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墓地

小说:故国无帝姬 作者:郭初筵
    程意忍着痛意因为身体实在不便,只想赶快打发了公孙昭,斩断他的不断追问,情急之下便简练直接地告诉他:

    “李兄没有死,他和叶潇容远走了。”程意还未来得及看到公孙昭吃惊的神色,便紧接着抬起头凶恶地威胁道:

    “你若说敢将此事泄露出去,我叫你在临安待不下去!”

    “谁告诉你的?”公孙昭皱着眉不可置信地质问道。

    “我听见叶府的人说的,还有,李兄的画也不见了,肯定是他自己拿走的。”

    公孙昭重重地叹了口气,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拿程意无可奈何,他放下手顿了顿,抓住程意的手腕说:

    “你跟我去个地方。”

    程意挣开他,急道:

    “我不能去,我得回府了。”

    程意刚刚转过身,胸前就被点了一下,她便不能说话也动弹不得了。

    程意心道不好,若是他刚才手指头偏了几分,她的身份就要瞒不住了。

    公孙昭走到她视线之内道:

    “四公子,失礼了。”

    语罢便弯下腰把程意扛在肩上向外走去。

    程意被他扛在肩上心里大骇,她慌乱地想着若是叫他知道了自己是女子的事,杀不了他也要与他同归于尽才行。

    公孙昭扛着程意在路人纷纷侧目下出了万灯楼。

    他出来时才发现天已经变得深蓝,月亮在东方浅浅一弯。

    公孙昭皱了皱眉犹豫了,但是想到下次恐怕再难逮到程意了,心一横便把她塞进一辆马车上,他与马夫说要去城外的墓地。

    说完自己也上了车,坐下后才看到程意通红的眼眶,正紧紧瞪住自己,满是愤恨和威胁。

    公孙昭知道现在和她说什么她都听不下去,若是解了穴只怕会立马逃走,他还是决定等到了地方再向她解释为好。

    程意一直定定盯着自己,公孙昭觉得有些不自在,在狭小的马车里,他别扭地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走了有一会儿,马车铃铛的叮叮当当的声音缓下来,四周安静异常。

    马车停在一片墓地前,散落四处的纸钱像落地的樱花一般凄婉苍凉,回荡着死者亲人的延绵哀思。静穆地立在黑夜中的墓碑们一如被封锁的神明,无语地看着眼前的来客。北边山谷上传来子规怪异的啼叫,听得马夫心底一阵发毛,他凑近车棚说:

    “公子,墓地到了。”

    公孙昭下了车,提着灯四处走了走才找到那块墓碑,冲那马夫说道:

    “劳驾,帮我把这挖开。”

    那马夫吃惊地说:

    “挖墓可是要折寿的!”

    “我可以付你五倍的钱。”

    那马夫本就奇怪两个富家少爷大晚上的来这种地方干嘛,现在又让他挖坟,他对这两个人很是怀疑,但是在高额薪酬的诱惑下,收起犹豫一咬牙,说道:

    “好,我干。”

    说完便开始挖起来。

    公孙昭回到马车上,看到程意闭着眼,轻声问道:

    “睡着了?”

    程意听到声响,立刻睁开眼睛警觉地看向他。

    公孙昭看着她敌意的眼神,轻言慢语地向解释道:

    “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带你看看真相,不得已才把你带到这里来,顺便教给你什么叫眼见为实。”

    说完便又扛起她,将她放在马夫正挖着的墓前,之后便和那马夫一起去挖坟了。马夫见他也拿起了铲子,心里嘀咕着这金枝玉叶的富贵少爷也能干这种脏活吗?

    程意不能说话不能动,她不知道公孙昭到底要干什么,转过视线后她看到了面前的墓碑。

    墓碑上有两行字。右边是爱女叶潇容之墓,左边是爱婿李桓之墓。

    程意的心陡然一颤,冒出一个极其不愿面对的念头,难不成……

    她一下明白了公孙昭想让她看什么,心止不住地提起来。她害怕看到李桓和叶潇容真的躺在里面的惨剧,更怕认识到自己真的错了。

    公孙昭和那马夫很快挖出了棺椁,他们起开那棺盖,露出合葬的二人。

    李桓和叶潇容安详地躺在里面,二人着白衣面容从容安详,手紧紧握在一起,那是下葬之时叶侍郎含泪握在一起的,陪葬的只有程意眼熟的那个画轴。

    公孙昭提着灯从里面上来看到程意伤悲的神色,红着眼睛已经落泪,他解开了程意的穴道。

    程意立即瘫坐在地上,红着眼眶,她愣了良久,才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公孙昭看着平时暴戾任性的程意当下为他人悲痛的样子,一时有些恍惚。他整了整衣衫坐在她身旁,想开口安慰几句,又听她说:

    “但你不能骂我,你若是对我说一句硬话我立马走!”

    公孙昭刚要出口的安慰被噎在喉中,又恢复了平时对她嫌弃的态度,撇过头去不再言语。

    二人无言地在树下坐了片刻,程意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开口道:

    “说吧,你怎么知道的?”

    公孙昭自然明白她想知道什么,就来龙去脉说给她听。

    “我去了他们二人的葬礼,叶侍郎说很后悔在他们生前百般阻止两人,现在女儿已经去了,他想在她身后成全了他们,也好告慰她的在天之灵。所以他才要回李桓的尸首给二人举行了冥婚。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得出李叶二人没死的结论,细想下来你应该是被人利用了。”

    程意皱起眉头仔细回忆着那日在街上遇见的小丫鬟,想起很多当时未注意的疑点。

    公孙昭继续说:

    “叶侍郎知道李桓的死一定不简单,而京兆尹那堆人应该不会对此事上心,才托我找出真凶给李桓伸冤。我这些天一直为此事奔走,造访了所有可能在李桓死前见过他的人,可惜都没有什么线索。李桓死在二月二十一,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二月十一,若是能知道他在这十天里接触了什么人便能找到凶手。”

    “我一定饶不了他!”程意攥紧墨蓝外衣的衣角看着棺材里的两人发狠道。

    “他们本该是一对眷侣,两个才子佳人懂诗书,善笔墨,性情文雅,深情忠贞,除了什么狗屁的门第,再不会有第二个人配得上对方了。”程意这么想着越发难过堵心,她站起来走上前去对着二人说:

    “李兄,你那日说过我会叫人白白利用,我当时只是一笑而过,现在想来,你说的真对。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她站在坟前,情绪全都投入到悔恨和伤感中,若不是□□传来那熟悉的不适感,她几乎要忘了自己还要赶着回家,再过一会儿怕是要遮不住了。

    一阵凉风吹过来,程意裹紧衣服回头向公孙昭道:

    “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公孙昭站起来要去重新埋上他们的墓,正要提灯起来,一阵风吹灭了烛火。

    一瞬间,公孙昭眼前陷入一片没有任何光影的黑暗,月亮也在他的视线里模糊成一个毫无光辉的小白点。

    那马夫已经跳进坑里开始动手埋了,他仍站在原地,对程意的方向喊道:

    “今天太晚了,又起了风,我明天再叫人来埋吧,顺便再修整一下。”

    程意有些不解他怎么冲自己说,她又没去埋,反正她正好也想早些回去便搭话道:

    “好啊,那咱们先回去。”

    公孙昭才知道自己没找准方向,好在他刚才喊得声音够大,那马夫也听见了,他将棺椁重新盖好,收拾了一下跟着也上来了。

    程意正要上车,却发现公孙昭还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便问道:

    “走啊,你还站在那干什么?”

    这里的地坑坑洼洼,公孙昭又找不准马车的方向,他刚刚试着走了一步就踩在了石头上差点摔倒。

    公孙昭此刻扶着身旁的树干,为难地冲程意答道:

    “刚才……有些脚麻,这……这就过去。”

    他一步一步挪着往那边移,心里埋怨着自己明知天已经黑了还要出来。

    程意早就坐在了车上,她等了片刻觉得奇怪,无非就几十步路,公孙昭怎么还不到,她掀开车帘一看,发现他才挪了几步,程意有些不耐烦,跳下车走过去。

    “你怎么这么慢?”她撇了一眼他的脚又问道:

    “还是,你的脚伤了?”

    “只是有些麻了。你……你能不能扶我一下?”他说着抬起胳膊来。

    程意看着他此时柔弱又无能为力的样子,想起一个多时辰以前在万灯楼还那么威风赫赫的,此刻真是不想管,但是她赶着回府,还是勉为其难地拉起他的胳膊。

    程意故意使了很大的力抓着他的手臂往前走,指甲也陷入他的肉里。

    沉默地走了几步后公孙昭才开口问道:

    “所以,这是在报复吗?”

    “不该吗,刚才在万灯楼我可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你一拳,要是换了别人可能命就没了,现在我只是捏了你一下,你就感激自己命大吧!”

    程意在万灯楼挨了一拳,出了那么大的丑,若是平时,他就算是个有爵位的公爷,轻则也得被程意好好整治一番叫他知道知道世道艰辛。但是李桓命案当前,她同公孙昭是一个战线上的,这个案子他已经查了几天,事情的来龙去脉明显要比她要清楚的多,这个时候为了李桓还是得先放他一马。

    公孙昭被她掐着疼得忍不住了,他抽回胳膊反握住她的手腕,却发觉她的手腕格外的细,还未来得及握紧,程意就瞬间抽回去。

    程意怒斥道:“你干什么?”

    “你掐得我太疼了还不能躲吗?”公孙昭眼神空洞望着前方,语气依旧平和。

    程意不再图口舌之快,只是恼怒地瞪着他,心里只想快点离开,无奈又得拉起公孙昭走起来。

    公孙昭被她粗鲁地拽着,走得跌跌撞撞,好在这次程意没有掐他,只是老老实实地将公孙昭带到马车前,一把扔下他的胳膊,自己上了马车。

    她撒手之后公孙昭马上摸了摸被她掐痛的手臂,也摸索着上了车。

    二人坐在马车上,一时无语,安静得只能听见车行马蹄声。

    公孙昭想起这一天的奔波全是拜程意所赐,去刑部拿签发的文书也用了他最为不耻的送礼讨好之法,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万灯楼里他还在想着无论会被怎样报复也要教训程意这个无理取闹的混账,直到刚刚看到程意在李叶二人墓前悲恨交加的样子,发现被外界传的可怖残暴,刁蛮乖戾的“浑四”原来也有着常人柔软脆弱的情感。

    “其实,我没想到你会躲不过那一拳的。”公孙昭打破沉寂语气里有些愧疚。他想起程意蜷缩在地上的情形又问道:

    “你当时肚子不舒服吗?”

    程意心里一抖,抬眼看他一眼又迅速地躲过他的眼光,搪塞道:

    “刚才有点,现在好些了。”

    “可是我看你刚刚很是痛苦,难道你有什么顽疾吗?”

    他的刨根问底让程意涨红了脸,她佯装发怒掩盖局促:

    “都说没事了,你个大男人怎么磨磨叽叽的。”

    公孙昭看不到她的表情以为她真的恼了也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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