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小说:我家相国 作者:花菜和鱼干
    大隋皇律规定,每月初一和十五是大朝会,七品官员及以上参会,每逢初五初十,五品官员及以上参会,平日小朝会三品及以上参会,其余官员若无召见不得参会,三天一休沐,若无意外月末三十为公休。

    因着端午正正是五月初五,那天的朝会便挪到了初六。

    宋珂推开房门准备去上朝的时候天还没亮,隔壁顾霁生的屋子倒是已经亮了灯。她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细小的动静,很快顾霁生便开了门,宋珂见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一套,惊讶:“你这是忙了一个晚上?”

    “反正也睡不着...”顾霁生小声嘟囔,他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姑娘,在他日复一日甜蜜而煎熬的等待里,在端午的午后轻轻吻上了他的指尖...

    顾霁生的视线落在她的殷红的唇上,耳朵渐渐的红了。

    宋珂没听清他方才说的是什么,又见他脸红,奇怪:“怎么了?”

    顾霁生摸摸鼻子,摇头:“没事。”他扯开话题:“小珂不是还要上朝吗,快些去吧,莫要迟了。”

    “迟不了。”宋珂气定神闲,又叮嘱他:“你也好好去休息,我中午回来与你一同吃饭。”

    “好。”顾霁生眼神温柔:“好姑娘,快些去吧。”

    四五月的天气,越往南是越发的热,林子里的树郁郁葱葱,投下大片的阴影,一辆牛车慢悠悠地从路的那头走来。

    车上堆起的草垛间躺着一个少年,少年脸上盖着草帽,枕着双臂,懒洋洋地嗮太阳。半晌,少年取下盖在脸上的草帽,眯着眼问赶车的人:“还有多久?”

    “回禀小公子,照咱们这个速度还得四五天。”赶车的男人抹着汗回答。

    “有点远啊。”小公子把腿放下来,换了个姿势:“人都齐了吗?”

    “齐倒是齐了,就是苏家那头...”

    “怎的,江淮的烂摊子还不够他苏家收拾的,盯上我这儿了?”少年眯起的眼睛里有狠戾一闪而过。

    “这倒不至于,只是多问了几句。”男人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其实,小公子为何不一开始就在连海道呢,这千里迢迢的...”

    少年轻轻笑了起来,眸中阴霾散去,神色愉悦:“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男人不解但也不敢说话,没有人敢质疑小公子,即便是那位来了,也需给小公子几分薄面。

    少年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回应,惬意地哼起了歌。

    苏家收到了消息,不知道郢都现在怎么样了,乱了吗?

    乱了的话,可就太好了。

    曲子旋律越发轻快,哼曲人的心情大好。

    大概是因为宋珂师承封雪,封雪曾经又在八重卫的暗部待过,对待犯人的手段...简直不把犯人当人看。那些曾经和大理寺一同处理前大理寺案的刑部官员多少都见过。

    某天刑部来大理寺交接证据——那天封雪恰好不在,取封存的证物只能找宋珂,四喜带着人穿过长廊来到暗房,推开门,不知名的液体蔓延来人脚下。四喜神色淡淡:“大人小心些,莫要脏了鞋子。”

    许是听见声响,手执滴血长鞭站立在刑架面前的姑娘回头,小姑娘漂亮的小脸沾上点点血迹,瞧着似乎是刑讯血肉飞溅时沾上的,眸中杀意似化作了实质,刺得来人一抖。

    看见来人身着官服,她微微一愣,收了杀气,露出笑容,微微颔首:“请大人稍等。”然后,她对着烛光,细细将手上的血迹都擦了干净,走到一旁的柜子前取出封存的罪证,在走到来人身前,笑着递给他,笑容单纯明艳:“大人要的就在这里了。”在这样的环境下却渗人得很,来人根本不敢看她身后刑架上皮开肉绽不似人形的犯人...或者疑犯。他声音干涩:“多谢。”

    而附近的医馆大夫大多是被请去给那些奄奄一息的人犯吊命,医者仁心,每次回了医馆都叹息好长一段时间。至于京卫,一般是押送人过去,倒没怎么见过宋珂和封雪刑讯的样子,但是武官大多耳聪目明,走进去后鼻尖总是萦绕着血腥味。

    再后来,有一个传说在郢都中流传:走进大理寺后头的那间屋子,穿过昏暗的长廊,推开长廊尽头的门,门开的时候会有腥风扑面而来,鲜血蔓延在脚下,白发的修罗或是身着红衣的恶鬼会提着长鞭回头,见之而亡。

    说回朝会,宣德十四年五月初六的朝会上,京兆尹杨笠首次提出废除战奴制。大隋战奴制令战败者世代为奴,没有身契,生死全在主家一念间。虽生而为人,却由生到死不曾被当做独立的人来看待。大隋律法中虽不曾说主家可以肆意杀害战奴,但也从未曾对杀人者给予处罚。

    “臣前两日接到昭平县急报,昭平同往郢都商道上有战俘为匪,夺财伤人,臣虽已经按照规矩请调了京卫前往平息并将相关人员逮捕送入大理寺。”御史台的人退下去后,京兆尹杨笠出列禀报:“但是臣调看了存于刑部的卷宗,发现自先帝末期战俘增多后,我朝各地战俘伤人夺财的案子不少,更有甚者弑主屠门,已经成了祸患。因此,臣提议废除战俘为奴制。”

    “臣附议。”沈谨言出列,抱拳行武官礼,抬头望着封怀瑞,眸光灼灼,坦荡光明:“战俘亦生而为人,理应有生而为人的权利,而不是被杀了便杀了,杀人者不必偿命。”沈谨言出身沈家大族,又是军伍中人,行事作风偏于光明磊落,认为生而为人,独立于世,理应被尊重,被珍视。

    沈谨言说:“我朝的战俘制令战败者世代为奴,但是战败者后代之中不乏有才之人,却被家世所累,不得为我朝所用,更有甚者,心怀不甘,做出杀人灭族这等骇人听闻的事。”

    平心而论,一人之过错却令后代世代背负,用不得翻身,宛实残忍。大隋之中寻常百姓,不论是马夫走卒或是歌女戏子,哪怕曾经为奴为,婢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有能力,终归是能翻身,而战奴却不是。

    只是此举必然会被通过战奴买卖获利的世族反对。

    “沈将军年少跃马,手中沾的血难道还少?”一人出列,正是汝南陈家的陈云,他说:“那些人生来低贱,又不曾读书识字,谈何为国所用?”

    “没有谁生来便是国之栋梁。”沈谨言望着他,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在安州曾遇到一人,他身为战俘,幸得主家照顾得以与当家公子一同读书识字,成就并不比公子低。还有许多人,他们的祖辈却是败于我大隋,抱着好死不如赖活的念头活到现在...但是他们也是有家的人,当着父母面杀死子女,或是当着子女面杀辱父母,这样让人心有憎恶的事还少吗?”

    “沈小将军这是在怜悯敌国将士?”陈元低声说:“这很难让老臣不多想啊...”

    身为将领怜悯他国将士,多让人遐思。

    沈谨言却是轻笑一声:“从他们来到大隋,以战俘身份被登记在各地官府开始他们便是大隋的民了。陈大人,他们是我朝登记在册的住民,凭什么不能与我朝寻常百姓一般生活?”

    沈谨言转身望向封怀瑞:“陛下,无人愿生而低等,被人欺辱被人蔑视,连生死都不自主,长久下去定然会酿成大祸。”

    “陛下,臣并不认同杨大人与沈将军所言。”朝城安家安和池出列:“战俘本身连温饱都未能解决,谈何文教。再者,战俘皆是异族人,若是予文教...怕是会生出反心,岂不是危害我朝?”

    如今的工部虞部侍郎步昭毓出列:“安大人所言甚是不对,不予文教,不知对错,只求温饱,现在他们难道不是威胁吗?正因他们不知对错,又并无自主权,至亲与自身生死皆在主家手中,偏偏多是武力高强,最是容易被当做工具,这件工具能用来做什么,全看主家是谁,这于我朝难道不是更大威胁吗?”

    这不仅仅是一个制度的废立,更是两个利益集团之间的对抗,承明殿上暗流涌动,两方人员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但是宋珂知道,这个制度终归是要废除的。

    因为帝皇对世族忌惮,封怀瑞也不是怀帝封庆,他必然会对世家动手以维护皇权;也因为帝皇之仁爱,大隋这片土地上站立着的每一个人都是大隋帝皇的百姓,都应当有堂堂正正活着的权利。

    只是不知道要花上多长的时间。

    宋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站在队伍中等下朝。

    最后封怀瑞只是让杨笠沈谨言和陈云等人拟好折子递给他,别在这承明殿上吵个没完。后来便是簪花会的相关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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