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巡查在即，不但要忙巡查的事情，各地总督府的卷宗也陆陆续续送到了郢都，交由大理寺审查，大理寺审查完还要送到刑部封卷，两部的人忙得脚不沾地。所幸近来郢都还算安稳，最多也就是偷偷东西打打架——这归京兆尹和皇城司管。
沈欢将来自甘宁最后一份卷宗看完交给小吏送到刑部去封册后，趴在桌子上，声音微弱：“我去后头休息一会儿。”
坐在她对面的元盛头也不抬地说：“我觉着你还是在桌子上趴会儿更好。”
沈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估摸着元盛不会阴她，当即埋头在臂弯里小睡，不过片刻呼吸便平稳了许多，听起来是睡着了。
元盛审查完一份卷宗，放到旁边，伸了个懒腰，也同沈欢一般趴下休息。
大理寺偏院后头是有小房间可以休息的，两人不去休息不过是因为..走得过去，新的一轮卷宗就该送到桌子上了。
元盛才刚刚趴下，宋珂带着小吏过来了，敲敲桌面：“都起来了。”两人唔了一声，不见动作，宋珂让小吏将卷宗重重扔在桌子上，对着两个被震醒的少年人说：“姚平道卷宗的一到十卷，今天下值前要送到刑部去。”
“大人...”沈欢□□一声，眼睛里布满血丝：“还有多少啊。”
“远东这三个月的还没到，靳北路遥，上一批送来的在半路落了水，新送来的应该刚刚进京畿道...应该还有云凉和昌宁？不记得了。”宋珂面无表情：“嫌卷宗多？那你要跟我换换吗？”宋珂近来既要忙派遣巡查人选，又要忙着核查卷宗，还要听封雪和封怀瑞的指派——虽然不是什么大事。
沈欢虽不知她在忙什么，却是知道她就没回过家，屋里的灯也没灭过，连连摇头：“大人能者多劳，我区区一个司直，比不得大人。这些卷宗一点儿也不多，真的。”
宋珂冷笑一声，飘回自己的值房。
然而她前脚刚进值房，后脚就被顾霁生拎到了榻上，因着这段时日大理寺人人忙得脚不沾地，通宵达旦都是小事，这么一来官员们大多都是数日不着家，因而每逢审查地方卷宗，大理寺都会破例在一定时间允许官员一名家眷到大理寺里来瞧瞧他们。
封雪曾经颇为复杂地说过，这行为跟探犯人似的。
宋珂深以为然。
顾霁生低头望着宋珂，没日没夜的忙碌让她的脸色微微发青，衬得黑眼圈极深，整个人看上去就像被抽干了精气一般，他轻叹一声，微微弯起嘴角，帮她盖上毯子：“你这样子看得我心尖儿都在颤，乖乖睡会儿，嗯？”
“嗯，半个时辰。”站着倒还好，一躺下睡意铺天盖地的袭来，宋珂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好。”顾霁生坐在榻旁，等她睡安稳了，他才轻轻起身，走到宋珂的桌案前，拿起最上边的卷宗替她审查。
宋珂起来的时候顾霁生已经回去了，说好叫她起来却没有做到，心中难免有些不快。她绕过屏风，意外发现桌子上的卷宗被整整齐齐的放好，旁边放着用镇纸压好的一小叠纸，宋珂拿起最上面的一张，是顾霁生留给她让她按时吃饭的。
宋珂不屑地哼了一声，却是将这张纸妥帖放好。
待她看到其余的纸上写着的内容时，她彻底怔住，这上面写的...分明是卷宗里的内容！
她拿起第一卷卷宗，对比着其中一张仔仔细细看了起来，这纸上写的是宣德十三年五月姚平道檀州治下泽城县姚村被山匪杀烧抢掠一案的审查，对当地州府对山匪的处置、幸存村民的安置等等都对比着律法，而后进行了评价，宋珂一页看下来所写所言无一出错，包括对当地州府对山匪首领梁佳判处斩首而对其余从众处以鸩杀或十年以上的□□提出异议——李毅陈彤应处以斩首而非鸩杀。李毅和陈彤是那群山匪的二当家和三当家，不比梁佳干净到哪儿去，按照律法理应在大众面前斩杀以安民心以示律法。
沈欢喊厨娘添饭的声音遥遥传入屋中，屋中一室静默，烛光微微摇曳，宋珂的手指轻轻抚过纸上刚劲有力的字，低低笑了起来。
封雪拎着食盒轻飘飘的迈进值房，嫌弃地睨了宋珂一眼：“笑什么？事情做完了？”他见桌子上竟然有放食盒的地方，颇为惊讶：“你竟然会收拾？”
“什么？”
“哦，我懂了。”封雪明白了，定是她的那个小郎君给她收拾的。
宋珂：“？”
“没事，吃饭。”封雪打开食盒：“不是厨娘做的，是我让四喜到外头买的。”
宋珂：“你这一顿又买了多少银子？”
封雪取出筷子递给宋珂，偏头想了想：“也就五百文？”
宋珂：“......”
还好今上不是你，要是你当皇帝保不齐大隋早都给你败没了。
这句话宋珂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毕竟命比较重要。
宋珂幽幽叹气：“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这个月钱只有七两银子的人呢？”
“后头的八百文被你给吃了？”封雪说：“说来，我前两天看到一个院子，就在城西，跟咱们大理寺就隔了两条街，是三进院带跨院，我去瞧了，那院子里头虽然乱了些，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庭院出自大家手笔。”
“嗯。”宋珂勺了汤进碗里：“要多少两银子？”
“一百两。”
宋珂愣了：“怎么这样便宜？”
“哦，”封雪也给自己装了汤：“因为那是江家的院子。”
屋中蓦地陷入沉默，半晌，宋珂开口：“...沛南江家？”
“嗯，那座宅子是当时江家的长女江颜的私产，宋棽、沈桓、万皎、纪乐瑶、傅宴等人都曾在里面小住过一些时日。”
封雪提到的人，都是大隋史上必将有姓名的，是朝廷的顶梁柱。
如果宋棽和江颜还在，他们也定然如他们的友人一般，顶天立地。
“你若是搬到城西，你与江逢璟上值也方便许多。”封雪随口一说，宋珂微微抬眸，封雪接着说：“我也不用每天看到你一路跑过来点卯，丢脸。”
宋珂：“....”
宋珂：“我回去同阿璟商量商量。”
“那是你们的事了。”封雪多嘴一句：“那宅子在城西，离杜家也近，就五个街口。”
“嗯，我知。”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