喉咙没那么火烧火燎的痛了，关掉灯，就躺上床，将自己蜷缩进被子里，暖暖地裹住自己，就闭上眼睛。头很痛，这几天来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似的在脑海中回想，朦朦胧胧的，想了很多，然后呼吸渐渐平缓，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却并不平静，他仿佛回到了四年级的时候，父亲和爸爸在客厅里大声地吵架，爸爸这次玩过火了，把情人带到家里的床上。一直一本正经，发起火来也依旧克制的父亲第一次爆发了，他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将客厅里的东西都摔在地上。他大声怒骂着，仿佛想把这些年来的怒气全部爆发出来。爸爸皱着眉头，嫌恶地看着他，大声地说：“要不是为了儿子，也不想应付爸妈，我会娶你？”这话更加触怒了父亲，两人就大声地对骂起来，这几年的旧账，一本一本地都想一次性说个清楚明白。两人互相指责。宋逸琪吓得哭了起来，他不敢发出声，从门缝后跑回床上，蒙着被子蜷缩成一团，不住地大声嚎淘。直到发泄了怒火的两人都摔着门出去了，他才敢瑟瑟发抖地走出房门。同样躲在房间的保姆看着他满脸的泪痕，心疼地搂着他，安抚：“没事，没事，阿姨现在就去煮饭啊。星儿乖乖地先去做作业好不好？”他咬着唇，点点头，沉默地走回卧室。然后伏在抱枕上又哭了。为什么，连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阿姨都这么关心我，你们却从来都不管我。果然我只是你们应付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的物品吗！他既伤心又愤怒，然后就在强烈的情绪起伏中醒来了。然而难受的感觉并没有随着他的醒来而减弱。他的全身都变得滚烫，即使空调不热，他仍全身冒汗。好难受，他扯着自己的领子，一种委屈的情绪包裹着他，他突然很想有一个人能关心他，给他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