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榻上小睡了一会儿,皇帝来过今儿这一次便回崇光殿看奏折去了,他心情也是大好,对沈宴也减了戒心,连梁上的动静也小了。
快到晚膳的时候,岫玉绕过木榻,凑到沈宴耳边唤她起床,沈宴睡得本来就不□□稳,她叫第一声就醒了,坐起来倚在软垫上愣了一会儿,摸了摸膝上岫玉盖过来的软毯,默默地笑。
岫玉正收拾着暖炉,往里头填了几块新炭,一转头却对上沈宴笑吟吟的脸,一时有些怔忡,不禁开口问了,“姑娘,笑什么?”
“我早该发现的,凡是我用的都是合用的,趁手的,地道的,你伺候的事,没有一件不是顺心的,连我喝茶的习惯都熟悉。”沈宴拆掉簪子,散下睡乱了的发髻,青丝洒下来,“卿卿,易容的能耐越来越厉害了。”
岫玉一愣,瘪了的气球一般往榻子上一坐,“我还以为姑娘没发现呢。”说着往脸上一抹,从发际线到鬓角细细掀下来蝉翼般的皮肉,再抬头就是卿卿的样貌了。
“丰非也真是,怎么能由着你胡闹。”沈宴皱眉。
“这可是九公子最得意的那张了,一听说我要来寻姑娘你,九公子什么都没多说就给我了。”卿卿笑了笑,又就着烛火将□□贴了回去,眨眼之间,又变作了岫玉,“怎么样?”
“晋虢策眼皮底下,你也敢造次,倒是真不怕他发现了,把你剥皮抽筋。”
“姑娘这话卿卿可就不爱听了。”卿卿想了想,没再争辩,“九公子真真儿担心着姑娘的身体呢,琼蕙长公主的事,倒是可以缓和缓和。”
“没余地缓和了,鸾笙被阿策囚禁多年,恐怕只剩半条命了,且不提丰国天府的盟约,就是为了多年前的情分,她的命我必定是要救的。”
卿卿伸手过去给沈宴把毯子掖好,没答话儿。
“我知道你怕我用自己换鸾笙,但如果一整队暗卫加上你我都没有十成把握将她送出晋国,那这就是唯一的办法了。”沈宴握住她的手,笑得很安然,“再说了,死在他身边不是一直是我的愿望吗?能救了鸾笙,得到天府的盟约,还能留在他身边,这当然是再好都没有的了。”
“姑娘,鲁公不会同意的。”
“把沈京的事往上递的时候,我早已写好书信,让耶律酩上京时帮我送到。”
“姑娘!”
“鲁公是成大事的人,牺牲我一个也算不了什么,这么多年,我早就过够了累赘般的生活,相信他能明白我的。”
“那。。。”卿卿咬咬牙,“那九公子怎么办?”
“倒是忘记问了,凉州如今怎样了,你说与我听听。”
卿卿听出她不想提九公子这里的事,也不想难为她,只好把凉州的近况和自己知道的都细细的说了。
“凉州倒是无妨,晋国早就退兵边界,两国却仍是草木皆兵,终军仍守在边境,和晋军对峙,咱们那几队凛军一半守在城内防止内乱,一半被兰商带回临安驻防了,五公子上京以后留了卫队专门保护九公子的安全,现在也被九公子遣走,算是平静了。”
“嗯,阿策摆明了不愿与丰国天府为善,但两国若是联手,晋国却没那么大的胃口,海族都是亡命之徒,只认钱财的军队,阿策定然不会与他们结盟。”沈宴皱起眉,“倒不如我直接跟他摊牌,交涉条件,他现在摸不透我,不敢轻易拿下我,这场棋就算没有赢面,和棋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话音未落,窗棂异响,卿卿立即站起来,护着沈宴。
“何事?”
“小厨房问姑娘是否传膳?”
“传吧。”
“是。”
低眉顺眼的奴才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后手跟着七八个等级低些的小奴才,慢慢的把食盒里的吃食在荷花白的桌巾上摆了,还特意放了银筷子。
沈宴多看了那奴才几眼,冲卿卿眨眨眼,卿卿点点头,从荷包里捏了块银角塞过去,小奴才连声叩谢,欢天喜地的带着人退下了。
等人走了好一会儿了,沈宴才扶着卿卿的手在桌边坐下,抬眼一看,水晶荠菜丝,莲蓬豆腐,白汤娃娃菜,桃仁山鸡,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红豆白米粥,四菜一粥,三素一荤,搭配的刚刚好。
连沈宴这个平时不太喜欢在晚上吃东西的看到了,都食指大动,携了筷子不知该从那一道开动。
“现在没别人,你就别给我拿架儿了。”沈宴递了多备的筷子过去,卿卿看了看,坐下来接了放一边儿,先给沈宴盛了碗粥递过去,“喝点粥吧。”
“我怕积食,今儿不想喝了,来了什么消息?”
卿卿展开刚刚打赏过得小奴才塞过来的细纸条,细细展开,捏着边角,念了出来,“毫无线索。”说着把纸条递过去放在沈宴手边儿,空了手夹了几筷铺在粥面儿上,细细的嚼,慢慢的吃。
“看来暗卫是没有找到,晋虢策应该早就知道暗卫了,如今却要借着我的话来清扫,看来是想让我乖一点。”
“姑娘,那。。。”卿卿含着一筷子豆腐,嘴里鼓鼓囊囊的就往沈宴这儿瞅,沈宴皱皱眉,一抬手一巴掌拍她脑门上,“姑娘家家的,怎么吃饭呢?”
“哎呦,都跟糙男人差不离儿了,还计较这礼做什么。”
“我琢磨着你年龄也差不多了,在我进宫前,寻个人把你配了吧。”
卿卿听出了沈宴话里的意思,最担心的事情就要发生了,沈宴要用自己和晋虢策做交易,换取鸾笙被安全送出晋国国境的机会,还要在这么个关隘上揽出自己个儿活命的机会,她才不稀罕呢。
“你这是在玩火!”
她干脆利落撂了筷子,银筷子撒手又快,一下去就把小瓷碗砸了个豁口,一起摔在地上,啪啦好几声脆响,一碗红豆粥混着瓷渣子泼了一地。
“你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俩做贼心虚是怎么着?”沈宴伸手过去拽她坐下,然后目不斜视,气定神闲的笑。
“姑娘啊,晋虢策哪里是你的良人,你怎么就是看不清楚!”卿卿说的有些激动,一抬手喝掉一杯茶,抹抹嘴继续说,“当年你被侧妃妾室欺负受苦受累,他在哪啊,你每每鸢罗发作痛苦不堪,他又在哪,再说,要不是他当年摔碎了白玉瓶,你又何必拖着命活!”
沈宴默默的喝粥,没答话儿。
“九公子对姑娘情深意重,这么多年一直的悉心照顾,为你续命,偏偏姑娘又不肯领情,一心向死,被那人查探到头上了,不得已嫁了,那就安生过日子算了,偏又不愿意厮守,就算如此,九公子也没有说过一句埋怨的话儿,比起那个消失了这么多年的人算是好多了吧,姑娘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撤了吧。”沈宴搁下小瓷碗,起身甩甩手往榻上一靠,随手拿起卷在桌几上的书,挑挑烛火,慢慢的读起来。
卿卿默默咬咬牙,看看一地狼藉,起身出去,把门摔得震天响。
沈宴眨眨眼睛,低声叹息,书卷久久未曾翻过一页。
本来在晋国可用的人就不多,本就该同心协力什么的,偏卿卿又是个刷小性儿有主意的,只怕这次不会那么容易让自己的计划成功,得是要费一番功夫的了,但这么僵着也不成,依着晋虢策的意思,卿卿要是被发现了,命儿就留不成了,就算是她也只能自保,哪儿能从晋虢策这尊神嘴里撬出个[赦]来?想来想去,还是先安稳了卿卿的性子再说,要是在照着刚刚那摔门的劲儿,不消半刻就能被晋虢策知道。
“岫玉,我的汤婆子哪儿去了?”
连着唤了好几声儿都没人应,沈宴有点无奈了。
她平时好清静,自从知晓了[岫玉]的身份了以后,就放心大胆的留她一人服侍,其他人该遣走的都遣走了,奴才们自然摸不准主子的意思,但能歇着不伺候人的差事谁又会不喜欢呢。但这番却是难为了沈宴,卿卿咬死了心不理会她,她便一个杂人都唤不来,偏偏入夜时分手脚寒凉,没有汤婆子无法入睡,她只得耐下心思,连着又唤了好几声,嗓子都哑了也没见人影儿,她算是彻底没劲儿了,干脆瘫倒在床榻上,不再动弹。
“这么背主的奴才,你倒是用的舒心的很?”
才迷迷糊糊了几分,就被这么一声惊醒了,忙强撑着坐起来,就见晋虢策捧着个样式特别的汤婆子进来,径自脱了大氅挂起来,目光望着她。他一身黑袍绣着暗底金色龙纹,束发碎金色琉璃金冠,眉目如画,像极了那年他们刚遇见的光景,少女如诗,少年如画。
见她直直的盯着他发愣,他轻轻的勾起嘴角,走过来坐在床榻上,把手里的汤婆子掼给她,让她窝在怀里抱着。
出手略烫,她条件反射想要躲,却被他稍显凌厉的目光吓到,赶紧接过来抱着,隔着衣衫温吞吞的暖,脉络似乎也一点一点的活了起来,低头一瞅,汤婆子上似乎雕着花样儿,她有点好奇,歪了身子凑到烛火下面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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