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公微微笑着捻了捻胡须,端起青花瓷盏呷了呷。
皇帝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薛仄立刻扬手让下面立刻上来十几个宫装太监抬着一抬两摞折子进来,搁在大殿中央,薛仄眉目一挑,他们就恭恭敬敬的垂首退下了。
“这都是弹劾郑京的折子,鲁公,请您点点看。”
一代帝王竟然对臣下用[请][您]这般恭敬的字眼,明摆着是要偏向鲁公这边儿了,殿里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了一分二分了,别人不说,赫连渡的脸色就瞬间难看了起来,左丞相到仍旧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鲁公略一躬身,站起身来,打开一本折子,随手丢在地上,册子摔远滑到赫连渡脚底下。
“郎中令,薛劲。”
又拿起一本,随意翻了翻,摔在地上。
“宗正,吕一明。”
又一本被摔在赫连渡脚下,赫连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少府,坤岩。”鲁公略略扶了扶腰,笑得很平静,“陛下,余下的就不必臣查验了吧,老臣年事已高,如此劳动,实在费时费力。”
“辛苦鲁公了。”皇帝当然惶恐不已,连忙让薛仄亲自下去扶鲁公坐回原位,“众卿家怎么看?”
棕褐色官袍的老臣撩袍而跪,“臣以为,郑京不问罪不已正法纪,不问责不已正朝纲。”
沪兰商默默的抿抿嘴。
简直是胡扯,一个距地将领,犯了错大不了撤了,能扭曲什么法纪,为祸什么朝纲,他就算有包天的胆子也就欺负欺负一地的乡亲父老,搜刮搜刮民脂民膏,这帮老臣真是见风使舵,一看皇帝站在鲁公这边儿,就赶紧冒出来把问题上升高度,一个免官的罪都准备给搞成个杀头的大罪,这才是传说中的官官相护,真是无语了。
“臣有话要说。”左丞相直挺挺的往地上一跪,清冽的嗓音在大殿里回响,“陛下,臣以为,一方父母官,如果如此草率被问罪,实在寒了老臣们的心啊。”
沪兰商直接翻了个白眼儿,还没准备皱眉就被鲁公注视的目光吓得往后缩了缩。
这左丞相把瞎话儿说的都翻天了啊,物证人证都有了,尼玛这是要扯皮的架势么,一国丞相怎么能用这么损的招,真当大家的眼睛都白长的啊,郑京和沪粱通信的书信还摆在皇帝的桌案上好么,还有,他郑京害的一地人民这么惨,还什么父母官什么的,人家完全恨得是咬牙切齿好么,完全想把他送上断头台好么,忽悠谁呢啊。。。
皇帝被左丞悲天悯人的一通说给弄得很是不知所措,几个目光冲鲁公追过来。
鲁公鲁公,怎么办啊这个?
鲁公不动声色,闪开皇帝求救的视线,自顾自的品茶。
静观其变。
皇帝颓然的虚咳了几下,也没人关心他要注意龙体什么的,只能自己找台阶下,“咳咳咳,唔,那沈老的意思是?”
“臣以为,当宣召郑京,沪粱,以及凛军一卫卫长沪兰商上殿,当堂审问。”
“这。。。鲁公以为如何?”
“臣以为甚妥。”
“薛仄,宣。”皇帝抹抹额角冷汗,哆哆嗦嗦的往龙椅侧边儿缩了缩。
“宣,凛军统领郑京,凛军一卫卫长沪兰商,及平民沪粱上殿。”
薛仄一嗓子出去,殿外就远远地来了十来个人,一队□□禁卫军架着两个囚衣破烂,步履蹒跚的犯人进了大殿。
鲁公的眼色还没闪过来,沪兰商就赶紧站出来了,规规矩矩的站在跪在地上的郑京和沪粱旁边儿,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赫连大人啊,郑京冤枉啊!!!”
且说这郑京在牢里挨了这么多时日,总算见着救星了,他也知道自己的罪过是逃不过的,如今只抱着一点儿侥幸心理,希望同一派的人能拉扯拉扯自己,给留条活路,但殊不知他这么一句却是犯了大忌讳,皇帝还安安稳稳的高坐在明堂上,他赫连渡是什么人,郑京不向皇帝求恕罪诉冤枉,一开口竟然叫的是上将军赫连渡,别说满朝文武三公九卿怎么想,赫连渡自己先变了脸色,撩袍而跪,求圣上恕罪。
“赫连将军何罪之有啊?”皇帝的语气已是极为不悦,就算是傀儡,到底还是皇家子弟,还是由鲁公一手带大,一举手一投足仍是贵气非凡,不怒自威,他一挑眉毛,郑京就吓得哆哆嗦嗦的,“郑京,你可知罪?”
“陛下,臣冤啊!”
“冤在何处啊?”
郑京撑起一把老骨头,强忍着伤跪直了,声泪俱下的控诉,“启禀陛下,这都是沪兰商联合她兄长沪粱算计于我,想我郑京为国效力二十余年,哪一天不是兢兢业业克己为民,怎能受此等小人的祸害,请陛下明察!”说完还实实在在的磕了几个响头。
一身狼藉的老头子缩在那里哭诉,还真是挺让人同情的,但能进入这临华殿的都是些什么人,凭借模糊的哭诉就想打动这些踩着不知道多少人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重臣们,郑京未免异想天开了些,连作为傀儡的皇帝面容上都没有一丝丝的动容。
“不要含糊其实,沪兰商如何陷害于你,细细说来!”少府令性子急了些,忍不住站起来怒斥郑京。
“她一介女子,干预统领权力,私自率兵出城,臣责骂于她,她怀恨在心,联合兄长诱臣入瓮,骗臣入伙其兄长的商路,如今又拿了那些平时的信件来作证,以达到她谋害于臣,直升统领之职的险恶之心啊陛下!”
沪兰商低低头,差点儿笑出声来。
这话说的倒是有趣的很,郑京真把满朝文武当傻瓜了吧,就算她请君入瓮,但郑京这直接就算承认了自己贪污腐败利用职权搜刮民脂民膏这一大罪,还有,谁说她谋害了他郑京就一定能直升统领之职?真当二卫长三卫长都是吃干饭的?他最最愚蠢的就是竟然把[私自率兵出城]堂皇的讲了出来,别的不说,凉州大祸,他不派兵相帮,拥兵自重这又是一桩大罪,她沪兰商率兵出城相助凉州,怎么都只能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大功劳,二十多年临安富足生活让郑京整个人都不适合在官场上打滚了,笨的不行。
“哦?”皇帝看了看鲁公,眉毛挑的更高了,“沪卿家,郑京此言可属实。”有心人一听就能知道皇帝偏向谁,郑京年事已高,皇帝一开口却是郑京郑京的,到了才二十多岁的沪兰商这里却温和的叫[沪卿家],一朝臣子都不是傻子,一下子就明白了皇帝的潜台词。
这郑京朕今天是不打算放过了,不可能善了了。
“启禀陛下,臣私自率兵出城乃是接到了鲁公的军令,率领一支卫队前往凉州,以解凉州围困之围,至于臣兄长,臣只能哀叹沪家教子不严,出了尔等败类,实属大罪,请皇上责罚。”沪兰商恭恭敬敬的回完话,什么都没多说,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往地上一跪,脸上也多了些许愧疚苦诉之意。
郑京一听,脸色瞬间大变,面如金纸。
“胡说!率兵出城明明就是旗主的命令,你一个小卒子。。。!!!”鲁公使了个眼色,旁边儿就有侍卫上前用破布把郑京嚎叫的嘴堵上了。
“临华殿上,圣上脚下,众臣面前,你一介罪臣,竟然敢咆哮朝堂,来人,拖出去三十杖伺候。”鲁公慢条斯理的说完,压了压茶盏,呷了一口。
皇帝一句话都没说,侍卫就拉着挣扎不已的郑京下去了,不一会儿就响起杖刑的声音,刚开始还有被堵住的哀嚎声,二十多下后就渐渐的小了。
“陛下,案子还未审清,怎能屈打成招!”
左丞相躬身下跪,一身翰林清骨,不屈不挠。
鲁公默默的笑了笑,把凉透了的茶推开。
“左丞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的很。”鲁公接过温热的茶盏,捏起盖子压了压茶末,轻轻吹了吹浮气,“这茶不错,竟是用白梅冻水沏的。”
左丞相脸色一变,身形一僵,形容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左丞相此言差矣,这郑京含糊其辞,妄图在这朝堂之上,蒙混于朕,朕没有当堂杖杀已经很是大度了,鲁公略教训于他,也是为了朕的脸面,怎能说是屈打成招?”皇帝摆摆手,左丞相脸色暗淡的起身坐回去,张了张口没再说什么。
“郑京,在任期间徇私枉法,贪得无厌,因为一时之念差点让朕失去了两座城池和几员大将,于国乃国之蛀虫,于官乃官之败类,于民乃民之恶徒,朕下旨抄收郑家所有财产,郑氏族人三代内入奴籍,三代外男丁永久废除科考资格。”皇帝自己越讲越霸气,大手一挥,“来人啊,把郑京拖下去斩首!”
郑京瞪大了双眼瘫坐在地上,任由侍卫将他烂肉一般拖出了大殿。
“沪兰商,你此番擅自出兵事出有因,还救民于水火,立下大功,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陛下,臣不要什么赏赐。”沪兰商干脆利落的往地上一跪,“沪粱乃我沪家唯一的男丁,请陛下恕他死罪,臣为此恳请,别无所求。”
“好好好,好一个别无所求,鲁公以为如何?”
“功臣良将,若无后绝代,似乎于国于民都是大的损失啊陛下。”
“有理有理,那就恕了沪粱的死罪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就贬他下临安入军三年,即日出发,不得有违。”
“谢主隆恩。”沪兰商沪粱二人皆叩首谢恩。
“如今郑京已死,临安统领空缺,沪兰商,你虽不求赏赐,但朕欣赏你的大义凛然和大义灭亲,就由你领凛军统领之职,守卫临安,你可愿意?”
“陛下之令,末将谨遵,谢主隆恩。”
鲁公侧眼看了看单膝跪地叩谢圣恩的沪兰商,默默的扫过沉默不语的左丞相沈君承和咬牙切齿的赫连渡,慢慢的放下茶盏,捻了捻胡子,不动声色的冲高堂之上略略点了点头,皇帝如蒙大赦,立即退朝。
“退朝!”薛仄尖锐的声音在临华殿里回荡着。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