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珂卡着点将罪证送到封怀瑞的桌案上,封怀瑞不说满意不满意,只是派了人过来,告诉宋珂罚她两个月俸禄。
宋珂:“....”
她这么些天究竟在忙什么,出人出力还要被扣工资?
她忍住第一万次甩手不干的冲动,笑意盈盈地送走宫中来的公公,呼出一口气,恹恹地坐在回廊的竹椅上。出来透气的顾霁生站在回廊里,看见她这副模样,好笑:“小珂?”
“嗳。怎么了?”
顾霁生走过来,站在她身边:“小珂五月十五要忙吗?”
宋珂想了想:“没有意外的话,那天下了值就能回来。”
“那么我可以约小珂一起去簪花会吗?”
簪花会,聚天下英才,汇四方商旅。
聚贤楼上人人皆可抒己见、议时政,便是言明今上政策错处也无人有权追究,真才实学之人甚至可以一举进入远山书院,甚至进入北殿——北殿是皇子皇女们和她们的书伴念书的地方。
簪花会是有志之士有才之人扶摇而上的青云梯,也是寻常百姓的欢庆盛典。从五月十四傍晚开始到五月十五夜晚,坊市不闭,夜有灯会和烟火,热闹无比。
宋珂抬头,只见顾霁生眸光灼灼,带着期盼,她微微抿唇:“好。”
“听说你领了淮州的官职,何时上任?”
“过了簪花会就走。”顾霁生故意叹气:“一去就是三年。”
“你不是一直都想到别的地方走走吗,如今将你外派你倒是不乐意了?”宋珂笑。
“也不是不乐意。”他确实不愿意一直留在郢都,但是吧...宋珂她自己没有发现而已,她名声虽说不大好,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位极人臣是时间问题而已,又是个肤白貌美的小姑娘,动心思的人可不少,万一他一走三年,回来小姑娘被人拐跑了,他不得吐血?
顾霁生纠结又着急,偏偏急也没用。
“三年啊...”他听见宋珂轻声说,嘴角微微上翘:“你这一走三年,回来的时候怕是拖家带口咯。”
我倒是想,你愿意吗?
顾霁生越想越委屈,低头望着她:“不会的。她大概看不上我。”
少年眼角微红,红润的唇微微撅起,看起来别提多委屈,宋珂心中一跳,面上镇定得很:“谁家姑娘这么没眼光啊,换一个便是。”
“不要。”少年倔强,盯着她:“我就要她。”
宋珂嘴角微动,垂眸不与他对视:“怎么这么倔?”
顾霁生喉结微动,将舌尖的话咽下去,故作轻松:“是啊,小珂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宋珂莞尔一笑,岔开了话题:“听清茶说,你现在没日没夜地画图?”
“嗯,淮州在筹划战舰,我跟着刘大人一同前去,到了直接交图纸,没问题就开工了。”顾霁生是入了少府,管器械工巧的制作,战舰不仅仅与少府有关也与兵部有关。这么想来也怪不得年初时一得到消息封怀瑞就要她去收拾许家。
大隋地域辽阔,四方均有外敌,北有北狄月戎,南有燕国,西有西戎,东边越过海湾有大梁,富饶的东南常年被大梁骚扰。自始祖起,四方守境军队由中央与四个家族共领——名义上是这样的。实际上,北境天永军已经全部交付给了安州沈家,远东叶家军由皇族封家和怀化叶家分领,西南烽火骑兵权已收于中央,而东边的江淮水师,军符交于苏家手中,而有一半的虎符在中央,兵符虎符均在方能调动大军,加之另一大族步氏盘踞于江淮隔壁的姚平道,三方势力互为牵制。
当年大夏皇室没落后,跟随封家打天下的五大家族,当初无不显赫且手握实权或重兵,只是随着皇权的集中,皇家和五大家族之间的关系慢慢发生了变化,怀家早在武帝朝便交了南境的兵权,子孙后辈靠着本领靠功名;姚州步家仍旧居于姚平道却渐渐退出了政坛;沛南江家在先帝时期覆灭,全族上下无一活口;唯独最为弱势的苏家尚领着兵权,却也受着制约。
但是苏家毕竟还是江淮水师的主帅,顾霁生此番前去制造战舰势必要与苏家合作。
“是苏家提出的锻造新船,为了震慑大梁。”顾霁生话锋一转:“小珂中秋有休沐吗?”
“中秋当天有一天休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宋珂再次强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试过在休沐日被叫回大理寺,也试过从这个休沐日忙完下一个休沐日。
“中秋节我一个人在淮州多惨呐,不如小珂当天将我那一份饭也煮了?”
宋珂好笑:“你又不能回来。”
“能的。”顾霁生算了算,认真道:“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还是可以的。”
“清醒点,你这是要累死你自己吗?”
顾霁生重重叹气,他也是说说而已,算算时日,中秋那段时间正是铸造战舰的起步阶段,是工匠们最忙的时候,他要是丢下淮州事务跑回来,这官也别当了。
清茶轻轻走过来:“小公子,姑娘,公子回来了。”她空了空:“和杜姑娘一起。”
“嗯,我知道了。”宋珂伸了个懒腰,偏头望向跨院方向。宋家不大,也就一个二进院和一个跨院,二进院是他们姐弟,嗯,加上一个顾霁生住,跨院是客房,两边的院子不过是一道拱门隔开。宋珂挪了挪椅子,正好看到隔壁院子的全部。
鉴于江逢璟和杜琛珞正经结亲前,因着种种原因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见面,杜夫人现在也懒得拘着他们了。这对小鸳鸯更是没日没夜地黏在一起。
从宋珂和顾霁生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江逢璟护着杜琛珞慢慢从台阶上走下来,杜琛珞轻笑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江逢璟耳朵微红,脸上却还是带着傻气,护着杜琛珞的动作越发小心翼翼似护着稀世珍宝一般。
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拱门后,宋珂搓搓下巴,伸了个懒腰:“要不把隔壁跨院划给他们当个小家?”
“倒也可以。”顾霁生很自然地接话。
宋珂轻笑一声,没有接话。
院中一时静了下来,只有风过树梢的沙沙轻响。
阳光灼灼,宋珂偏头,躲开落在脸上的阳光,微微眯着眼,五月微热的风拂过两人的脸庞,卷起的衣袂在风中纠缠又分开,顾霁生坐在栏杆上,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歌。
宋珂靠在椅背上,眼眸轻阖,手指随着节拍轻轻敲着,许久之后红唇轻启:“阿生。”
“嗯?”
“顾霁生。”
“我在。”
她也不说话,只是轻笑一声,睁开眼睛,直直望着顾霁生,顾霁生低头与她对视,见她素来清冷的瞳眸带着浅薄的笑,他问:“怎么了?”
“无事。”宋珂摇头:“只是叫叫你而已。”风过拂起她的长发,顾霁生悄悄抬手,抓住她的发梢,眸中颜色温柔而炙热:“我在。”
宋珂视线微微一顿,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
大概是午后安逸闲得慌,又大概是看见了江逢璟难得的柔情,宋珂想起一件事情。
年后她和顾霁生不相见的时日里,杜琛珞来做客,三人吃茶的时候不记得聊起什么,江逢璟再三斟酌,十分含蓄地“提点”她,他们姐弟相伴走过最初的那些年,他们遭遇一模一样,而他尚且遇见了杜琛珞,她也会遇到将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她当时好笑:“你说得轻巧,你跟珞姐不也是别扭了许久才到如今这个程度的?”
“那是因为他别扭。”杜琛珞脸颊微红,剜了江逢璟一眼,转头望向宋珂认真道:“但是吧,虽然阿璟很别扭,但是我知道他心里多少是有我的。”
宋珂吃瓜:“珞姐,你也不用替他说话,他是什么样子我清楚。”从小就不爱说话还面无表情。
“我没有替他说话,”杜琛珞说话轻轻柔柔的,脉脉望了江逢璟一眼:“这个人呐,话少还板着脸,但是他的眼神...”她点点自己的眼睛,眸光温柔:“眼神骗不了人的。”
“他看向我的眼神,让我知道,我在他的心里。”
宋珂抬头望向顾霁生,与他视线相碰的瞬间,她想,她大概知道是什么样的眼神会让珞姐知道她在阿璟心上。
那应当是温柔而炙热,让人心甘情愿落入其中,沉醉不复醒的。
一如顾霁生此时的眼神。
她究竟是有多愚蠢,竟然知道今天才恍然发现这个少年眼中的温柔。明明这样缠绵温柔为她一人独有,可她竟然今天才发现...或者是过去发现却因这那可笑的自卑而忽略了。
如果不是喜欢,他何必常常问清茶她如何,何必只要有空就去接她下衙。如果不是当真将一个人放在了心上,又怎么会一次次的克制着自己与她亲近的冲动,唯恐让她惊惶。
宋珂望着他笑出声,顾霁生奇怪,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嘛?”
“没有,”宋珂伸了个懒腰:“我啊...只是笑我自己的胆怯和自卑。”
“嗯???”
“阿生,我问你。”
“嗯。”
“你喜欢那个姑娘多久了?”
顾霁生愣了愣,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才是:“很久了,可能是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动了心思。”
“...你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才几岁?”
“...九岁。”顾霁生羞涩一笑:“动心哪里分年纪的,如果我还是吃奶的小娃娃的时候遇到她,可能都会瞧上她。”
宋珂:“....”
可真是把你厉害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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