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止两个人

    姜舒的心脏在胸膛里激烈的跳动，她站起来，将耳朵贴近拉伸口，希望能多听见一点声音。

    她希望这个将军的孩子能够被放出去，起码这样，她们能在一无所知的黑暗里，抓到一束光。

    “My brother is a major of the Rocke! must let me go！”

    没有听到回应，大概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反应，这个女孩的声音颤抖的吓人。

    姜舒在这样紧绷的环境里，还忍不住分出一点心，赞叹这个将军的孩子比她们勇敢太多了。

    “放开我！Let me go!”

    从门板拉伸口的缝隙里传来混乱的声音，女孩不断被提拽以及挣扎的声音越来越大，然后，“砰”地一声，铁门被用力关上了。

    混乱的声音中有清晰的锁链锁上铁门的声音，但是女孩挣扎和被拖拽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姜舒凑近缝隙，停滞了自己的呼吸。

    “My grandfather is the former commander in chief of the Chines will find you! He will find you！”

    没有人回应她，她的声线已经明显的开始颤抖。

    “You must ……”

    她听到韩悦又鼓起气说了一句，话还没说说完，那股气就散在了喉咙里，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在死一样的寂静里，姜舒听到刀刃破开皮肉的声音。“噗……噗……噗”

    在四方见底的空间里，姜舒流失掉所有的声音和力气，她跌回木板上，捂着胸口重重的喘气。

    “Throw her into th the shark take her home to find Grandpa.”

    她们是在海上！这是在船里！

    姜舒的眼前一片空白，她的人生前20年来，发生最大的事都不曾是这样接近的面临死亡。而面临死亡的恐惧把她推到深渊，往后无路，往前是万丈深渊。

    “铛！”

    姜舒面前的拉伸口被拉开了，拉伸的铁块撞到门板，落下一些细碎的铁屑。姜舒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一个鬼面具头。

    或许是看两个人缩在角落里哭，大概还算识相，鬼面具扔进来两瓶水，三包压缩干粮。姜舒看清了那只伸进来的手，那是一只白种人的手，黑色长袖下的手腕处隐隐约约刻着刺青。

    姜舒握紧了拳头，看着拉伸门又被拉回去。她靠回铁板，听着外面锁门的声音，把头偏过去压在双膝上。

    张满满还是鹌鹑一样缩在角落，用双手捂紧耳朵，小声的嘀咕着什么，大概还是在想妈妈。

    姜舒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徒生出一种无力的绝望，心脏还在愤怒地狂跳，但大脑的意识已经从身体各处四散溃逃了。

    她提不起一点力气，痉挛作痛的胃在肚子里扭紧，但是身理上的痛像是和大脑皮层隔了一层膜，已经不太真切了。

    姜舒掀起红肿的眼皮，看了眼还缩在墙角的张满满，那种无力感更强了。她沿着木板侧躺下去，面对铁板，自暴自弃的放空意识，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往后许多个日子里，当姜舒再回想起这一天。她都会想，如果那个时候，她去到张满满的身边，安抚好她受惊吓的神经，结局会不会好一点，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不多时，像坟墓一样潮湿冰冷的船舱里，响起压抑在喉咙里的抽泣声和窸窸窣窣拆开包装吃东西的声音，还是有人大口大口吞咽水的声音，“咕咚咕咚”，在这样死寂的时候，尤其的突兀。

    但无论过着怎样的生活，遭受了怎样的生活巨变，无论活得多么苟且，只要无愧于良心而且坚强地活着，才是最伟大的事。

    三平米见底的铁牢房里，头顶上昏黄的灯还悬着。张满满从褪去紧张感的窸窸窣窣声中冷静过来，怯怯地转身，大而惊慌的眼睛急切的寻找那个和妈妈很像的大姐姐。

    看到姜舒之后，张满满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小心翼翼的靠过去，弓起身体，把头靠紧姜舒的背。

    “咕噜噜……”

    张满满的肚子响起一连串打鼓的声音，她回头看了看门板下面的干粮和水，舔了舔起皮的嘴唇，用力咽了咽口水。还是不舍的转过头，用小细胳膊勒紧肚子，把头缩进姜舒背后，也睡了过去。

    头顶悬着的灯，小幅度地晃了几下，外面窸窸窣窣吃东西的声音也渐渐没有了，偌大的船舱也沉寂了下来，变回了一座冰冷的坟墓。

    姜舒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慢慢地清醒，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的胃在一阵阵的痉挛抽痛，这种痛慢慢的钻进神经，从脑袋传到肚子，再从肚子沿着神经爬回大脑皮层，让意识变得越来越清晰。

    姜舒睁开眼，看到的还是头顶那个长方形的小洞里透出来的昏黄的光，没有太阳，也不能真切的听到任何声音。

    在这片未知名的海域，在这艘不知名的船上，在甲板下面的某一个地方，她们失去了任何的时间感和方向感。也许下一次再见到太阳，就是她们要去见鲨鱼的时候。

    在这个很不适宜放松心情的境况下，姜舒想起了海子的一首诗。还是当初为了高考积累素材才背的。

    夏天

    如果这条街没有鞋匠

    我就打着赤脚

    站在太阳下看太阳

    我想到在白天出生的孩子

    一定是出于故意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走在街上

    了解她

    也要了解太阳

    (一组健康的工人，正午抽着纸烟)

    夏天的太阳

    太阳

    当年基督入世

    也在这太阳下长大

    ——《夏天的太阳》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旳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在心里默念着这首生长着阳光的诗，姜舒觉得冰冷无力的四肢也被幻想中的阳光烫暖了一点，恢复了一些力气。黑暗的深渊上方，也透过厚重的云层，射出几缕橙色的阳光和希望。

    姜舒撑起身体，用手揉了揉抽痛的胃，一种强烈的呕吐感从胃里涌到喉咙。她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忍了忍，把反胃的感觉勉强压了下去，从胃里又冒上来一股酸水，在喉咙底下打转。

    她看了眼在她旁边熟睡的张满满，又看了眼门板下的三包干粮和两瓶水，胃蠕动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想过不吃不喝等死，但从来不曾设想过，等死会这么痛苦，这需要下太大的决心。再仔细想想却又觉得不值。能保持清醒地做一个选择，却是选择等死，这不免让人太不甘心。有这样的决心，还不如好好的活着。只要活下去了，再难也有希望不是？

    活下去吧，也许明天就能听到警笛长鸣，也许明天这艘船就发生了海难，你就可以趴在木板上面漂回家了。

    况且你才20岁，还有那么长的一生要走。你还没有碰见一个人，你旳心上人，你还没能和他一起走到街上，去看看太阳。所以啊，亲爱的，不要再风雨开始的时候，就折断了自己的翅膀，路还长啊，要慢慢的走。

    姜舒的瞳孔从涣散无神到慢慢的凝聚变得闪亮，她挺了挺因无力酸痛弓着的背，她弯腰推了推张满满。

    “满满，起来吃点东西再睡。满满，满满……”

    张满满侧躺着，苍白的脸睡得红扑扑的，比原来多了一些血色。

    姜舒又用力推了推她，她还在沉睡。没有办法，姜舒站了起来，从张满满身上跨了过去，走到门板前，蹲坐在木板上。撕开干粮的包装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还没咽下去就噎住了，干粮在嘴里碎成渣，没有一点水分。

    姜舒爬起来，拿过一瓶水，急忙打开瓶盖。“咕嘟，咕嘟”灌下了几口水，再大口的吃完巴掌大的压缩干粮，肚子里作乱的胃才好了一点。姜舒后知后觉的发现胃里面有气胀满的感觉，难受的揉了揉，还是涨的难受，姜舒就站起来沿着四个角落走圈。

    当走到第12圈的时候，姜舒看了一眼还躺着的张满满，才发现她的脸更红了，红得有些不正常，睡姿到现在也没有变过，一直侧躺着。

    姜舒的心沉了一下，她快步走到张满满的面前，蹲下来用手探了探张满满的额头。果不其然，满手的滚烫，再摸摸张满满的喉咙，同样烫的吓人，而且她的呼吸也在渐渐变得沉重。

    姜舒赶紧搬平张满满的肩，让她平躺。又探手摸了摸张满满滚烫的额头，心里越来越急切了。姜舒看了看自己沾满灰的T恤和宽松的长裤，又看了看张满满身上更破旧的红色短袖和用绳子系着的过于宽大的短裤。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姜舒走到生锈较多的一面铁板，用自己宽大的裤脚在生了锈的铁板上使劲磨，直到破了一个小洞，姜舒才停下来，沿着小洞扯下了一圈布。

    姜舒把布团在手心，用水浸湿了手里的布。

    掀开潮湿破烂的被子，姜舒用布擦拭张满满熟透了的脸和脖子，在她手肘心和手腕处擦了擦，又小心地倒了一些水在布上，把布折好了盖在了张满满额头上。最后再用被子裹紧张满满的全身，期望这样能让她好受一些，然后挺过来。

    张满满的呼吸越来越重，姜舒一遍遍的往布上倒水擦拭她的身体，盖住她的额头。但是她的呼吸仍然在加重，越来越急促。另外一瓶水很快用完了，这让张满满平稳了呼吸，但她的眼睛还没有张开，她仍然在发热。

    姜舒深呼出一口气，跪坐下去，把张满满的头放在了自己腿上，倚着墙板靠坐起来，用自己喝剩的小半瓶水倒在瓶盖里，一点点润湿张曼曼的嘴唇然后把水喂进去。

    张满满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姜舒这才松下提心吊胆的心。在松口气的一瞬间，一种令人心悸的疲倦就席卷了全身。她疲惫的抱住张满满的头，看着用完的两瓶水，在心里祈祷着，这个傻姑娘能熬过去。

    姜舒抬起张满满的头准备放下她，在躺下去的那一刻，张满满的衣领里面有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在视线中闪了一下。

    姜舒挑开张满满的衣领，看到她的衣领上被人缝上了一块白布，上面用黑线歪歪扭扭的绣了几行字：

    万春，小山城。小杨面馆，联系电话：158xxxxx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