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欢近来忙得焦头烂额，在次日早上她将所有请来的人又都请了离开。她和乔般一起坐在值房里，她的头发乱成了鸡窝，眼下挂着重重的黑眼圈：
“乔儿，明浩死亡时间是在宵禁开始左右，赵老三在宵禁前半个时辰离开主家回自己家，路上必须经过洛川。”
“赵老三嗜赌成性，欠了一屁股债，路过洛川看到醉醺醺的富贵公子起了抢钱的心思...明浩身上的钱袋子确实不见了...似乎也说得过去。”乔般总觉得哪儿不对却说不上来：“按照赵老三的口供，他抢了明浩的钱袋子的时候不小心将他推入水中，听见落水声马上就有一个人扑出来救明浩，同时也惊动了皇城司。他忙着跑路进了一个小胡同惊动了那对小情侣——那对小情人现在还在皇城司的大牢里待着呢。”
“然后他回到家，和他一起做工的李大跟他说，他看到了一切，明浩被他推入水中死了。赵老三起初还不信，第二天听到明浩身死的消息...”沈欢摇头：“但是明浩是在客栈里被发现的。”
沈欢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还待开口，值房的门被人一脚踢开，银发如雪的青年率先走进来，他身后的四喜背着一个伤痕累累的男人。
四喜将男人卸下在值房的躺椅上，沈欢走过去，拨开男子覆在脸上的头发：“这...清兰院的月明？”
“嗯。”封雪长腿一伸，翘起了二郎腿：“犯人是他。”
封雪将事情同两人说了一遍，不过是明浩心生色意，几番侮辱月明，当夜甚至想要月明委身于他，月明好说也是后楼头牌，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气恼之下在伺候完明兰以后，偷偷跑到明浩的房间将还没来得及更衣的明浩用枕头捂死，不想刚刚杀了人转头便碰上取热水回来的护卫，争执之下，月明夺过她的短刀将她一刀穿心。
“...月明本是江家嫡子，后来又是清兰院头牌，于明于暗，世人对他唏嘘同情多于欺辱，明浩此番一闹也难免让他心生恶意。”沈欢脸上神色一言难尽：“江家...”是当年那个盛极一时的江家吗？
而且，这个结论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对，似乎...太过儿戏。
封雪将完之后，将伤痕累累的月明和两个小年轻丢在值房里，自己往外走去。
门外站着的纪涟纯似乎听了个完整，她看着封雪，欲言又止。
“别看了，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磊落光明的事情。”封雪负手慢悠悠地说：“你在这皇城多年，难道还看不懂吗？”
“看得懂自然是看得懂。”纪涟纯露出讽刺的笑：“当年我入官场是抱着荡尽不平事，让这世间再无黑暗的念想，没想到如今...我也成了这相护的一人。”最后几个字纪涟纯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我就不同了，我比你有自知之明得多。”封雪耸肩：“我就不是什么好人，什么风骨什么昭昭如日月都跟我没关系，我的哥哥需要我，我就来了。”
“不过吧...”封雪侧眸看向值房里的沈欢和乔般，轻笑：“总有一些人会不甘屈服，他们会竭尽全力搜寻一个真相。”
“你就不怕他们两个查下去给你和宋珂惹来祸端？”
“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封雪不急不慢地说。
昨夜他急急入皇城，与封怀瑞封曲卿见了面。封曲卿颇为得意地说完“那小姑娘还是我杀的以后。”被封怀瑞骂了：“做事不顾后果，如今全郢都人都知道明商案，你要怎么办？！”
“没办法啊，那时她不死死的就是我了。”封曲卿也很无奈：“明浩不死，他背后的人就还有后路，要真出事了咱们就都别想活。”如果明浩不死，明兰终归会被除去，富甲一方的明商也就会成为不轨之人掠取钱财的工具——自古以来官商勾结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过，”封曲卿想不通：“明兰应该是看到我的了，但是她不但没有叫出来还分散了她身上那个男人的注意力。”
那天晚上她轻手轻脚落在房梁上，低头正好同明兰视线相撞，她不知道明兰是不是真的看到她了，躲在房梁上一动不敢动，只见明兰微微勾唇，拉下身上的男人，唇齿缠绵。封曲卿实在不好再待下去，觉得晚一点再来，便翻了出去，进了明浩的房间。
明浩那时候还没回来，房间里空无一人，封曲卿轻轻落地，开始翻明浩的东西，外间传来轻微的声响，封曲卿翻东西的手一顿，拉开柜子躲了进去，她刚刚关上柜子的门里间房门便被打开了，高挑的女人扛着湿漉漉的明浩大步走进了，将人往床上一甩，瞟了一眼房梁，一抬手，房梁上传来暗卫的一声闷哼，封曲卿瞳孔骤缩，这个女人！
赤峰卫轻蔑一笑，转身走向封曲卿藏身的柜子，看样子是要给明浩换衣服，封曲卿看她一步一步走进，渐渐握紧腰间佩刀，只等女人打开柜子的一瞬间给她致命一击。
“咦？”赤峰卫听见了第三个人的呼吸声，她眉头一皱，正要拔刀，明浩却在床上哼哼唧唧：“阿莲，你在哪儿？”他喝了酒又受了惊，此时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绵软无力。
名为阿莲的赤峰卫嫌恶地看了明浩一眼：“我在，怎么了？”封曲卿知道她仍然在警惕，放缓了呼吸，慢慢变了姿势，等合适的时机出击。
“过来嘛。”明浩撒娇似的，他声音粗狂，此时刻意捏着，听得房中两个女人一阵恶心。
阿莲不情愿地转身：“怎么了？”
就是现在！
封曲卿扑出柜子，手中军刀直取阿莲后心，阿莲也不是吃素的，身后风声一变她便抽刀格挡，封曲卿往后退了几步，又扑了上去。阿莲的视线落在她的衣服上，玄衣用金线绣了八重牡丹，在黑夜中并不显眼，但一旦落在有光线的地方金线便折射出点点光彩。
“你是八重卫？”
“我是你姑奶奶！”封曲卿虽然出生皇族，打起架来却像个地痞流氓，还是不要命的那种。
两人都是高手，几息之间便尘埃落定，封曲卿的军刀刺进了阿莲的胸口，阿莲手中的剑穿过了封曲卿的肩膀，封曲卿面无表情地推开她，此时明浩已经清醒了些，惊恐地望着她，张嘴就要喊人。
封曲卿直扑明浩，拿软枕紧紧捂着他的脸，直到屋内重归寂静，她才松开了手。起身时衣服似乎被什么压住，失血带来的昏沉让她眼前一片黑暗，她凭着感觉将衣袍割断，摸索到窗户附近，翻出窗户，落在小巷里，接头的暗卫见她伤重连忙将她送回了长公主府。
大概是年轻，好好养了两天她又是活蹦乱跳。
只是...
为什么明兰明明见到了封曲卿，却没有喊人？
封雪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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