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沉浸在疑雾中的严行被手机铃声拉回思绪，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来电人——孙大队。
“喂，孙队。”
严行匆匆咽下嘴里的鸡蛋，等待着话筒另一端的指令。
“严行，你现在立马派王明去医院门口，接一下榕城过来的三位同志。”
严行愣住了。
今天上午就到了海城，那他们2天前就出发了。而且并没有事先告知海城警方，这件案子的疑点重重，榕城那么迫不及待要带走姜舒，看来是有人着急了。
严行突然想起姜舒曾说过的证词，京城前总司令的孙女，死在了那条船上……
“严行！严行！听到命令请回复。”
严行猛地回过神来，“收到，我马上派严明去办。”
蹲在一旁的王明听到师父提及自己，立刻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食物碎屑。
终于有新的任务了，天知道他们一天天的守在这里，面对越来越多的疑点
，越来越站不住脚的证据，他已经有些无法面对病房门的那一侧，那双明亮的，盛满期冀的眼睛。
但是他看到了师父绷紧的眉头，开始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王明，你去医院门口接一下榕城来的三位同志。”
王明震惊的愣在原地，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他才小心翼翼的问：“师父…为什么榕城那边这么着急啊？这案子是不是……”
“去接人吧，不要多问。”
严行拍了拍王明的肩膀，直视着他这个年轻小徒弟的眼睛。良久，他昂了昂头，他的小徒弟就听话的不再多问，领命下了楼。
王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嘈杂的环境中，严行站在病房前，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向姜舒。这个嫌疑犯正安好的躺在病床上，正在向窗外眺望。
他记得这个女孩炽烈的，在一瞬间充满希望的眼神，像极了他为王明戴上警徽的那一天，那孩子眼中的光亮太刺眼了，充满了自豪，充满了对明天的期望。
想到这里，严行垂下头，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佝偻。他偏头看了看自己的警服，落了灰。他伸出手掸了掸自己的肩章，重新站直了身体，打开了病房的门。
姜舒靠坐在病床上，正向窗外看，计算着自己从二楼窗户上跳到下面的花坛里，然后从杂草丛生的围栏那里找到一个洞的可能性有多大。
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姜舒回过头看向门口站立的严行，恍惚间看到了他身体背光的阴影在地板上不断地往前延伸。
姜舒对严行笑了一下，但很快从他绷紧的脸上嗅出了一丝不同与往常的、浓重的气氛。
“叔叔，出什么事了吗？”
姜舒的眉毛也不自觉地团在了一起，她在期待一个好的答案，她希望严行能告诉她，警察证实了她的清白，他们已经从海上救出了所有的女孩……
严行看着这个把所有的情绪都摆在脸上的女孩，他们距离这么远，他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个孩子心里深深的畏惧和不安。
“榕城警方马上就到这里，如果他们将你带回榕城，你的罪名一定会成立。”
轰隆！轰隆！
姜舒的心里炸响平地惊雷，肚子上还未拆线的伤口在灼烧，血液在身体里面翻滚，心脏狠狠地沉了一下，苦苦地叫疼。
他们要来带走她了！他们不可能给自己一个公道！他们已经给自己定下了罪名，一旦回去，百口莫辩，她会死，也可能会被关在牢里面一辈子！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这一刻，姜舒是一只漂泊在海上的孤船，举目无光，抬头无路。冰凉的海水灌进心里，一种焦急和颓然无措的情绪抓住她的脚，要将她拖进死亡的泥沼。
但是她快要蹦出来的心脏，在下一秒奇异地安静下来。
那个时常沉默地坐在病房门前的黑脸警察，将右手搭在门把上，以一种隐藏着某种重责的厚积薄发之态度，和她定下了一个约定。
***
“就是前面这间。”
楼梯口响起王明的声音，王明带着他们挤过摆满病床的医院走廊，来到了姜舒的病房门前。他师父正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看见他们就立即站了起来。等他们走到了跟前就抬手敬了一个礼。
王明站回严行身后，看着他师父的侧脸，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沉稳暗淡，但眉毛却是舒展的。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姜舒，正巧对上她眼睛。姜舒看到他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继而回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而王明却从中感受到了空气之间弥漫着的诡异的和谐。
“严队长，我们是榕城警方派来押送犯罪嫌疑人回榕城审问归案的。我是徐强，榕城县第三分局刑警大队的队长。”
徐强向严行敬了个礼，说明了来意。
“你们这次来，什么时候带走犯罪嫌疑人？”
“今天，即刻出发。”
王明立马看向严行。大亮的天，在一瞬间竟然看不分明他师父脸上的表情。
“好，那我们配合工作。稍后请医生给她换药，以保证路上安全。那我们接下来交接一下笔录，我让王明带你们去我们警局。”
闻言，徐强眼角狭长的阴影眯了一下。
“我们在这里等医生换药，小方跟着王明同志去交接笔录。尽量早点离开，以防意外的发生。”
“好，我让王明带这位同志快去快回。不耽误你们时间。”
严行朝后面招招手，王明立即会意上前。站在徐强后面的一位年轻男警察也走了出来，跟着王明下了楼。
临走时，王明回头往病房里面看了一眼。姜舒和往常一样，偏着头往窗外看着。但是这一次，没来由的，他看到了暴风雨前夕的宁静。或者，更确切一点的去形容，他看到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在王明开车带人回去的路上，不安的情愫一直萦绕在他心里。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他师父……该不会要放走她吧？
虽然这个案件疑点重重，两方警局的态度都很模糊，这个孩子可能是被陷害的。但他的师父向来都是明哲保身，应该不会插手这件事吧？更何况，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那个女孩就是清白的……
这边王明在心里急得抓耳挠腮，而另一边的姜舒却安静的坐在病床上，眼神里面没有波澜，只有被子下无意识捏紧的双手，才显露出她的紧张不安。
姜舒坐在病床上，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却只能照到她的下半身。她的上半身连同她的心脏一起被冰封进寒冬。
她看着门外的人换上了榕城的警察，他们透过玻璃窥伺她的眼神像曾经刺入她身体里的那把刀，阴冷，无情。
姜舒转过头，避开他们暗暗窥伺的目光，窗外的阳光缓慢上移，温暖着她的双手，严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杂草丛生的围栏尽头，在那里往右拐，就是无人看管的老医院废墟。废墟后面翻过一堵矮墙，过了矮墙顺着面前的小路走到大道上，接着往西进入第二个小路口，路口有家小超市，你等在店后面的拐角处。会有一个老头接应你，你跟着他上船，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窗外的阳光倏的褪去，严行的影子猛地向前延伸，和灰色的地板融为一体。他站在门前，门在他身后紧紧的闭着。他的眼中凛然着一种凌厉的精光，在他沉稳平凡的脸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如果你记得你的承诺，记着我的号码，每年12月1号，打电话给我。如果你不记得……我们都明白有多少人在你背后虎视眈眈，两方势力想找到你，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在那一刻，姜舒快要以为自己眼前的是个精明于世的商人，而不是一个要帮她逃走的警察。
姜舒握紧了双手，回头扫了一眼门口看管的两张新面孔，心跳在胸膛里“扑通”、“扑通”的跳着，愈发急促，而她的精神越来越清晰。
没有人是生来要被命运抛弃的，每个人都该有他好好活着的方式。
她决不能回到榕城！她要逃得远远的！
门外等着医生来的徐强抱着双手靠立在门边，他手下的小警察正尽职的堵在门前。
两天时间，他们必须带走姜舒。上面的大人物早就联合黄永胜那个吸血鬼向他们施压。摆明了这个人不尽快解决，他们双方都没有好日子过。他一定会拖着所有人下水。
如果那小贱人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逃出来，那他们也不会那么着急要解决她，上面那几位也不会急切的露出爪牙。坏就坏在，这件事扯到了京里的人。
不知道京里哪个蠢货绑了韩司令的孙女，还让人死在了船上。京里早就闹得天翻地覆，韩家人都快把地皮掀开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件事决不能捅到京里，所以他们必须解决掉唯一的人证，决不能再节外生枝。
狠厉的寒光在徐强的眼中一闪而过，他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医生办公室。
这个严队长去去请医生怎么还没来？他不耐烦地看看手表，又在门口转了几圈，严行才带着医生来到了病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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