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微风徐徐,闷热渐退,熹微殿里凉意浅浅。
远处的宫殿沉浸在喧闹的莺歌燕舞中,灯火耀亮了玉澜堂的屋檐。
宫人们来去匆忙,一个个都找急忙慌,却都不敢跑,只能快步匆匆,疾步来去。
熹微殿这边却安静的恍若遗世,独立于骤然喧闹的皇宫之外,不食任何人间烟火。
“上次我们说到哪儿啦?”
“姑娘,咱能别用哄孩子的语气吗?”嫌弃挂了一脸,岫玉小脸儿皱皱的,“我听着难受。”
“得得得,偏就你毛病多,我就是太宠你了。”
岫玉眼睛一瞪,心中哀嚎!
姑娘,你还是干净给我冰山起来吧!我知道你心情一不好就容易不小心活泼起来!但我真心受不了啦!
“是是是。。。”没办法,这种时候为了不暴露内心潜台词,就只能低眉顺眼的乖巧了,“上次讲到‘可惜’了。。。”
“唔。。。”沉壁略一思索,“可惜的是好景不长,九位旗主已定,玉娘却是以凛军二把手的身份被鲁公遣在我麾下。”
“玉娘这般的女子,怎可能甘愿屈居于我这么个病秧子之下,一气之下就向鲁公请求退出,鲁公自然不愿失去这么一个人才,便与她监视凉骑九军的监军之职,这么多年来,她却暗中插手临安等各镇的商途,我早早便发现了,真是不予她计较。”
“没成想,她手伸的太长了,竟然打算与海族通商,这我就不能放任了。”
“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封了铺,抓了人,下了狱,在牢子里照样好吃好喝的供着她。”
“关了两三个月就放出来了,不过,却是的的确确的挫了她的锐气。”
“但也确确实实的恨上了我。”沉璧叹气,“再加上师兄对我的照顾,她更是心里难受,恨不得让我日日水深火热不可。”
“临安在我与她这么多年暗地里的交锋里,早就界限分明,她的酒坊与我凛香斋势不两立。”
“她若有鲁公三分狠戾决断,我早就败在她手下了,偏她恨着我又惦念着幼时的情分,处处手下留情。”
“僵持至今,我们都不愿将对方置于死地。”
“敢情儿林玉娘还是个心善的?”
岫玉一脸鄙夷不信。
“她自然是,不然那日你我从她酒坊里出来,用不到十步,便会被偷袭。”
“凭我的针线,绝对能护住姑娘的,让那帮小杂毛们都满地找牙!”
岫玉咧嘴笑,露出白生生的小虎牙。
“是是是。。。但她手下可没什么小杂毛。”
“我就是不喜欢她。。。”岫玉努努嘴,眼睛转了转,“那陛下咧?姑娘怎么就撇开陛下和你的事儿不说?这可不成!”
“偏就你喜欢挑刺儿。”沉璧按按额角,略略皱了眉,“认识他,似乎要更早一些。”
“什么日子什么日子,是不是春光明媚啊?”岫玉眼睛都亮了,脸颊红扑扑的逼到沉璧眼前来问。
“记不太清了,该是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吧。。。”
玉澜堂上宝珠明亮,皇帝坐于高位上,拥着面色酡红的韩仲宣,一杯接着一杯,兴致十足的喝着酒。
乐声不断,莺歌燕舞,各色娇媚女子摇摆在舞池里。
唐宁坐在左侧下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者是在躲避十八时不时飘过来的目光。
一曲舞毕,皇帝鼓掌,开怀大笑,甚至差点儿碰翻了酒盏。
依照皇帝常日冰霜堆砌般的样儿,这幅样子已经算是失态了。
地下群臣开始切切私语。
“陛下生辰,熹微夫人居然没有来。。。”
“就是就是,陛下居然也不怪罪!”
“听说陛下今天去了熹微殿,但没待多久就走了?”
“有这事儿?难不成是吃醋了?”
“大人此言可要小心,皇家女子善妒可是大忌啊。”
“一个丰国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可不就是。。。”
连十八都听不下去了,晋虢策却仍是那副昏君脸面,捏着酒盏,捏着韩仲宣的小手,笑得东倒西歪的。
“听闻俊扇阁收录了南国进贡来的姑娘?”晋虢策抬抬手,笑得眉眼弯弯,“带出来瞧瞧吧。”
此言一出,百官惊愕。
这话里话外简直就是市坊间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的口气,哪儿还有一点帝王的气度。
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个顶个的低眉顺眼。
七个姑娘立马被带到殿前,一个接一个哆哆嗦嗦的跪倒在高座之下。
“朕记得熹微夫人收了一个姑娘,把她也带来!”
“是!”
“在晋国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那七个姑娘那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就被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哪儿还知道回话,只剩下跪在原地发抖的份儿了。
“陛下问你们话呢!”
掌殿执事怒眼,高声呵斥!
几个姑娘更害怕了,一个两个的都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唉?不要大声,吓到她们了。”晋虢策莞尔,笑意盈盈似语,明亮惑人。
“启禀陛下!濂溪姑娘带到!”
内侍簇拥着一个青衫女子领命回来。
“这么快。”晋虢策略微不悦,“熹微怎么说?”
内侍官没想到陛下会问及熹微夫人,略略愣了半分,才回话。
“启禀陛下,夫人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小奴,濂溪酒量浅,让她尽量不要喝酒,早些回去。”
“就这些?”
“就这些。”
“她的心倒是宽的很!”
晋虢策一把掀翻了案几,酒杯酒盏,果盘小食摔了一地,滚得一片杯盘狼藉。
韩仲萱连忙起身,卷着袖子给他顺气,嘴里连声劝着。
“可要小仆去请?”内饰官恭恭敬敬的问。
“请她作甚,可别坏了朕的兴致!”
“就是就是。。。”
韩仲萱依偎在他怀里,笑成了一朵花儿。
“下面的可是叫做濂溪的姑娘?”掌殿执事高声的质问。
“是。”濂溪早就跪下了,冷汗几乎浸透了薄纱。
“会跳舞吗?”
“会。。。”
“你们一并八人从南国来此,还未向晋国的皇帝献舞,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在此吧!”
掌殿执事尖锐的嗓音在大殿里化开大片的寂静。
且不提濂溪如今是在熹微殿当值,根本没有细学晋国的舞,就是那七人入俊扇阁也才短短半月。
一支能用于殿上的舞,怎么排练都要一月甚至两月的时间。
掌殿执事的意思,必定就是皇帝的意思,这晋虢策竟是借此来难为她们。
作为帝王来说,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上不了台面了。
连底下想通了关节的十八,都有些不知所措。
“回。。。回禀陛下,我等学艺不精,不敢在陛下面前献丑,还请陛下恕罪。”
“真是扫兴!”晋虢策咂咂嘴,摆摆手,“通通拖下去,关了!看着碍眼!”
“陛下恕罪啊!”
八个姑娘都尖叫起来,侍卫利利索索的一个一个架着往殿外拖,像是拖着几条麻袋。
“不怕扰了陛下?还不赶紧把嘴堵起来!”
掌殿执事呵斥道,侍卫们赶紧找出手帕破布之类的塞进姑娘们的樱桃小口里,让她们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姑娘们都是嫩胳膊嫩腿儿的,挣扎了几下身上就出了血印子,还有几个胆子小的,都哭成了泪人儿。
“算了算了!”晋虢策挑挑眉,一脸不屑,“都放了,烦都烦死了!”
“陛下恕罪。”掌殿执事赶紧跪下请罪。
“有你什么事儿?”晋虢策搁下酒杯,揉揉韩仲萱的耳垂,“内饰官,夫人不是说让那个什么濂溪早回去吗?送回去吧。”
“是。”
濂溪等人连忙跪地,抖衣而颤,叩谢圣恩。
“陛下果然圣恩浩荡,慈悲为怀。”
韩仲萱微微嘟起嘴,扯着晋虢策的衣襟,笑得怡然得体。
“爱妃醉了。。。”
“臣妾没有醉。。。没有。。。唔!”
韩仲萱用力眨眨眼睛,猛地一跺脚,按住胸口,面目狰狞起来,眼睛里爆出血丝,整个人用力的颤抖了几下,摔倒在地上。
整个崇光殿骤然安静,又徒然的杂乱起来。
“来人!”晋虢策紧紧的抱住韩仲萱,一脸的急切,“宣江陇一来!”
立即有宫人得令,小步小步快走出去。
他低着头埋在韩仲萱的脖颈上,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就像恨不得将她揉进骨髓里那般的深刻。
在别人看不到的阴暗处,他眯起的眼睛,勾成弯弯的弧度。
“是在陛下的府上?”
“那时候多调皮,见他府外有好看的木樨,修剪糟糕,还以为是无人居住的废屋,没成想一进去就被他发现了。”
“姑娘对陛下是一见钟情?”
“不。”沉璧皱皱眉,“当时,总觉得很不喜欢他,怎么说呢?”
“怎么会!”岫玉诧异的笑,“陛下生的这般好,姑娘怎么会不喜欢?”
“嗯,就是很奇怪,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是讨厌,只是纯粹觉得这个人,有点危险,尤其是笑起来。。。”沉璧细细的回忆,“就像是啖食生灵的怪物,邪魅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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