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张满满病情加重

    在完全静谧,没有人说话,没有任何消遣方式的封闭的空间里,被关起来没有逃出的希望已经是不可想象的痛苦,而当这个空间里唯一鲜活的人,唯一可以和你说话,让你免于崩溃在孤独与怨恨里的人濒临死亡的时候,那么这种痛苦就大大加倍了。

    姜舒靠在铁板上,痛苦的抱住头,原本清清秀秀的小杏眼肿成核桃,干涩的流不出一滴眼泪。

    睡在她身边的张满满呼吸急促,变得越来越浑浊,胸膛重重的起伏,嘴唇已经呈现一种死白色。额头上的湿布失去水分,早就没有了降温的作用。肉眼可见的,张满满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姜舒痛苦的抓着头,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尽力去做了。但现在,除了能给张满满裹紧被子之外,她没有其他任何的方法。

    她害怕张满满死了,她怕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死在这个地方,死在潮湿的甲板下。没有童话故事里,善良的人应该有的美满结局,甚至,没有和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人告别。她才这么小,人的一生有多长?是不是善良的人活该受苦?活该凄惨死去?

    用力裹紧张满满的被子,姜舒睡在了被子外面,侧躺下来,把张满满拢在怀里,再用右手轻拍她瘦骨嶙峋的胸骨,用无言的力量鼓励她,祈祷着,她能熬过来。

    听着张满满愈渐虚弱的呼吸,姜舒在心里祈祷,那些人还可以有一点良知,至少看在活人能有更大利益可得的份上,能够把她带出去看医生。或者,至少给她们一点药……

    大脑皮层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太阳穴下的神经一下一下的往上跳。姜舒靠着张满满,合上了干涩的眼睑,想让眼睛休息一下。却在黑暗降临的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时间比她们想象中过得快多了,在她们失去时间的时候,时间依然在钟表里“滴答,滴答”的运转。

    “铛!”

    铁棍重重的敲击声,一下子将姜舒的意识扯紧拉回体内,她的上半身瞬间弹起,在外面隐隐传来的嘈杂声中,眼神慢慢变得清明。

    他们来了!

    姜舒一下子爬起来,扑到门板前,血液全部冲到头顶。她用手握拳重重的撞击门板,贴近拉伸口的缝隙朝外面大喊。

    “嘿!嘿!My friend had  needs medicine, she needs medicine. ”

    姜舒用尽力气大喊,在笼子的回音里,她听到外面死一样的寂静,没有隐约说话的嘈杂声,也没有铁棍敲击的声音。

    “My friend had a fever! Do you hear me She needs medicine!”

    姜舒壮着胆子又说了一次。然后把耳朵靠近拉伸口的缝隙,屏住呼吸去听,才隐隐约约听到了脚步声。是靴子在坚硬的地板上踢踏的声音,她听不清是皮靴还是雨靴,唯一能确定的是,声音在往这边靠近,他往这边来了!

    突然,有人拉起门上的锁链,大力的拽了一下门,带着门板往前晃了两下,掉下来细细的铁屑。姜舒倒退几步,站在了张满满的身边。她的心脏蹦的快要跳出来了。

    门板上的小拉伸口“刷”的一下被拉开,姜舒惊地往后一颤。她必须咬紧牙关,才不至于尖叫出声。

    透过长方形的拉伸口,她看到了一张鬼面具。白色扭曲的,严严实实的挡住了来人的脸。但是,在面具的眼睛处,是一双不同于平时看到的黑色的褐色的眼睛,而是偏蓝色的眼睛。

    他们……不敢露面,起码,不敢在活人面前露面。

    那双蓝眼睛,冰冷的视线,直直的看向发颤的姜舒。

    在那一刻,姜舒感受到脖子后面像是有毒蛇游过,在耳边“嘶嘶”的吐舌,她像被盯住的小鼠,全身僵硬,腿不自觉的发颤,大脑空白,在那一刻,她甚至感觉心脏停滞了跳动

    门外的面具头靠近了一点,头向下,看向了躺着的张满满。胸膛重重的起伏以及通红的脸,证明了这个女孩正在发高烧,并且危在旦夕。

    “She…… needs ……need will die……”

    像蛇一样阴冷的视线移开,姜舒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面具人低头,手向下拿着什么。

    “嗵,嗵,嗵。”他只扔进来三瓶水和两块干粮,用带了白棉手套的手。手套上黑渍遍布,像一种油污,在食指和虎口处还有干涸了的红褐色血迹。

    但是,没有药。面具人扔完水就锁上了拉伸口,他用毫不留情的实际行动说明,多给一瓶水,就是他对一个濒死的女孩最后的仁慈。

    姜舒像终于得到了释放一般,差点全身虚脱地倒在地上。

    她软着腿,把三瓶水拿到身边,刚拧开瓶盖就急急地倒在已经干掉的布上,滚烫的眼泪也在下一秒破堤而出。姜舒抽泣着,把用颤抖的手把布搭在张满满的额头上。又从另一只裤腿上扯下另一块布,给还在发高烧的张满满擦拭身体。

    当姜舒强忍眼泪给张满满擦身的时候,张满满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温暖的手。那双手经过之处,满是舒服的清凉。好像妈妈的手。

    张满满眯着眼,虚弱的扬起嘴角,她想抬起手去握住妈妈的手,但是她做不到。实际上,她的手指都没能动弹一下。

    “妈妈……妈妈……”

    那双手一下子停住了。

    “妈妈……对不起……”

    张满满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抽搐着,像有人拿锥子一下一下地王离狠狠的敲。她紧皱两条弯弯的眉,忍住快要裂开般的头痛。努力扬起嘴角,给了她“妈妈”一个甜甜的笑。

    张满满感觉头顶的光暗了一下,然后“妈妈”就凑过来抱住了自己的头,让自己枕在她跪坐起来的膝盖上。温柔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在这个令人安心的怀抱里,张满满太阳穴里的锥痛减轻了一些,张满满蹭了蹭“妈妈”的怀抱,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姜舒抱着张满满的头,换了只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胸膛,上半身小幅度的晃着。眼泪从红肿的挤成一条缝的间隙里流出来。她的眼睛太疼了,这两天流的眼泪把她前20年没流完的眼泪全流尽了。

    张满满的呼吸稍稍变得平稳了一点。虽然在寂静的铁笼子里还是显得浑浊粗重,但是缓慢而且绵长。她睡的很安心。她这样安心的躺在姜舒的怀里,这给了姜舒一点希望,一点生的希望。

    在满脑子的痛苦作乱翻搅的时候,姜舒忽然想起看过的某部电视剧里的场景。若大的地下监狱,犯人被两两关押在地牢里。和此时此景很相像,地下只铺了一层稻草,一扇开得很高的窗悠悠的透着亮光。

    监管者一天送一次饭,饭足够两个人吃。但是,第二天,男猪脚就显现出了他与众不同人性点。他勒死了和他同牢房的人,然后拿起两碗饭狼吞虎咽的吃完。

    以前看的时候只觉得血腥,不做其他想法。但是,今天忽然回想起,又不免觉得这个编剧肯定从来没有感受过孤独,尤其是做困兽之斗的那种孤独。

    当你处于完全未知的环境,尤其是在危险时时蛰伏在背后的时候,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孤独。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当你独自一人,那些负面的,消极的,愤恨的,无望的情绪,逐步击退理智的防线的时候,也许哪一天早上,你就死去了。灵魂永远死在了日渐腐烂的躯壳里。

    而在这个时候,如果有另外一只受伤的小兽和你抱成团互相疗伤,你会觉得闭上眼睛就看得到太阳,就能感受到太阳洒在肩头,仿佛自由人。

    张满满会好起来的,没有人应该随随便便的死去。这样的自我催眠带给了姜舒一点侥幸,她努力在脑海里搜刮自己看过的励志逃生电影,在那些美好的结局里窃取一点希望种在自己心底的深渊。

    她想起《肖申克的救赎》里用勺子挖洞的肖申克,《冰封188小时》中拖着断腿爬回营地的乔,《荒岛余生》中坐木筏漂流的查克,甚至是《星际传奇》里,探索未知星球的雷迪克。

    刻意地不去想自己的现状,实际上她能做的太少,希望也太渺茫。但只是光想想那些美好的东西,身体就被注入了一些坚韧和希望。

    这种澎湃的希望一直持续到张满满的身体开始抽搐。

    在张满满平稳了呼吸大概只有几个小时之后,张满满的身体开始抽搐。

    姜舒在怀里的人抽搐和身下的木板不正常的震动中睁开眼睛,看到张满满双目圆睁,往上翻,头用力地往后仰。姜舒心里的从万丈热浪瞬间结成了冰。

    她慌忙爬起来,用第二瓶剩的半瓶水擦拭张满满的额头和身上,用沾湿的手用力拍打张满满的脸颊。趴下去在张满满耳边大喊“张满满!张满满!”,“你妈妈还在家里等着你啊,张满满!”

    张满满听不见这些话了,死神已经站在她的身边,等着落下致命的一击,用镰刀割走她的灵魂。

    姜舒冲到门板前,在脚下木板的震动中,重重的拍打着门板,大哭着朝外面大喊“Help! Help! She is dying! Someone can help us……”没有人回应,没有她害怕的要死的铁棒敲击声,其它被关起来的人,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帮她。

    身下的木板剧烈震动了两分钟,就慢慢地趋于平静。姜舒握着慌乱中撒完的第三瓶水,呆滞的跪坐在原地。

    姜舒不确定张满满是不是已经死了,她的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很慢很慢地才起伏一下,发出沉重的呼吸。

    如果这个时候,她能够稍微冷静一点,她就能听到从拉伸口传来的说话的嘈杂声。

    而就在姜舒发呆的几分钟里,张满满又开始剧烈的抽搐。姜舒从呆滞中惊醒,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再次尝试使劲的按压张曼曼的人中和虎口位置。

    她多希望能稍微拉回一点张满满的神智,但是,死神等不及了。

    当张满满第三次抽搐起来的时候,姜舒跪在一边,双手还在用力的按压张满满的人中和虎口。

    姜舒看见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分离出来,冰冷的站在一边看着□□麻木的在施救。

    所有的办法都没用了,她的灵魂看到死神的镰刀挥了下来。一闪而过的刀锋,在空中划出细细的一道银线。

    那一刻,她听到自己心底的祈祷:让张满满死去吧,不要再痛苦的挣扎。上帝听到了这句祈祷,实现了她的愿望,让死神带走了张满满的灵魂。

    张满满死了。

    所有的光都熄灭了,种下的希望在深渊里枯萎死去。

    上帝博爱,那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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