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样的灯会盛典，怎么能少得了卖面具和各种小玩意儿的店家呢。
顾霁生将狐狸面具扣在脸上，转头问宋珂：“好看吗...小珂你这戴的是什么？”宋珂面上顶着个素白的面具，半张脸嘴角低垂，眼角缀了一滴泪，半张脸却是眉眼弯弯带笑，瞧着便觉得诡异。
“悲喜面啊。”宋珂将面具拿开些许，露出小半张脸，说：“你脸上这个也不错，不如就这两个？”“...好。”顾霁生压下心中些许奇异感，又要去摸钱袋，被宋珂拦住：“还没上任呢，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钱？”
“书院里头发的膏火银可不少。”顾霁生自豪道：“小珂不也知道我年年是拿一等膏火银的吗？”
“瞧给你得意的。”宋珂慢悠悠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小钱袋，取了几个铜板给店家，一边同顾霁生说：“别这样大手大脚的，以后要花银子打点的地方多了去，你那位置又不是什么肥差。”
给你花钱才不是大手大脚。
顾霁生无声抗议，一边乖乖将钱袋收好。
虽说宋珂不让顾霁生再买东西，但是不知怎的，他今晚似乎特别有兴致，小半圈走下来，他怀里零零碎碎揣了好些个小玩意，都是给宋珂的，甚至还去了旒信斋定了两匹新布子回头送到宋家去。
宋珂买完糖葫芦转头过来顾霁生都结账了，宋珂一看还是天青丝和瑶山绫——都是做夏衣的上好料子。
宋珂望向顾霁生的眼神里都写满败家二字。
顾霁生只是软软地望着她笑。
宋珂无声叹气，拉着他进了靖平斋，给他挑环佩和发冠。顾霁生就这么笑眯眯的陪着她，看她拿起一个个配饰仔细挑选，灯光下的脸庞镀了一层温柔的橘光，恍惚间生出了他们相伴已久的错觉。
若真如此...那该多好。
从靖平斋出来顾霁生很自然的接过宋珂手中的东西：“小珂要吃糖葫芦吗？”
宋珂皱皱鼻子：“你当我是小孩儿？”
“那不能够。”
........
“你何时出发？”宋珂头顶悲喜面，和顾霁生一人一串糖葫芦慢悠悠地顺着人群走。
“明日未时。”
“怎的那样晚？”宋珂不解：“何不后日离京？”
顾霁生腾出一只手似乎是想揉她的脑袋，不曾想却是微微一顿，十分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着脸叹气：“陛下下了令，不论如何明日都要出发了。”
“那今晚还是早些回家吧？”
“谁家？”顾霁生有些促狭地问她。
宋珂还他一个温柔和善的笑：“我回我家，你回哪儿你自个儿清楚。”
“小珂带上我嘛。”顾霁生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宋珂觉得他身后似乎多了一条尾巴甩来甩去。
“我若不带你你又能如何呢？”
“...不能如何。”顾霁生抬头望天：“大概...也就是在你家门外蹲一晚上吧...”
“哈哈哈哈你啊..”
因为簪花盛典盛大，人人都出来玩耍，因此这坊市内或许有许多熟人，但因着人多，若真能见面显然是幸运的——江逢璟并不想要这份幸运。
他颇为不安地坐在桌边，杜承安黑着一张脸，死死盯着他，杜夫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开口：“璟儿啊...”
“嗳！”江逢璟的脊背都挺得更直了些。
杜琛珞好笑，拍拍他：“这么紧张做什么，我爹娘又不会将你吃了。”
不，会的。
江逢璟在杜承安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杀意，平心而论，他的这个孩子若是个姑娘，在未成婚的时候便有了身孕...他大概会把那个男人的腿都给打断。
这么一想，他似乎应该感激杜承安并没有真的将他怎么着？
“璟儿啊，珞姐儿有了身子，你怎能带她来这般多人的地方呢，若是伤着了该如何啊？”杜夫人语重心长。
杜琛珞不服气：“我哪儿有那么脆啊，大夫也说了多走动对身体好。”
“你娘说话呢，闭上你的嘴！”杜夫人一个眼刀过去，杜琛珞焉了，委屈地往江逢璟身边挪去，扯住他的衣角。
“大人，夫人。”江逢璟垂眸伸手握住杜琛珞的手，眉眼柔和，再抬眸望着两位家长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几分冷静：“我虽年轻，但也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我带珞儿出来玩是因为今日是盛典，珞儿也期待了许久。”
“我既然求娶珞儿，我定能将她护好，不让她受丝毫风霜雨雪，让她平安顺遂过完一生。”
杜夫人愣了愣，倒是杜承安哼了声，脸色有所好转：“罢，你们玩去吧。”他又瞪了一眼江逢璟：“珞娘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老夫定然不放过你。”
待这对年轻的鸳鸯离开后，杜夫人笑吟吟地望着杜承安：“夫君，方才璟儿说的那话熟悉不熟悉？”
“哼。”
“像不像...”她笑：“当年你跟我爹说的？”
“...哼！”杜承安又是哼了一声，嘟囔：“老夫当年可比这小子出色多了。”
“哦？”杜夫人拿眼睨他，不揭穿他。
子时，皇城里是会放烟火的。
宋珂将最后一口油果子咽下去，抬头微微眯着眼看那火树银花，顾霁生悄悄低头望着她，暖色的光落在女孩脸上，她的眸中倒映着这一夜的灿烂，顾霁生伸手轻轻触上她的脸庞，招来宋珂不解的眼神，他声音轻轻柔柔的，眸中颜色带着几分迷醉：“小珂，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功成名就，能与你并肩而立。
不是我依附于你或是你依靠我，而是像两棵树，并立于风雨阳光中，互相独立而又纠缠难解。
宋珂微微抿唇：“自然。”
少年笑了，眉目俊朗，他似乎有些无措，最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眸中似有火焰在燃烧，明亮得难以直视：“好，说好了。”
“好。”
宋珂过去从未想过自己会心悦于谁，后来她意识到一直在她身边的这个儿郎。
他有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和骄傲，也有着似水的温柔，她宛若那浑身竖起尖刺的小兽，谁人靠近便会被扎得一身血窟窿。他却全然不惧，只是一点一点地走进她的世界，待她发现时，他已经坐在她的世界里对着她笑，四周无处不是他来过的痕迹。
于她而言，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儿郎，她怎舍得不等他归来？
五月十五当日簪花会比前夜更是繁盛热闹，聚贤楼上永远不缺满怀壮志的有才之人，商贩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吆喝声此起彼伏，酒楼茶馆里三五知己好友对酌，好生热闹。沈欢豪气冲天地将酒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爽快！”
“你怎么喝不醉啊。”乔般望了一眼脚边横七竖八的酒坛。
沈欢给自己满上一碗：“我可是廊州人，千杯不醉！”
“哦...”乔般一手撑着下颌，言语间隐隐有些失落。
他低头夹菜，忽然听见沈欢说：“咦，乔儿，你瞧，那个是宋大人吧？”
乔般抬头，顺着沈欢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他首先看到的是那匹四肢强健有力的高头大马，然后才看见牵着马绳的儿郎和他身边的姑娘。
乔般埋头吃菜：“你认错了吧？”
沈欢：“乔儿你这眼睛是瞎了吗，这郢都城里有几个姑娘能比宋大人还好看？”
乔般：“...”
好吧，看脸可能还真的是宋珂，只是宋珂会笑得这么温柔也是见鬼了。
并不知道被以为见鬼了的宋珂此时正同顾霁生一起走去城门，两人走走停停，磨磨蹭蹭的，走到城门刚刚好未时。
因着是要快马加鞭赶到江淮，同行的人并不多，不过是三四个护卫和刘成西，还有两个小仆。刘成西是一个年过三旬的女子，乃是少府令的辅官之一，位居府尹一职。她在少府多年，早就养成了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的性子，见顾霁生踩着未时到本就有些不满，又见他和一个姑娘拉拉扯扯纠缠不清更是烦躁。
正当她要开口训斥时，小儿女之间的对话顺着风飘了过来。
“小珂当真不会舍不得我？”刘成西眼尖，瞧见她少府新晋的官员顾霁生可怜巴巴地扯着一个姑娘的衣袖。
“不会。”那漂亮的姑娘瞧着颇为眼熟，却听见她干脆利落地说：“你还是早些去上任吧。”
“那我中秋回来可以吗？”
“你回来作甚？不许回来。”
“那过年呢？”
“三年任期未满，你回来像什么话？”
瞧着顾霁生一脸失落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刘成西好笑，朗声道：“顾霁生你莫要为了儿女情长耽误了时间，天黑前到不了廊京咱们可都得睡路边！”
“刘大人放心，误不了的。”顾霁生耷拉着耳朵，又转头望着宋珂：“我走了。”
“嗯。”
顾霁生不死心：“我走了哦。”你就没什么话没什么东西给我吗？
“嗯，好。”宋珂轻笑，从手腕上解下挂着骨哨的长链，顾霁生配合地低下头来，宋珂给他戴到了脖子上：“临别礼给你了。你就乖乖去江淮上任去吧。”
心满意足的顾霁生飞快握了握她的手，眨眨眼：“我出门了。”
“嗯。”宋珂双颊飞红，一双秋水眸波光盈盈，眉眼一弯：“等你回来。”
“好。”顾霁生翻身上马，背对着她挥了挥手，便同刘成西等人一同策马离开。
宋珂站在原地，双手拢在袖子里，迎着艳阳与大风，眯着眼看他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坡尽头，她才转身走回身后的郢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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