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从芦苇镇上掀起，愈传愈烈，大有激起惊涛骇浪的架势。
武林上对魔教的忌惮之心被人为地推向高处，这是自二十年前那场冲突之后，最剑拔弩张的一次。
不少名门正派传来书信，想与崔绮君商谈现今局势，尤其是希望他能给个准话——溯洄之滨那些人，究竟有没有可能越过寄雁东岸，又或者避开飘遥山城，再入江湖。
崔绮君一一回复，只说尚需观察。
可奇怪的是，即便如此大的动静，裴氏依然不曾出面。
崔绮君有些奇怪，却没有说出来。
他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计划。
月如钩的日子不太好过。
她下令找回傅霜行，可掘地三尺，这孩子就像凭空消失了那般，根本不见踪影。唯一庆幸的是，那天她将李独伊藏进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否则如果教中内鬼将这个筹码抹杀掉，她的处境只会更加难堪。
“教主，飘遥山城传信，说是要与我们谈判，地点定在寄雁东岸西边十里的孤芳亭，时间是三天后午时。”
负责传话的，是月如钩的亲信风迎香。
“崔绮君还说了什么？”
“还说届时会有其他门派长老前来，希望我们拿出诚意。”
月如钩冷笑：“他这是请君入瓮，可我偏偏不得不去。”
“教主，亦是改变了许多。”
风迎香心中隐约有预感，她的主上，想是跨不过少主去世这道坎了。
“哦？为什么这么说？”
月如钩背着手，站在窗前，隔着一层纱，眺望着小小一方天地。
风迎香道：“如若是以前，教主不会在意他们的说法。”
“你这是变着法说我从前冲动任性了？”
“属下不敢。”
月如钩轻笑：“你不要紧张，我身边就数你跟我最久，眼下没有旁人，我只是和你说说话，开开玩笑罢了。”
“教主，您有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月如钩掀开那层纱，原本朦胧的景色瞬间清晰起来，她眯起眼睛，“人老了，玩不动了，人间的游戏也该结束了。”
“教主，其实，属下觉得，少主在天有灵，也是希望您好好活下去的。”
风迎香壮着胆子，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月如钩却突然提了掌，拍碎了窗沿：“那个不孝子，他若是希望我活着，就不会做那种蠢事！”
她将指节攥得咔咔直响，但很快又松了劲：“算了，事到如今，人都死了，还能拉出来骂一顿，打一顿吗？迎香，你看看我们这溯洄之滨，像不像当年日落西山的今襄剑派？”
“我溯洄之滨，定能武脉不绝！”
风迎香听她这话，有些克制不住情绪，月如钩笑了：“你我都明白，任何地方，有人才有生气，有新生的力量才能延续命脉。但这溯洄之滨，被我糟蹋得差不多了。”
她长叹：“年轻不懂事啊，白白浪费了父亲的一腔心血。现在，除了求和，也想不到好方法。”
风迎香不语。
“虽说我杀人如麻，不近人情，但我，好歹是一教之主，还不希望你们死绝。”月如钩自嘲，随手一拂衣袖，“找人收拾了吧，替我备好东西，就说我会准时赴约的。哦对，多带点人。”
“属下遵命。”
风迎香心头泛上一丝淡淡的苦涩，然而她没有太多时间整理心情，匆匆离开去安排了。
傅霜行也得知了消息。
他坐在桌边，仔细擦拭着手里的长刀。
“你准备怎么做？”
秦观雪也在检查自己的佩剑，还好，并未受到太严重的损坏。
“去现场，能救则救。”
傅霜行并不认为吴瑕会放过这次机会，但这对他来说，影响不大。
能进则进，退一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抬眼看了眼秦观雪，突然停下手，盯着看了片刻：“你，下巴那儿——”
“我？”对方摸了摸，瞬间红了脸。
那边，长了一点小小的胡茬。
傅霜行放下手里的长刀，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笑了：“我帮你刮掉吧。”
秦观雪愣了下，又忘了回答。
傅霜行以为他应允了，就从腰包里摸出一个用锦缎包着的小刀片。
“我，自己来吧。”
“这里只有清水，就你这样的，会刮出血的。”
傅霜行拖着凳子，坐过去了一点，秦观雪就更不好意思了：“你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我当然很熟练。”
傅霜行训练的时候很苦，经常会把自己搞得很邋遢，月如钩却很坏心眼地要求他一定仪容整洁地来见她，所以，成年后这些东西会常备。
秦观雪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说紧张也不对，说高兴也不对，总而言之，乱糟糟的。
傅霜行左手抬着他的下巴，右手捏着刀片，三两下就给他收拾好了。
“搞定。”
傅霜行收好东西，塞进腰包，却发现秦观雪一直盯着自己。
“你在想什么？”
对方摇摇头，没说话。
傅霜行莫名其妙：“那你没事这么盯着我？”
“我，”秦观雪眼神有点躲闪，“嗯，没什么。”
他刚刚，有那么一瞬，觉得傅霜行很好看。
尤其是认真的时候，眼里有光，鼻子高挺，嘴唇······
秦观雪脸更红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傅霜行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虽然说追问不太礼貌，但莫名觉得很，好玩？
“我——”秦观雪心一横，老老实实说道，“觉得你认真做事的时候，就，就······”
“就？”
夸他好看会不会让他误会什么？秦观雪头一次考虑到这个问题，便改了口：“就很让我心动。”
傅霜行脑子炸了。
“这个，和我理解的是一个意思吗？”
“就是很吸引我，我是说，你看着很特别，让我，我不由自主······”
秦观雪结巴了，然而傅霜行耳根子也红了：“好了你不用解释了！”
他底气不足地说道：“我，能懂。”
“真得吗？”
秦观雪极其高兴，傅霜行捂住脸，搓了搓，深呼吸：“只有刚刚一瞬间吗？还是，以前就觉得啊？”
“唔，”秦观雪仔细想了想，“以前我经常梦到你。”
傅霜行又捂紧了脸。
原来，你很早以前就暗恋我？我是谁，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霜儿？”
秦观雪一声轻唤，吓得傅霜行差点跳起来：“你听我啊，这个，其实我也没那么有吸引力，你还小，不懂······”
他说完，又在心里唾弃自己，傅霜行，你活了两辈子也没见着懂了什么吧？
“我懂。”
秦观雪辩驳着，傅霜行赶忙打断他：“停，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你先让我静一静，我要准备去孤芳亭。”
“好。”
秦观雪安静了下来。
傅霜行深呼吸，心想，秦夫子我对不起你，我真没有要去吸引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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