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杜琛珞提了点心过来,真是这种晶莹可爱的兔子点心,她不过是多吃了几个,顾霁生今日便特意做了送过来,瞧这只有一个...怕不是做多了只有这么一个成功能拿得出手。
一想到那个不擅厨艺的少年,在厨娘指导下笨拙地给她做点心...或许脸颊鼻尖还会沾上白面?
宋珂的心像被轻轻敲了一下,低低笑了起来,往后一趟,托着小兔子的手却稳极,另一只手抬起捂脸:“真是...”
午后徐嘉便递了新的消息过来,宋珂细细看了,问:“制作火炮的人还没抓到?”
“周晔去抓了,应该很快就能带过来。”
“带过来就没意思了,”宋珂说:“直接送去大理寺交给封雪。”
“知道了。”徐嘉摸出骨哨吹出一串音节,听到回应以后她收起骨哨,坐回宋珂面前:“山里面的似乎是军队,保守估计有两万人并且在不断地增加,但是没有军队旗帜和标识,里面的人都挺年轻的,但不知道是咱们的探子呆的时间太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们异常的沉默。”
徐嘉说:“而且这些人似乎是...李家为主,但他们口中有一位‘殿下’未曾露面。”
“嗯...”宋珂沉思,手指不自觉地在桌上敲击。与李家有关,再联系上花瑶递过来的消息,那这些人都跟连火纹有关了。
军队...为什么要在郢都城外养军队?
如果是她...她为什么会选择在郢都城外养军队而不是在地方上?
宋珂手指一顿,蓦地瞪大了眼睛,抬头望向徐嘉,满目错愕:“...皇城。”
军队在京卫未曾赶到的时候,直入内城对战禁军,若是要夺取皇位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如今报回来的只有两万人,但是这些人手中是有火炮的,火炮在大隋开国的渡江之战中曾被使用,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最后火炮被始祖毁去,图纸也一张不留。
如今又出现了。
这些人跟死在水边的明浩和连火纹护卫又有什么关系?
又为什么...这么高调?
宋珂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她扯过一张纸,拿起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她一直以来都知道,封怀瑞之所以重用她不过是因为她背后没有世族,除去江逢璟再无亲人,她是封怀瑞孤臣。因此,她明白封怀瑞为什么明明知道这边不对劲甚至可能已经知道这里有人在豢养私军,却只是含糊其辞地让她过来“清查”。
殿下,这举朝上下能被尊为殿下的有几人,不过是两位皇叔封宁封善、储君封楠和长公主封曲卿。
封楠可以不必怀疑,她是封怀瑞与纪明月的独女,日后这大隋江山是她的,她如今也才十五岁,没有必要做这杀父夺位之事;封曲卿在译文馆任职,听闻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封怀瑞与她甚是亲厚;肃亲王封善年岁已高,这篡位之事...不过人心难测;至于平王封宁,封宁是先帝最小的弟弟,比封怀瑞还要小上两三岁...
这些都是封家的血脉,背后牵扯的东西太多...
宋珂的手慢慢停下来:“封...”
“风?”徐嘉没懂。
宋珂摇摇头,重新开始整理思绪,她将近来接到的,所有的事情都列在纸上,然后一个一个划去,最终剩下“码头战奴人数”“明商案”“连火纹“军刀”“李家别苑军队”。
“这个事情...”宋珂沉吟许久,手指一一抚过纸上的黑字:“两件事情是有关联的。”她在纸上又添了一个“薛城私军”。
做个假设,薛城的私军被人带走了藏匿在他们都不知道的一个地方。郢都作为大隋最大的几个码头之一,有大量的战奴买卖实在不是稀奇事,因此有人通过郢都码头买入大量战奴以组建军队,但是仅靠战奴无法彻底壮大,因此必须与正规军队结合,有可能是京卫有可能是禁军也有可能是...不知去向的薛城私军。
在柳州的时候,薛城手下便有兵部制造兵器,但是真的只是与许氏勾结这么简单吗?假设他们口中的殿下是那三位其中一位,那么郢都城中便已经有不少势力归于他们,与许氏交好的世族...
宋珂越写越快,脸色越发沉凝。
但是这又与明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杀了连火纹护卫?又是什么人能在他们惊动皇城司之前将习武的护卫一击击杀...或者能让皇城司的人包庇?
宋珂停笔,垂眸看着被她画的乱七八糟的纸张,半晌抬头望着等待许久的徐嘉:“徐嘉,你知道封雪的来历吗?”
徐嘉大概没有想到宋珂有朝一日会查封雪,愣了许久才回答:“大约知道一点...他天生白发,是汴州人士,一直在大理寺当仵作,后来考官入仕,在大理寺当了个大理寺正...”
“大理寺正?”宋珂冷笑一声:“你觉得他像是区区一个大理寺正?”
徐嘉不语。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封雪的权力实际在宋珂甚至魏明青之上,他领着大理寺丞的名义实际却行使着大理寺卿甚至更高的权力。
“封雪...”宋珂嗤笑一声,似乎在笑自己的迟钝愚蠢:“他可是姓封啊,这么多年我就这么忽略了。”
“可是...先帝膝下只有两个孩子啊...玉牒上记载的也只有两个啊...”
“这就得问我的师傅了。”宋珂似笑非笑:“明商案子就让沈欢折腾去吧,我们只管好这里便是。”
“只管好——”宋珂咬牙笑,似草原上将捕食的狼:“怎么把这些个人一锅端了——”
暮色四合,大理寺里却颇为热闹,沈欢一口气请了明商案所有相关人员进来,包括那天巡查洛川一带的皇城司领队纪涟纯。
封雪反坐椅子,下巴搁在椅背上听沈欢询问他们,一边叹气她果然经验不够,一边感慨这才是律科的人才啊,瞧瞧这一身正气,在想想自个儿带出来的那糟心玩意...刑讯的时候那一身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作奸犯科的。
“大人,”四喜走进来,俯身在封雪耳边说:“宋珂差人送了东西过来。”
“...不要,让他回去。”封雪脸上写满了拒绝,他这个徒弟每次送过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次比一次棘手。
四喜面不改色:“宋珂派来的人说,如果封大人不接那就同大人说一句‘原来封大人也是姓封的’。”
封雪:“....”
封雪满身不情愿地起身,嘟囔:“自己迟钝还好意思怪我...”
封雪走到庭院便见一个斗笠人押着一个绿豆眼男人跪在庭院中,绿豆眼恶狠狠得瞪着封雪,若不是口中塞着东西指不定就破口大骂了。
“这谁?”封雪望着斗笠人,斗笠人的脸被那一层薄纱掩盖,封雪只知道眼前人也是一个男人,他的小徒弟竟然这么防着他?
好气啊。
“大人吩咐了,您稍微问问便会知道。”周晔放低了声音:“与...您的家族有关。”
封雪眉心一跳,他就知道,宋珂不会给他送过来什么好东西!!!
“至于别的事情,还请您放心,有关的人只有他一人,文献资料已经被我们收起来了。”周晔说:“若不是他失手,我们可能还没那么快发现京郊这祸事。”
封雪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他大步上前,蹲下来仔细打量那绿豆眼,四喜只听见他笑了一声,声音却宛若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送到暗牢里。”
周晔此时大约明白宋珂眉眼间那股阴郁疯狂是打哪儿来的了,此时封雪脸上带着残忍却兴奋的笑,与她如出一辙。
从暗牢出来,封雪坐在值房里许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取了令牌,策马入皇城。
封怀瑞自他入宫门就接到通报了,因此封雪进到华清殿的时候,华清殿中一个宫人都没有。
见那一头银发的男子大步走进来,封怀瑞带着点笑意:“来啦。”
“如果不是要命的事情,我可不想来。”封雪冷哼一声,开门见山:“那些个小姑娘不知道,你当我也不知道?”
“什么?”封怀瑞偏了偏头,装作懵懂。
封雪嗤笑:“你还装呢?”这天底下这么跟封怀瑞说话还能安好的大概也就他封雪一人了,封怀瑞好笑却丝毫不恼:“好吧,确实是八重卫。”八重卫是皇城暗卫,知道的人甚少。
“所以你都知道是吗?”
“知道什么?”封怀瑞笑起来跟狐狸似的。
封雪没有那么多心情和他绕这些,直截了当地说:“先帝的连火纹,明商案,还有现在连火纹在谁手中。”
封怀瑞站在他身前,带上了几分无奈:“阿雪,那也是你的母皇。”
封雪嗤了一声:“我可没有想把儿子掐死的母亲。”
“你知道那时候母皇已经...”
“打住,我不想提她。”封雪的声音低沉,眸中有痛色一闪而过。他是凤繁帝君和怀帝最后的孩子,他出生的那年冬天,凤繁帝君便因为身体原因没了,而生来白发的他从此被怀帝视为夺走她此生挚爱的索命人,他被软禁在深宫近十年,十岁生日那年,他的母皇走入他暂住的宫中,满心欢喜的小孩儿哪里知道他的母亲已经疯魔...如果不是封怀瑞来得及时,这世上早就没有了封雪。
“京郊林家村的事情,其实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吗?”
封怀瑞摇头:“这个我并不知道全部,只是大约知道一点,才会让宋珂去清查...她是个足够聪明的姑娘。”
“她确实聪明,所以她今天送了一个人到我手上。”封雪说:“和火炮有关。”
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封怀瑞脸色沉了下来。
封雪却似唯恐天下不乱,勾起唇角:“赤峰卫,日渐势大的地方豪强,泄露的火炮图纸,你的母皇留下了那么多的‘礼物’给你,你开心吗?”
许久之后,封怀瑞呼出一口气,苦笑:“阿雪,你当我不知道母皇当年做错了多少事情吗,可是...我是母皇的儿子,我无法指责母皇的错,也无法...再来一次。”
大隋以仁孝治天下,寻常家儿女揭穿父母的过错也难免被人戳脊梁骨,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皇家?
如今世家坐大,皇族宗室也并非安分,外有强敌环伺,封怀瑞若是轻易重申当年旧案,难免牵扯到一干人,届时朝局动荡,难保外敌不会趁机而入。
封雪沉默一瞬,问道:“赤峰卫如今在谁的手上?”连火纹是赤峰卫的纹章。
封怀瑞摇头:“我如今尚且不能确定...最好的结果莫过于赤峰卫已经随母皇离世而散了干净。”
“明浩是谁杀的?”封雪的问题一针见血。
封怀瑞双手捧着茶杯,笑眯眯地抬了抬下颌:“你不是拿着东西来了吗?”
封雪差点翻白眼,他知道是八重卫,问题是八重卫的谁?!
封怀瑞还想说话,脸色突然一变,抬头看着房梁,咬牙切齿:“封曲卿你给我下来!”
“哎呀,被发现了呢。”黑衣银纹的女子从房梁上跃下,一双妩媚的大眼笑成一条缝:“这些事情我又不是不能听,你们干嘛不带上我呢。”
她一手搭在腰间的佩刀上,笑眯眯的歪头:“那小姑娘可还是我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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