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了结之后,因为李桓被打那日王临的冷眼旁观,他心中也清楚了王临这个所谓的友人,他不愿再和这样一个只顾全自己毫无义气的人同住,便提出要搬走。
没想到王临却反过来阴阳怪气语带讥讽地说:
“也是,李兄这贵重之躯怎能与我这粗衣小民同屋,今天与王爵公子谈笑风生,明天又与贵胄千金共赏丹青,我王临一介小民可高攀不上李公子。”
李桓听出他提到的‘千金’,惊怒之下问道:
“你!你从何得知?”
王临眯起眼来冷哼一声,边绕着李桓踱步边诘问他:
“那日你在房里沐浴,我正要回屋却看见我们房里跑出一个女子,那女子便是潘掌柜说的叶侍郎的千金吧,你沐浴之时和那小姐独处一室,李兄可不要说你二人明朗清白这种无人会信的说辞,况且你柜子里的那副画可是铁证如山……”
“够了!”李桓听到他提那副画立马喝止了王临:
“你居然私自翻查我的私物,实在是无礼!”
“对,是在下无礼,哪像李兄袒胸裸体与清白女子共处一室那般有礼,哦对,我得恭喜李兄了,看来马上就要成为侍郎大人的乘龙快婿了。”
面对他偏激的冷嘲热讽,李桓反而冷静下来,不再红着脸同他理论,只是冷言道:“那日事发特殊,我知道从我嘴里说出的解释你都不会信,但是倘若你到处散播,胡言乱语,我定不会放过你!”李桓说完深吸一口气,缓解了急切的情绪,眼神冰冷道:“看来,我实在不能与你继续同住,你我从此就好聚好散吧。”
李桓飞快地收拾了包袱行李,走之前背对王临说了最后一句话: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度量的那样不堪,希望你好自为之。”
悦客楼因地处偏僻,价位也高,远不如云和客栈的生意。但掌柜和善,伙计周到,李桓对这的印象不错。可他却不知和善和周到的背后玄机。
自李桓背着行李进来时,店里的小二便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般立即小声地与掌柜私语道:
“掌柜的,您瞧见没,这就是那日在云和客栈劝告程四的书生。”
掌柜的听闻立马用了一种惊奇又敬佩的眼神重重打量李桓。他虽然身着一身粗布旧衣却干净秀致,加上他长身清瘦,面容秀雅,自有一番清风霁月的气度。
掌柜见他走过来,立马起身冲李桓作揖,亲自带他去住宿房间。
原来那日云和客栈的风波让李桓在东风道乃至整个西城区声名鹊起,东风道的住户商户人人皆知在云和客栈有个外地书生以三寸不烂之舌在程意手下救了人,一时间坊间流传起那纨绔无赖在翩翩书生的说教下无地自容,改过自新的佳话故事。
而当事人李桓却一直窝在自己的屋里苦读,对外界之事毫无所知。他一个人住,虽然开销比之前多了一倍,但也落得个舒适自在。
就在李桓过了两天安生日子时,这天却无故收到了京兆尹府的传唤,两个官府的官差来带他。
听其中一个话多的衙役说,是陆孟川状告了程意,召李桓去公堂作证。
陆孟川是当朝宋太师小妾的侄子,是去年才来临安投靠宋祁元的。他处事机灵圆滑,但为人心术不正,又心胸狭隘。
初到临安便赶着讨好程意。潞王和宋太师一向分庭抗礼,程意瞧不上宋太师,连着陆孟川也受到冷眼,他的讨好也被程意当众折煞了一顿。
陆孟川被他羞辱折煞之后心里记恨,背地里谣传程意是断袖。以程意的脾气,本来想教训他一顿,但因潞王和宋太师在朝廷里关系敏感复杂不可大动干戈,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因而被三哥程悠拦下。
潘九正是这陆孟川的亲信。
公堂的正中间摆着一把椅子,程意轻蔑地撇了站在一旁的陆孟川一眼,便坐了下来。他端着扇子翘起腿来,与主审的京兆尹相对而坐,任谁看都是不成体统。
程意跟现任京兆尹邓阳是旧相识,因为他这么多年都是胡闹起来无法无天,免不了在京兆尹府进进出出。长久以来,对邓阳威逼利诱,时间一久,倒和他熟络起来。程意和邓阳也成了百姓口中的“蛇鼠一窝”。
他每次来了,官差就会给他摆把椅子,这已经被当成了传统,程意早已习以为常。
常理道,公堂之上主审官最大,他坐在那里本就是对邓阳的大不敬,奈何邓阳人及中年,上有老下有小,朝中又没有后盾,一介无靠山无爵位的官员怎么敢跟二世祖硬碰硬。只是这次状告他的是陆孟川,这一个邓阳也是惹不起的。一个潞王的儿子,一个宋太师的侄子,哪边他也不敢得罪。
邓阳坐在公堂之上,如坐针毡。
这时官差进来通报李桓带到。
李桓进了公堂先对邓阳磕了头,然后抬起头看到左边站着的陆孟川和跪在地上的潘九。
当他看到潘九时,整个人都惊住了。潘九的整个右胳膊都断了,空空如也的袖管触目惊心。
邓阳的声音将他从惊愕中拉回来。
“李桓,本官问你,三日前在云和客栈左边这位潘掌柜和程四公子起了冲突,当时你可在现场啊?”
“回大人,草民在。”
邓阳也听说了这个书生当日的壮举,对他也不禁有一丝欣赏,和声道:
“那把你所见所听都告诉本官。”
李桓把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邓阳听着他的说辞与他人的并无多大出入,又接着问:
“你说当日程公子要切掉潘掌柜的手指但被你劝阻了,程公子是否有不忿的情绪,他……”
因这番审问是对程意不利的,邓阳瞥了一眼他的神色有些发毛,磕磕巴巴地接着说:“他……他是否说了日后要报复潘掌柜的话?”
李桓仔细思索了片刻道:
“草民只记得程四公子对着潘掌柜说了些警示的话便离去了,报复之类的话确实从未说过。”
听他说完,椅子上的程意对着陆孟川半挑衅半蔑视地勾起嘴角。
“那就是没有!”李桓说完后,邓阳当即说道:“你能证明程四公子当时并没有要报复,在此之后也没有人证看到是四公子派人砍断他的手臂,此案很明朗了,砍潘九右臂的只怕另有其人。”邓阳不放过一丝一毫让自己‘脱身’的证词,想立即结案。
“本官看就是潘九平时作风不正到处搬弄是非,遭人寻仇。”
陆孟川看着程意满意的神情怒火顿生,立刻反驳道:“大人,判案怎能听信他一面之词,况且程意虽未曾说过要砍潘九右臂但他当日的确要切掉他的手指!他当时没有砍不代表日后心里不记恨!”他目露凶光地瞥了一眼李桓道:“再者说,程四公子一向脾气暴躁,这位李公子又是怎么凭三两句话便能平息他的怒火,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也甚是可疑!只听信李桓的一面之词怕是不能服众吧!”
李桓听了他的话正急于解释,忽听得“啪”的一声,程意在一旁突然合上扇子,这声利响纵然是陆孟川也听得心里一震。
程意拿扇子戳了戳手心挑着眉,他仍旧一脸淡然语气轻松道:
“那你的意思是李桓与我是串通好的了?为这么个奴才的胳膊?”
陆孟川听出他懒散缓慢语气中流淌着的压抑的怒气,心里发怵,没有搭话。
程意冷笑一下,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跪着的潘九身旁,蹲下把玩起潘九空空的袖管却对陆孟川说道:
“孟川兄啊,为了编排这一出好戏你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他又盯着潘九低声说:
“潘掌柜也真是得力的忠仆啊,不过你主子对你也真狠,这一整条胳膊就为我这么断了,值吗?”
他的眼瞳乌黑,明亮逼人,瞧得潘九眼神有些闪烁,垂下了头。
陆孟川察觉到潘九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怕他的心理动摇,立即装腔作势道:
“在下也以为程四公子是个敢作敢当的大丈夫,也未曾想到你也会用这种阴暗伎俩,至于四公子和这位李相公的关系,我们旁人可不敢妄加揣测,毕竟……”他抬着下巴,故意放慢语速清晰地说:“风月之事还是不好在公堂之上阔谈。”
此话一出,公堂上骤然安静万分,只有些许官差倒吸口气的声音。邓阳听了这话,心里当即暗叫不好。
程意年纪不小了,可外人从来没有见过或听过他近过女色,他似乎是真的不喜欢女人,可他又最讨厌别人传他是断袖。这就好像他的逆鳞一般,每当听到有人说,他都会狠狠教训一顿,不打个半死不罢手,甚至有一次他滨王府的堂兄程信只是无意间打趣了一句,都被他掀了桌子,后来程信屡次登门赔礼此事才作罢。
陆孟川的这句话像在雪地上结结实实地狠狠踏了的脚印,邓阳是无论如何也挽救不回了,他不禁闭上了眼睛不忍看接下去的惨剧。
此话入了程意耳朵后,所有人战兢兢地看着他慢慢握起了拳头,紧握到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继而他红着眼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我看,你这是找死!”
语罢,陆孟川来不及躲,腹部便结结实实地挨了程意一脚,退了几步便倒在地上。程意追上前提起他的衣领一拳接一拳地打在他脸上,陆孟川即刻嘴角渗出血来。
程意的动作太快,公堂上的官差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待众人反应过来均上前一步却只是嘴上劝解着程意,谁也不敢上前把他拉开。
程意是习过武的人,虽然瘦弱,但力道速度还是让陆孟川无力还手,他一拳比一拳猛烈,均重重砸在陆孟川脸上。
陆孟川用尽力气拽着程意的手,才寻得一间隙慌张惊惧地喊道:
“公堂之上,岂容你这样放肆!”
没等他把话说完,鼻子就又受了一拳,鼻血喷涌而出,胸襟前的衣物也染上了血。程意怕自己的手沾上血,便把他摔到地上,狠狠踢他的胸腹。
邓阳知道他根本无法控制这局面,却还是为着京兆尹主审官的颜面,猛地拍着惊堂木。
公堂上一时异常嘈杂吵闹。
众官差围着程意却都不敢上前拉住。正当程意要冲陆孟川的腹部落下一脚时,伸出两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白皙瘦弱的手迅速将陆孟川拖移,躲过了那一脚。
程意正要上前再打,李桓拉住他喊道:
“四公子!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程意猛地将他甩到一旁,弯腰提起椅子正要往陆孟川头上砸去,李桓站起来用身高优势,抬手挡住程意举过头顶的椅子。
他急忙喊道:
“公子,此事恐有蹊跷,勿入圈套啊!”
程意气喘吁吁地看着李桓本来温良柔和的脸此刻正紧皱眉头对着自己焦急大喊,他的神智从暴怒中恢复了一些。李桓见他停下,立马将椅子接下来。
程意空了手,一时不知如何动作。他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指着陆孟川厉声说道:
“姓陆的,算你今天命大,小爷我不沾人命,从今以后你见了爷最好躲着点!”
程意说完气冲冲地扬长而去,留下陆孟川挣扎了几下俯起身来呕出几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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