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花儿再娇嫩不过的时候被雕刻在手里的物件儿上,细细的花瓣一缕一缕的绽放出冬天独有的美。
说不感动是假的,沈宴只能低低头,让鬓发挡住眉眼,装作什么都没有发觉。
晋虢策聪明的很,看到她这幅样子,自然明白了七八分,也不点破,掀了锦被浑衣坐进去,顺手把她也揽进怀里用被子细细裹了在胸前抱着。
屋子里安静的很,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儿,沈宴低头望着手里的汤婆子,心里的念头愈加笃定了。
“放了她吧。”
终于开口了,晋虢策冷笑,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他还是希望她不要开口。
“谁?你是说那个皇后,还是你那背主的奴才?”
“卿卿本就是为了我而来,与此事无关,你若真要了她的性命,我倒不怕了。”
“怎么讲?”
“我们这么多年姐妹,你在的时候她照顾我,你不在她也照顾我,大不了死在一起,有什么可怕的。”
沈宴讲的很轻松自如,面儿上也没有半分不妥,偏晋虢策听得脑仁生疼,手藏在被子里骨节捏的啪啪响,见他没出声,她默默的继续说,“皇后就更简单些了,我放出去的人回来了一些,没回来的应该在你手里吧,丰国暗卫的口风我还是能放心的,但只怕这一番动作也瞒不过你。”
“你想救那个女人?”
“她的身份想必无需我多言,丰国为何要救她,原因呼之欲出。”沈宴长长的嘘了口气,似乎多了几分胆,“明人不说暗话,晋虢策,我们来做一个交易。”
“说说看。”晋虢策表情玩味,似乎只是在听一个有趣的事儿,心底里却没半分在乎的样子。
“让卿卿护送她到丰国去,而我留在你身边。”
“沈沉璧,你就是拿捏我爱你,是不是?”话音未落,晋虢策眼底一亮,却很快的黯淡了下来,“朕现在是晋国的皇帝,女人多的很,不在乎你这么一个!”
“阿策,你不需要虚张声势,我只是很诚心的想要做个交易。”
“你以为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判?”
沈宴慢慢挣开他的怀抱,背对着烛光,眉眼暗暗的藏在阴影里,晋虢策却能真真切切的看到她的笑意,她说,“自然有,命一条。”
“你威胁我?”
“当然。”沈宴抱着汤婆子滑下木榻,光脚踩着地毯走了几步,凉意渐渐漫上来,她却仍旧笑得动人,“两个无关的女子,换我余下一生的殷切相伴。”
晋虢策坐在床榻上,仰着头望着她的脸,眼底漾着些许挣扎,却倔强的怎么也不愿意开口。
“阿策,我觉得划算的很,如何?”
“用天府长公主换你一条贱命?”晋虢策冷笑,“沈沉璧,你似乎高估自己了。”
“一动摇就喜欢耍狠,阿策,这个习惯可不好,以后日子还长,你要改一改了,我不喜欢。”
沈宴眉目温柔,安静淡然的站在那里,静静的一袭水色长衫,青丝垂腰,柔裙翩翩,玉足藏于裙底。
眼前的这一幕,这个人,是晋虢策这一生都在追逐着的巨大劫数。
“十多年过去了,沈沉璧,是你欠我的,无论什么我都答应,只是你,只有你不能离开我,半步也不行。”
他闷了声,转身窝进被子里,沈宴总算松了一口气,摆出一张笑模样把他从被子里拖出来,逼着他脱掉沾满寒意的衣服,晋虢策一脸寒意的任她指使,一句话也不说的脱衣服,任她扒坏他锦衣上的金线,当她冰凉的指尖透过薄薄的单衣碰触到他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颤。
再抬头,他眼底染了熊熊的怒意,她却只当没看见,继续手底下的小动作,手还没往下溜多少就被他的大手握住。
“够了,你不需要马上履行,日子还长。”
沈宴愣了愣,好一会儿才重新笑起来,晋虢策皱了眉,吹了烛火,把她按到在床上,自己慢慢躺在外侧,跟她隔着半寸有余的距离。
“笑得太难看了,沉璧,我累了,先睡了。”
身边慢慢响起淡淡的鼾声,沈宴摸了摸笑得僵硬的脸,起身越过他把汤婆子搁在桌子上,窝进被子里,小心翼翼的窝进他怀里,握着他放在胸口的手,掌心合握,闭上眼睛。
这一夜,两人难得安稳一眠,一夜无梦。
不知怎么就颠簸的很,身子好像躺在不踏实的地方,稍微一挪动就碰到些什么,怎么都睡不安稳,偏偏累得不行,怎么都醒不过来。
“九公子,看来她下定决心了。”
“不必多言,把这丫头送回天府,鲁公的人就在车外,做不得半分手脚。”
“那卿卿呢?”
“留着吧,兴许有用。”长衫男子静静的叹息,“不知五公子此番如何,知道沉璧这事,只怕他又得多担一份心,还是等他回来,我亲自说与他吧。”
“公子,已经快到天府边境了,是否。。。”
“不必,盟约早年就定下了,再说与丰国结盟百利而无一害,天府大国无需耍小人手段。”
“是。”
头顶被人温柔的抚摸,卿卿挣扎了一下,却怎么也没睁开眼睛。
“卿卿,再睡一下吧,再睡一下就到家了。”
车架颠簸的很,卿卿却又睡着了。
冬历壹佰零七年十一月初。
丰国禁军凉州凛军统领郑京被鲁公上书弹劾,凛军一卫卫长大义灭亲,交出其兄长沪粱以及沪粱与郑京私相授受证据信件约数十封,信中言辞,将其贪污腐败,鱼肉百姓,中饱私囊的贪官之貌体现的淋漓尽致,证据俱全,不容抵赖。
此事一出,朝堂振动,人人自危,皆不出府中,望风而动。
冬月初,陛下落诏,招鲁公,左丞相,上将军等内府外庭三公九卿入临华殿议事。
由鲁公为首的中坚党,和以左丞相沈君承上将军赫连渡马首是瞻的新连党,各自整齐立于临华殿两侧,恭恭敬敬的收手入袖。
明黄大殿内,玄衣暗纹龙袍的隽秀男子高坐于明堂之上,他面色平淡,紧握在龙椅扶手上的却出卖了他此时的慌张,立于他左手边儿,目不斜视规规矩矩的站着,基本上把自己当做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儿。
身着前胸绣着张牙舞爪狮子的赤红锦缎长袍的中年男子蓄着约一指长的胡须,眉峰略扬,目光闪烁之间锋芒毕露,却又转瞬皆收,眼底陈潭一泊,风雨欲来,纹丝不动,束东珠银冠,佩攒金带,赤衣华发,中正平和,国治中坚沉稳不诺。
年老却仍留着尖锐牙齿的雄狮,鲁公,鲁峥嵘。
与他同排站着的老者,头发尽雪,束东珠白玉冠,佩攒金带,一袭青墨官袍面儿上绣着展翅欲飞的白鹤,目光平稳,整个人透出一股中庸平正,是个眉目和善,看起来就能让人放松下来的长者,虽然年老,却丝毫不辱没一国之相之势。
瑟瑟风华不藏文臣风姿的一国重臣,左丞相,沈君承。
紧贴着左丞而站的铁甲男子,方面立目,燕颔虬须,粗犷而不自收,本一副武臣之相,却长着一双女子般含情带露的桃花眼,实在不免受人瞩目。
此人乃是一骁勇善战,今年大破外邦蛮夷以及出潮海族的赫连渡,沈君承的养子。
沪兰商一身元蓝色锦袍,胸前绣着蓄势待发的豹子,羽冠束发,佩秀银带,风姿绰约,隔着几个人站在鲁公那列里。
“薛仄,赐座。”
皇帝此言一落,左手侧的侍人对着殿下的几个侍人比了比手势,迅速从两侧冒出来些许小太监轻手轻脚的搬着宽大的椅子出来,恭恭敬敬的伺候诸位大臣坐下,不消一时,殿内臣下都安坐在锦椅上。
“史公为何不在?”
下面儿立即有人跪着回了,说[御史大夫早早就称病在府里,无法来朝。]
这是打算躲着保持中立,不左不右了?
沪兰商默默的弯弯唇,往队列里稍稍缩了缩。
鲁公只盯着龙座的案几,目光无锋,却是藏锋,细密密刀子一般刮过年轻的帝王,皇帝默默清清嗓子,“沈京一事,诸位爱卿有何看法?”
赫连渡站起身一拱手,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武将的粗犷,“沈大人虽然身负重罪,却年事已高,劳苦功高多年,臣下认为重罚会伤了朝内老臣的心。”
这话里有话的意思是要保沈京了?
沪兰商挑挑眉,不着痕迹的把目光落在赫连渡身上。
“臣以为不妥。”鲁公身后的谏官太史站起身,“沈京驻守临安多年,身为重镇镇守,怎能徇私枉法,至人民于无物,寻私臣之私财,不重罚不已平民愤!”
这是非要追究不可的言辞,合乎鲁公的性子。
除却病退的御史大夫史慈,鲁公和沈君承两派都挑明了他们的主张,现在就看皇帝。。。
沪兰商略抬抬眼,目光落在不知所措满头冷汗的丰逸王身上,明明已经亲政多年,却仍被自己的臣子左右,毫无帝王之资,才学尚可,在帝王之业上资质愚钝,但作为一个傀儡,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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