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会过后,江逢璟和杜琛珞的大婚也提上了日程,宋珂作为长姐一遍又一遍地核查酒席,清点大婚所需的物件,某天下值还特意绕到旒信斋定了床帷和玉勾。
掌柜的见她挑的床帷是大红的鸳鸯戏水,以为是哪家新娘子亲自出来挑选大婚用品,虽少见但也不是没有,他接过宋珂挑好的床帷:“大人,您瞧旁边还有些叠山绫,可要来一点?”
“不用。”宋珂知道叠山绫是什么质地,薄若蝉翼,穿在身上有种似有若无的朦胧美感。
“咱们家的做工都是顶好的,大人当真不来一点...新婚之夜...多些趣味?”掌柜的声音放得很轻,宋珂扯了扯嘴角:“不用。”
掌柜也是知道分寸的,见宋珂神色也就没有再推,手脚利落地将宋珂挑的东西都结了账,抬头问:“请问大人是住在哪儿,等会儿咱们给您送到府上去。”
“八宝街三巷宋家。”
离开旒信斋以后,宋珂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宋家走去,近来御史台多事忙活,江逢璟即便不会被派遣出去巡查也要忙的够呛,加之大婚在即,要将手头上的事情都忙活完,已经两天晚上没着家了,今晚就是有空也是会去杜家的吧。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姐姐。
紫玉是不住在宋家的,入夜就回家去了,清茶的母亲又病了,她要赶在城门落钥之前出城。
宋珂走进大门,穿过庭院,推开房门,穿堂风轻轻拂过她的衣摆,宋珂摸出火石点燃点燃烛灯,拿着烛台穿过游廊,环视一圈,家里的摆设明明都没有变动过,她却无端觉得空了许多。
她以为她没问题的,终究是习惯了。习惯了总是无声轻笑的清茶,习惯了连翘和淮安时不时的斗嘴,习惯了顾霁生和江逢璟都在,他们三人同桌而食,有说有笑。
这样想来,若是将他们推开已经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吧...或者说,从她接受他们的善意那天开始,就再也无法走上另一条路了。
她将烛台放在桌上,扯出一抹轻嘲的笑,眼尾似乎染上了点点薄红,也可能只是烛光落在脸上的缘故吧。
大概。
宋珂吸吸鼻子,生了火热了锅里的饭菜,随便装到一个盘子里,蹲在厨房里的小桌旁就开始吃,瘦削的背影透着几分落寞。
江逢璟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幅场景。
他敲敲门:“阿姐。”
“嗯?”宋珂回头,奇怪:“怎么回来了?”
“我若不回来阿姐不就一个人守着咱们家了?”江逢璟走进来,掀开锅盖:“...没有了?”
“你都两天不着家了,我让清茶不做你那份的。”
江逢璟叹气,挽起袖子,从旁边的篮子里头挑了几棵青菜,洗干净再敲了个鸡蛋,快速地给自己煮了面,宋珂顺口问了一句:“你今儿没去杜家?”
“嗯。”江逢璟手脚利落地将面装碗:“我已经好些天都没和珞儿见面了。”
“为何?”宋珂将嘴里的饭咽下去。
“没什么,有点忙而已。”
江逢璟虽这么说,但是宋珂感觉到他那若有若无的郁郁。在他坐下来的时候宋珂将碗里的鸡肉拨了两块给他:“吃饭吧。”
“嗯。”江逢璟大概也是饿急了,顾不得烫嘴,大口吃了好些面,缓过来了后才开口:“我以后会准时回家的。”
“嗯,好。”
“我和珞姐大婚以后,家里也不会这么安静了。”江逢璟垂眸,嘴角带了笑意:“日后你的侄儿出生了,想要安静怕是难了。”
“说起孩子,”宋珂瞥了一眼江逢璟,笑:“你和珞姐的孩子一定很漂亮。”江逢璟长得好,长眉入鬓,凤眸狭长,因着和宋珂双生面相上难免有些女相,只是眉宇间的那抹英气叫人不会将他认错,杜琛珞又是个温婉美人,两人的孩子丑的了才有鬼。
“我想你会是一个好的丈夫和父亲...”宋珂偏头看他,眸中似有水光:“阿璟,你不害怕吗?”
江逢璟手微微一顿,眸色黯淡了些许:“我...”
“阿姐...我真的很自私。”他将额头抵在宋珂的手心,低声说:“阿姐,你骂我吧。”
江逢璟的体温从掌心传来,属于他的情感似乎也随着肌肤相触而传到了她的心里,宋珂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江逢璟的脑袋,半晌扯起一抹笑容:“阿璟,我不会的,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是的,他知道的。
江逢璟沉默,轻轻闭上眼眸。
胸腔里闷着不知是宋珂还是他的感情,自厌无措后悔不甘种种情绪纠缠作一团,哽在心间,直让人鼻尖发酸,喉头发胀,难以言语。
或许最初就不该放纵自己去与他们亲近。
“罢了,”他听见宋珂轻轻说:“无论如何也是回不去的了,如今能做的就是尽力将他们护好。”宋珂抽出手,看他说:“你洗好碗来我房间一趟。”
“好。”江逢璟点头:“我也有事要与阿姐商量。”
江逢璟沐浴过后才去的宋珂房里,她的房门没有关,江逢璟见她背对着房门,坐在屋檐下,散着发,檐下的灯笼随着夏风微微晃动,投下摇曳的光影落在她的身上。
大约是容颜太过姝丽,又或是因着她身上的气质,宋珂似乎总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即便身处闹市之中,她不过是形单影只,身形寂寥,此时独自一人坐在廊下,月华与烛灯柔柔落下,她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消散,随风而逝的幻影一般,美丽却寂寥,也让人不安。
“阿姐。”江逢璟敲敲房门,在宋珂转过头来的时候才脱鞋进去,坐在她身边:“淮安回了信,说是明天就能回来。”
“嗯,他查出什么了?”宋珂和江逢璟手下各自有线,宋珂的是花了大价钱去养的暗桩和暗卫,江逢璟则是走的商人、平民流浪汉甚至乞丐的线,他们所需不同,各自的线一般也并无交集。
“白石洲有好些平民和乞丐,主要还是乞丐离了京畿道要去江淮道,淮安去问了,不过两个缘故,一则是江淮富裕,有卫城的富商开了善堂,收容乞丐和无所依的人,二则因着先前林家村的事情,有传言说灾难将要降临...”江逢璟压低了声音:“说今上并非天定之人却登基为帝,上天必然要降下惩罚,届时会牵连整个京畿道。”
“无稽之谈。不过确实要处理处理。”这件事京兆尹应该在做了,宋珂说:“那善堂,真的是善堂?”
“是的。”江逢璟说:“阿姐近来不是也在查江淮的事情吗?”
“是,但我查的是江淮到连海一带的人口流动,没留意卫城善堂的事情,怎么?”
“那家善堂是会收纳各方需要帮助的人,但是也不是一直如此,到了差不多时候,便给他们寻出路,给人当小仆也好,识字的教教孩子们也好,算是有正经的出路。”
“问题在于,江淮一带乞丐少了不假,但是绝大多数人的下落都寻不着了。”江逢璟说:“流落在外的人大多无亲无故,联络不上也不奇怪,但是有一两个交好的人的,彼此之间也联系不上。听闻有两三个人就在青州里头做工,但是当地未投奔善堂的乞丐却是一直没有再见过他们。只是听说他们在主人家里过得不错,运气若是好的,八月就能送到连海别庄去,不用伺候主子,做做散工就能领工钱。”
宋珂只是静静地听他说。
“直到前几天,一直跟着老头生活的男孩儿进了善堂,没几天就被送离了善堂。”江逢璟说:“说是给一户人家领养了,老头不放心去看那孩子过得如何,却是根本找不到那户人家,老头觉得不安,便找上了淮安。”
“嗯,可能只是搬走了吧。”宋珂淡淡地说:“不过是什么人造谣京畿道将要生变倒是要找出个源头。”
“我知。”江逢璟点头。
“近来你的事情也不少,交由徐嘉他们查去。”
“阿姐卷宗都核查完了吗?”江逢璟忽然带了些幸灾乐祸。
宋珂:“...你最好闭嘴。”
宋珂虽说江逢璟不着家,但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休沐是可以休沐的,游玩是可以游玩的,但是公文是不会减少的,非但不会少,更是短短两天人人桌上都垒起了小山,大理寺上下忙活了许久才清查出各地区存疑、处理不完全妥当的案件拓本交递给都御史台,其余的拓本送往刑部封卷。
她也是今日才回得来家里休息,明儿开始又是一通忙活。
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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