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珂看着沈谨言走远，收回视线，搭在地垫上的手一暖，转头见身边的顾霁生冲她笑，宋珂挑眉：“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顾霁生手势变换，将她十指紧紧扣在自己手中，大拇指摩挲她的手背，长睫轻颤，慢慢抬起，幽深带笑的桃花眸中映着宋珂的面容：“连海道地处大隋南部，靠山面海，与中原隔着巍峨群山，自开国以来与朝廷关系便算不得多好...”
“嗯，过去朝廷是没能抽出手来处理世家的问题，从先帝朝开始朝廷便开始对世家下手了，今上更是不会容忍世家。”宋珂顿了顿，狐疑：“你怎么突然提起连海洲？”
顾霁生轻轻笑了，他在宋珂面前从来没打算遮掩，他说：“淮州港进的‘战奴’大多来自于连海洲，虽说面上是转手卖出去各个地方，但实际上有将近七成的回到了连海洲。”
“怕是不能真的到连海洲里吧。”宋珂哼了一声。
“小珂聪慧。”顾霁生捧着她的手，低头在唇边碰了碰，眉眼弯弯：“连海与江淮接壤有一处狭长峡谷，因着地势险峻，鲜少人从哪儿入连海，连海的人也不会住在那里，因而倒也是个藏身的好去处...”少年压低了声音，声音微微沙哑却带着无端的诱惑：“如今连海的大族多不成气候，那些人怕是依靠江淮多些...”
“不要这样说话。”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朵上，惹得她耳根都红透：“这么说来，江淮可能要生乱了？”
“暂时乱不了。”顾霁生没听她的，继续在她耳边轻笑：“江淮富裕，各方势力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斗争，但是这种斗争在这么多年里，早就达到了一个平衡，就算有外来势力要打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说：“就算是不断的买卖，甚至是去给李家试黑火的那儿当个军队，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再说，这么多人呢，你怕抓不到把柄？只要抓到了把柄，苏家步家乃至朝廷，能放过他们？”
“也是。”宋珂点头，微微一顿，转头望着顾霁生，似笑非笑：“你知道的倒是挺多的啊。”
“是啊。”顾霁生得寸进尺，想伸手将人圈入怀中，最终手微微一顿还是老实搭在地垫上，对着她笑：“我还当小珂不会问呢。”
“我问你就愿说？”宋珂不傻，顾霁生身在郢都却知道这样多的事情因为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当然愿意啊。”顾霁生笑眯眯的：“别说是这样的小事了，小珂就是要看我是不是真心我也能将心给你看。只要你想。”
眸中的炙热温柔做不得假，这样真挚的感情也做不假，宋珂信他，只要需要他真的能将他的心挖出来捧给她看。
他真的很好。
好到她常常觉得自己不配。
顾霁生不知她心中的小九九，只是说：“我手下有蜂刺。”
守在暗处的蜂刺首领无声冷笑。
呵，男人！
“蜂刺？”
“嗯，是我手底下的人，你可以将他们看做言姐家的暗门卫，但是蜂刺应该比暗门卫更隐蔽。”顾霁生笑容中带了几分自豪：“是老师传给我的。”
顾老太傅游遍大隋河山，借助皇家力量，经营数十年，织就一张细密蜂网，最后传给了他最亲最疼的小弟子。
即便是万皎传给沈谨言的暗门卫也未必比得上顾老太傅的蜂刺，宋珂手底下不算成熟的信息网更无法与之相比。
顾霁生说完微微一顿，掩唇，故作惊讶：“我是不是把家底都告诉你了？”
宋珂哼笑一声：“你知道就好。”
“看在我把家底都告诉你了，让我抱抱好不好？”顾霁生握着她的手，眼眸湿漉漉的。宋珂失笑，伸手点点他的额头：“你这人呐...”
她微微起身，凑近顾霁生，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靠在他怀中，杏眸一弯：“这样？”
顾霁生的视线落在她殷红的唇上一瞬，马上挪开了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将冲动压回去。
他知道的，她心里有他，但是这份喜欢不足以让她战胜刻在心底的畏惧疏离，所以这样就够了。
顾霁生含笑望着她，将心里欲破笼而出的怪物毫不留情地关回笼子里，再次为它带上层层枷锁。这件事他很熟练了，从他对宋珂有了一份爱慕和欲望以后，他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用一道道枷锁禁锢着它，然后继续温柔而耐心地对待他心尖上的姑娘。
顾霁生勾唇轻笑：“对啊，就是这样。”
由始至终，他的手都在地垫上，从未抬起触碰到她。
他一直都是这么沉默而温柔地在她身后，一直渴望接近却又不敢接近，他将自己的欲望和喜欢藏得很深很深，唯恐给她带来一丝一毫的烦扰，小心翼翼地将一颗真心捧在手上，等待着她回头等待着她终有一日有所察觉。
所以啊...
宋珂心中苦涩，她才会常常替他觉得不值得啊。
江淮道近来天气宛实不错，烈日高照，连惯来带着咸腥气的海风也似乎带了些温度。江淮水师的主军帐中着苏家家服的男人急得团团转，直到一身银甲的青年掀帘而入，他马上迎上去：“将军。”
苏桓钊拿起桌上的水壶灌了几大口水，一擦嘴边的水迹，扬眉：“怎么？”
男人压低声音，凑过来些：“将军，沈家暗门卫派人来了。问咱们战俘的事情。”
“问的什么？”
“是沈少将军的人，问...”男人低声说：“问近两个月淮州港大批进入的战奴，真的是战奴吗？”
“难道还能有假的？”苏桓钊不解：“她的脑子是糊涂了吗？”
男人搓搓手：“这...属下也不知道。”
苏桓钊哼了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
沈谨言听着淮州传回来的消息，眉心微拢，将纸条放在火上烧了。
萧玖坐在她对面，说：“近来连海道那边也好像不大安分...”他顿了顿轻笑一声：“不过他们也没怎么安分过就是了。”
“连海道的世族在苏家步家燕国越族和朝廷多方势力下早就不如当年了，那连海齐家，怕是连磐城和家都比不上了吧。还折腾个什么劲儿？”沈谨言不知想起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世事万变，我们这些世家也不知能安稳到几时啊...”
“在属下看来，三代之内沈怀纪苏步仍是安稳的，主子就莫要担忧了。”萧玖说：“眼下的问题是，连海道有异动，却不知究竟是什么异动，暗门卫传回来的也不过是街上生面孔多了些，气氛似乎也肃杀了些许。”
“我知。”
“可要我亲自过去一趟？”萧玖问道。
沈谨言沉吟片刻：“不若我同你一起？”她信得过萧玖，只是她在京城中也是无所事事，不如亲自去一趟。
萧玖摇头：“连海道与中原地区来往甚少，即便是暗门卫也没有多少势力，主子去怕是不安全。”
“不过吧，”萧玖笑了起来，沈谨言总觉得他想起来想狐狸，他说：“主子即便是不同我一起前往，主子早晚也是要到连海洲去的。”
“为何？”
萧狐狸笑眯眯地说：“连海洲军府疑似吃空饷，眼下朝中武将最让人摸不透底子的也就只有您了。”沈谨言常年待在安州，而安州一带又是沈家坐大，沈家三兄妹一直被沈桓和万皎保护得很好，中原对沈谨言的行事作风都不甚了解更不论连海。
因此若要整顿连海军府，沈谨言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这也得等六月巡查吧？”沈谨言说。
“大约是的。”萧玖答道，他从怀中摸出两张纸递给沈谨言：“这是我们推测会同你一起去连海的文官。”
沈谨言接过来：“御史中丞徐清，御史台卫昭，刑部罗悠、唐元周，大理寺赵怀...没有宋珂？”
“连海道暗涛汹涌，败了身死，成了便是升官进爵的大功，她宋珂如今不过双十年华却因着数个大案位列少卿。若是再让她去，得了大功，其他人怎么想？再说了，你看宋珂那小身板...”
沈谨言笑：“这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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