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呼吸声从巷子的深处传来,瘦小的孩子一边往前奔跑一边不住的回头看向巷子尽头的院门。
他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他们,他们又在做什么,但他知道,那个地方有着肉类腐坏的气息,还待在那里,他会死的,他的哥哥,他的朋友都在他身边渐渐断了生机。
男孩眼中浮起泪花。
脑海中浮现起哥哥的面容,握紧他的手,忍着疼痛,一遍又一遍地叮嘱,
跑快些,从这里一直跑到路上,遇到巡逻的人,你就得救了!
一定要快些,不能被他们抓住!
巡城军的声音渐渐近了,男孩儿脸上不自觉带着浅浅的笑,脚下越发的快,直直扑出大街。
快了,
可以得救了!
巡城军的声音越发的近了,他们手中火把的光芒照亮了黑夜。
“救...”男孩开口,一只大手从身后的黑暗中伸出来紧紧捂着他的嘴,男女难辨的声音响起:“游戏,到此结束。”声音轻而带笑,尾音微微上扬,似乎在说什么玩笑话。来人抬手,一掌敲在男孩颈后。
剧痛袭来,男孩陷入黑暗。
哥哥...
一滴泪沁出眼角,无声滴落。
巡城军拐过街角,手举火把,巡过大街小巷。
一切正常。
每月初一都是大朝会,上至国公侯爵,下至七品官员,全部都要到承明殿上来上朝。新上任纠察御史徐黎小心翼翼地穿行在百官之中,大气不敢出,生怕出错。
开玩笑,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纠察御史,负责纠正百官服饰,监察百官朝会言行而已,这满堂的大佛谁的官职不比她高一大截?随便一个都能轻易碾死她好吗!
徐黎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一片大人们的衣着服饰,身边忽然传来女人威严的声音:“走路好好走,鬼鬼祟祟像什么话!”
徐黎一缩脖子:“是。”她悄悄抬眸,面前的女子约莫二十三四的模样,凤眼凌厉,身姿挺拔,像是从军之人,徐黎视线落在她的腰侧,颤巍巍地抬手:“大...大人,武官玉佩应当挂在左侧...”
沈谨言一愣,开口:“我怎么见大家都是挂在右侧?”
“但...但律上有写...应该要挂在左边的。”徐黎声音都在抖,沈谨言见她怕得厉害,失笑:“我又不会吃了你,这样怕我做什么?”说着将武官玉佩都挪到了左侧:“这样可以了吗?”
“可,可以了。”徐黎忙不迭地点头。
“那你瞧瞧我身边这位衣着可有问题?”
呃...
徐黎望向她身边站着的大人,这位大人双手藏于袖中,微微低着头,闻言抬眸,徐清黎正正落入那双清冷如月的瞳眸中,她连忙收敛心神,将红衣女官仔细打量了,摇摇头:“这位大人并未出错。”
“言姐,别耽误了人家做事。”她的声音微微喑哑,还带着些许疲惫,徐清黎这才发现她眼下挂着偌大的黑眼圈。
“我还当你是睡了过去。”沈谨言转头同她说起话来,徐黎继续在百官中游走纠错,其实各位大人们都会在家中检查一遍,很少有人会出错,当然,像沈谨言一样的武官们由于习惯左侧佩剑,玉佩大多悬挂在右侧,也就只有想徐黎这样新上任的纠察御史才会一个一个纠正了。
徐黎在她负责的这一小片区域里穿梭,眼神扫过各位大人,注意力却一直都在刚才那边。她听见那位四品红衣的大人说:“我还真想有这个本领,我要真能站着睡,等会儿朝会我就能睡个够。”
徐清黎:“....”这位大人可真是坦荡。
“你就这么说出来也不怕御史台那边给你弹劾个满头包。”
“我上任以来他们的弹劾就没消停过。”四品大人冷笑一声:“他们要能耐就把我手头上的都接过去,我看看他们还能不能起得来上朝!”
听起来大有御史台弹劾她就撂担子的意思。徐黎挑眉,哪位大人这么大胆,竟连御史台也不惧。
“宋大人。”同是红衣的大理寺卿魏明青走过来:“怎么这几日点卯都不见宋少卿?”
宋大人?
徐黎的脚步一顿,“不经意”望向宋珂的眼神满是敬佩。
这满朝文武中,女子官至四品的不少,姓宋的官员不少,但若是女子,四品,姓宋,那便只有大理寺中的宋珂。不论世人如何评价她的手段,对于律科学子而言,宋珂是传奇一般的存在。
宋珂并非传统律科出身,她投身文官,当初初入大理寺没少被律科出身的刁难,无论明嘲还是暗讽她通通接下,然后伸手,干脆利落地将那些人的脸都给打肿。
那些人听闻她十岁方才入书院,本想借她在书院成绩打她脸,不曾想翻看她在书院的成绩,包括律科在内,门门第一,哦,除了骑射,每一年的骑射宋珂都是惨不忍睹。
“宋大人。”黛青官服绣獬豸的男子走过来,徐清黎悄悄看了一眼,瞧着模样与那位宋大人极其相似,是她的双生弟弟吧。
“你怎的也与你姐姐一般”沈谨言指指自己眼下,笑道。
江逢璟微微颔首:“六月巡查在即,终归是忙些。”
徐清黎是听说过这位年轻的台院御史,一言一行皆按规章,似不近人情却无错可挑,只可惜胞姐的光芒过于耀眼,人们偶尔会忘记这位台院御史不过二十,正所谓年少有为。
大约是宋珂和江逢璟都在的缘故,又或者是沈谨言近来在京中的混不吝,他们这儿倒也清净,就是几位相熟的友人聚在一起轻声细语谈论正事。
不多时,门口又走进来一人,是封楠。
身为储君的封楠到,证明封怀瑞很快就会到,朝会也准备开始,他们这些小小的纠察御史就该退下了。
徐清黎跟着同僚前辈们一同离开了承明殿。
大朝会一般都是讨论重要的事情,但是也不是每个来朝会的人都会牵扯到,有些人就是来听听,实际出来的事情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当然也有的人在这一个朝会上就被分了好些个活,忙得不见人。
这种事情要看运气。
宋珂站在百官之中昏昏欲睡,听到魏明青提起六月巡查的事情时也就清醒了一瞬。
大隋每两年便会从中央派出巡抚并司法内的督员,巡查天下十三道,巡抚察地方政绩观有无欺瞒,督员查地方卷宗,是否有冤假错案,百姓可否被欺压,当地官僚是否有欺上瞒下。尽管每一年地方总督府都会呈上当地卷宗到郢都大理寺封卷,但是那些大多是大案子,小些的案子都不会呈上来。
这可是个苦差事,巡抚还有点油水,视察督员可是天天对着卷宗,还要在各个地方发挥细致入微的观察力,看可否有人违反律法。更惨的是,督员被拦车驾喊冤的概率比谁都大,似乎当地的衙门都不能给他们解决问题,非要等到巡抚和督员来才能平案。再一个不好运还遇上个惊天大案...可怜见的,忙都是小事,一个不小心就得罪地头蛇,回不回得来都难说。
当然,风险大,从一定程度上而言收益也大。
比如当年的宋珂在汾州接下总督案,九死一生将罪证递回郢都。案子结了,宋珂也随之升职了。
巡查地方也是看运气的,比如抽到巡查京畿道,又没有什么事,一个月就能打道回府;倒霉的,抽到南方连海道,光过去就要花上将近一个月,要是再遇到个案子,今年都别想回来了。
宋珂听魏明青和御史大夫苏北提议的人选,从大理寺到御史台到刑部,全部都覆盖了,其中新上任和上任两年的官员占了三分之一。
“臣认为不妥。”刑部尚书傅宴出列,傅宴年过而立,眉宇间带着正气,她手握笏板望向封怀瑞:“臣以为,派遣陈瑶和沈欢前往江淮不妥。”
“陈瑶和沈欢均是今年考官的学生,资历尚浅,怕是无法负纠察江淮之任。”
“傅大人多虑了。这江淮道以汾州淮州二州为主,而这汾州...”魏明青看了一眼宋珂:“前年宋大人才将未远的罪行昭告了天下,如今那淮州总督可是苏家家族苏桓钊,治理有方,想必江淮道如今是富饶昌盛罢。”
“正因江淮道繁华昌盛,乃是天下十三道最为富饶之地,才更应派遣有资历的官员前去。”傅宴的话没说透,但是在座的人精都明白是什么意思。越是富饶的地方,其实越容易出问题,毕竟,人在钱财面前不一定都是人。
魏明青一副老狐狸的模样,笑眯眯地问:“那么傅大人以为,哪位更适合代替陈瑶前往江淮道呢?”
不知怎么的,宋珂心中忽然警铃大作,将她的脑子从昏沉中扯了出来,她清晰听见傅宴说:“我认为,宋少卿便很适合前往江淮。”
宋珂:“.....”
你们一天不给我找事是会死吗?
“但若按傅大人所言,这江淮让宋大人过去也是不妥,宋大人年纪轻办事利索,但终归不过是四品少卿,若要去,岂不是要魏大人亲自去一趟?”一人出列,双鬓染上些许风霜,面容瞧着不过不惑,身着一品大员朝服,是当朝相国,云枢阁第一首辅,白玟华。
他从双手呈上一份名册:“臣以为,这些人更适合前往江淮和连海两地。”封怀瑞身边的太监接过奏折,在封怀瑞的示意下念了上头的名字。
“连海多海寇山匪,历来派出的武官比文官更多,相国大人如今倒是反过来了?”沈谨言听完,首先不干了:“还是说大人口中的张校尉,比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将军更适合过去?!”连海洲如今是世家割据动荡,自是需要像沈谨言这般实打实的武将,而且是底细作风不明的武将——沈家上有家主沈桓,下有少时扬名的沈少帅沈桐川,沈谨言尽管出色,但在父兄光环下难免不那么招人注目。
“小将军这是什么话,难道这张校尉就不是正儿八经的武官了吗?”说话的人是平王封宁:“小将军资历尚浅,不知连海究竟是怎么一番情况,不若让张海校尉前往,张海曾去过连海,也还算了解。”
“算了解?”沈谨言哼了一声:“我还说我了解呢!”
“沈小将军生于北境,长于北境,又是女儿家,怕是难以适应连海的气候...”
“所以呢?”她直直盯着封宁,大有他再说一句她就动手的意思:“我不适应,那个肥头大耳的禁军校尉就能适应了?我上场杀敌的时候那厮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底下有人微微摇头,早听闻沈家教育有方,怎么这沈小将军却是一副莽夫模样,在陛下面前也不曾收敛。
“沈小将军。”封怀瑞笑着打断:“朕可是听闻了你这些日子在京城可是闯了不少祸,你这样可得罚啊。”
沈谨言抿紧双唇,不说话。
魏明青三人面上焦急,却不见丝毫行动,白玟华警觉不对,却听见封怀瑞慢悠悠说:“去连海是个苦差事,不如你就去吧。”
众人:“...”
想反驳吧,人家魏明青和苏北都将派遣她去的缘由说了明明白白,再说还有她自个儿死死盯着呢。
白玟华生出一种无力感,这个沈谨言,他为了不让她去连海洲下了不少功夫,花了不少心思,偏偏这个姑娘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直拳打乱他的所有谋划,花了更多的心思却不见丝毫用途。
在白玟华再次开口以前,又一人出列,那人周身贵公子气度,只是怎么瞧都觉得有些吊儿郎当,他行礼:“臣倒是觉得呀,做这江淮的折风使颇有意思,不若陛下便让臣去做那江淮折风使,宋少卿派给臣当个下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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