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顾霁生说是有朋友要远行出了门，江逢璟又去了杜家一趟，因此徐嘉来的时候家里就剩下宋珂一个。
宋珂刚刚洗了头，正在晾头发：“怎么突然过来了？”
徐嘉跪坐在她面前，脸色严肃：“我今天接到消息，在淮州出现了连火家纹的车架，”她顿了顿：“是江淮道朝城安家家纹。”
朝城安家是江淮道的富商之家，起于武帝朝，不足百年的时光家底便直逼淮州明家。
宋珂唔了一声，低头摩挲自己的衣角：“不可能是安家。”安家再家大业大在姚平道上也断断大不过姚州步家，他们怎么在姚平道炮制那一场大火而且没被步家追究。要知道，十二年前的那场大火烧红了宋家镇，半个多镇子的人在睡梦中化作飞灰，而且...安家怎么有胆子驱动暗卫屠杀村民，当时不是所有尸体都烧成了灰，但是却是几乎每具尸体上都要刀剑伤口——宋珂和江逢璟亲眼看见那些人把剑插进村民的心口。
“安家换过家纹吗？”
“换过的，”徐嘉点头：“最初是用红泥银边梅花纹，后来换了金底连火纹。”
“知道为什么换吗？”
“安家一开始启用家纹的时候换过好些个，都没有正式启用，后来启用了梅花纹，不过十一年就改成了金底连火纹。”徐嘉说：“因为睿懿皇后不喜梅花纹，因此在武帝帮助下将家纹改作了凤火纹。”
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江淮道的暗桩一直没有把安家家纹与连火纹联系再一起。这次是新的暗桩在码头探动静的时候蓦然看到，记得上头的叮嘱连忙传了消息回来。
宋珂一愣。
是了，她忘了，武帝的元后早逝，武帝二十年，武帝迎娶了当时的安家家主安青凝为后，安家一跃成为了皇亲国戚，如果这样，安家即便被步家发现罪行，看在睿懿皇后的面上，怀帝也不会大肆宣扬...可是安家为什么要在宣德二年炮制那场大火，提前些在怀帝时代炮制不是更有保障吗？
封怀瑞对安家不比怀帝和武帝对安家，封怀瑞十分关注各地豪强的动向，开国五大族家大业大，虽防着但是封家和那五大家族的人都知道，只要始祖的墓碑不倒，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这么一直微妙下去。至于其他老辈或者新起的大家族封怀瑞一应都是该防就防着，该监视就监视的。虽如此，但这种数百年的高门大族大多家风严谨，养出来的孩子大多文修武偃，端雅持身，但是像安家这样市井出身的...说实话，宋珂能记得安家还是多亏他们家闯祸闯得多，能把一向谦和低调的苏家家主都气得火冒三丈也是本事。
因此，如果宋家镇大火真的与安家有关，步家不可能查不出来，查出来了不可能不上报封怀瑞，只要上报了封怀瑞，封怀瑞怎么会由着安家蹦跶到如今？
“加上入夏以来淮州港由各地买入的新鲜蔬果和从连海道买入的布料比往年都多了些，我让林远过去淮州了。”徐嘉说：“大人，连海道的磐安是和家的来处，当年和家只是主家两户迁到都城，余下旁支都还在磐安。”磐安是织造之乡，盛产布料轻软花纹绮丽的“西朝锦”闻名。而在过去，提起磐安和家，想到的便是他们的西朝锦。
而和家，却又是当初牵扯到李家别苑里的一个家族。
“我知道了。”宋珂一手撑颌，美眸轻眯，屈指轻轻敲着桌面，徐嘉微微垂头，等着宋珂的吩咐，半晌，宋珂开口：“我们在淮州的人多吗？”
“尚可。”徐嘉奇怪：“大人是想要做什么吗？”
“嗯...”宋珂盯着支起的窗户：“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淮州...可能平静不了多久了。”
不止宋珂，徐嘉也有这个感觉，最近经手的消息，太多关于江淮道的了。
“所以...”宋珂转头望着她：“我想你到时候拨点人给阿生，也不要在明面上，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护着他就好。”
徐嘉愣了。
徐嘉惊了。
徐嘉在宋珂淡淡的眼神里将八卦之心放回原位，点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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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霁生在码头见到宛则，少年手提行囊，背后背着□□凌霜，嘴里叼着一根草，百般无赖地提着地上的石子。
顾霁生走过去：“宛则。”
“来了。”宛则吊儿郎当地站着，脸上的笑容大胆无畏：“小爷我要走了。”
“我知道。我簪花会以后也要去淮州上职了。”
“怎么就把你外放了？”宛则皱眉：“有人给你下绊子？”
“你要再这么口无遮拦，早晚得出祸。”顾霁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考官的成绩都在那放着呢，能下什么绊子？”
宛则摸摸脑袋：“哦...那是怎么回事？”他是个不爱读书的，在书院的最后一次大考他交了六门白卷结束了求学生涯，然后背起了行囊，决意前往远东。
“我报的是少府的官考，京中的职位暂时不缺人，就把我派到淮州去了。”顾霁生笑：“去修战舰，保不齐以后你还要用到我修的战舰。”
“我去的是远东，跟你江淮水军有个锤子的关系？”
“就是有个锤子关系。”
“....”
船夫吆喝着，前往远东的船马上就要开了。宛则拍拍顾霁生的肩，眉眼飞扬：“再见面的时候小爷一定会是个大将军，你可别还是个小虾米。”
“呸，你当上大将军我早就是司空了。”顾霁生笑骂，摆摆手：“快些上船吧，不要耽误了。”
“好，我走了。”
“嗯。”
顾霁生站在人来人往的码头，望着前往远东的船渐渐走远，轻笑一声，才转身离开。
他和宛则都知道，他们想成为的人，想走的路，都不是什么好走的。宛则从军，从此以后无论在这条路上受多少伤，流多少血，他都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血印，走向他所期待的未来。
而他，也一样，他选择了入少府，可能以后还是会有无数次的挑灯画图，一次一次的测量一次一次地修改，甚至还可能因为种种阻力，所构思的机巧终其一生只能是书卷上的一页纸一张图。
可是啊，
他们又如何心甘情愿地放弃。
这是他们所热爱并愿意一生为之燃烧的事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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