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霜行睡得不够踏实,屋子里又热,闷得他心里难受。
他翻了个身,想找个更凉快的地方躺着,不想重心一偏,人就滚了下去。
傅霜行紧闭着眼,却没有感受到预料之内的疼痛,他懒洋洋地躺了片刻,意识才回复过来。
身子下面,好像垫了个软软的东西。
傅霜行突然反应过来:“小雪?”
“嗯。”秦观雪温声应着,“你要继续睡吗?”
“不了不了。”傅霜行赶忙爬起来,“压疼你没有?”
“没有。”
不仅没有,甚至还希望你能多躺一会儿。
秦观雪垂下眼帘,一如既往的沉默。
傅霜行坐到他对面,伸了个懒腰:“你饿不饿,我还带了点干粮,吃吗?”
“嗯。”
傅霜行听这乖巧的声音,意外觉得很可爱。
两人分着吃了些干粮,又歇了歇,就决定上去。
傅霜行用打火石点燃了一根火把,走在前头,秦观雪本来想继续牵他的手,但是看着那火苗,又不太好意思了。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傅霜行很奇怪,一把将人拉过来,秦观雪微微一愣,顺势就抓紧了些,没有说话。
傅霜行更是一头雾水,再次叮嘱他:“跟紧了。”
秦观雪点点头。
他们穿过林子,从之前掉下来的地方爬上去。
秦观雪不解:“为什么我们要绕来绕去?”
“这叫迂回战术。”
傅霜行完全不承认,他是想找个地方睡觉才这么干的。
秦观雪没有纠结于此,就当自己相信了。
两人到了上面,夜色已深。
傅霜行带着他去了丹槭楼。
大街上静悄悄的,小巷里更是,可能是都睡了,也可能是被早前那件事吓着了。
傅霜行爬上墙头,招呼着秦观雪,示意他也来,对方却蹙起眉头:“你这是私闯民宅。”
“我和吴先生说好了,让他借个屋子给我们歇脚。”傅霜行伸手,“快上来啊,别磨蹭了。”
秦观雪左看看,右看看,满脸通红地跟着他翻了墙。
“你真得和他说好了?”
“那当然,没说好我也不敢私闯这个地方。”傅霜行猫着腰,拉着秦观雪穿过花园,走到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随手推开一间房门,果然没有上锁。
“呼——”
傅霜行将秦观雪塞进屋子,转身关上门,松了一口气。
他给吴瑕的竹筒里有写自己会来这边,看样子,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们等一等,到了后半夜,吴先生就会来找我们了。”
傅霜行神情严肃起来,“那时候,才是最关键的。”
他像是自言自语,说完转过身,撞见秦观雪如水的眼神,心头一动:“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好久不见,想多看几眼。”
秦观雪脱口而出,并且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傅霜行耳根一红,竟没有辩驳。
眼前的少年见他神色突变,顿时也反应过来。
“我的意思是我想你。”
秦观雪很认真在解释,傅霜行听着就很别扭:“想我?”
“嗯。”对方回答十分郑重,“很想你。”
傅霜行面红耳赤,还好屋里没点灯,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们很久没像今天这样待在一起了,我现在很高兴。”
秦观雪说话很慢,咬字清晰,像是怕他听不见,不往心里去。然而傅霜行一张脸都要烧起来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哦,我知道了。”
“嗯。”秦观雪的尾音微微上扬,这下,是显而易见的高兴。
傅霜行有点结巴:“你,呃,我是说,我们先坐?不,不用站着说话。”
“好。”
傅霜行紧张到口干,想喝点水又找不到,就这么干坐着。
秦观雪一开始还很沉默,接着似乎是想找点话题,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傅霜行刚开始还会应和两声,后面干脆就不出声了。
“你以后还会回溯洄之滨吗?”
秦观雪绕到了这个问题,傅霜行眨眨眼,挣扎着不让自己睡过去:“看情况吧。”
师父的墓还在那里,如果以后能回去看两眼——
秦观雪低声问道:“有什么让你牵挂的人在那里吗?”
傅霜行一惊,清醒了不少,心里积累的奇怪感觉越累越重,但他这么说,确实也没错?
“有。”傅霜行没有隐瞒,“不过他已经去世了,所以,我只是想着以后有机会能回去祭奠他。”
“嗯,等事情了结吧。”
秦观雪说完,又不再出声了。
两人对坐到半夜,傅霜行昏昏欲睡。
飘遥山城传出消息——崔牧不治身亡。
吴瑕趁着天黑,翻墙进了自己家,并找到了藏在某处的两个少年,点了灯。
“傅霜行,你胆子挺大,竟敢私闯民宅。”
对方无动于衷,没有半点想解释的样子。
吴瑕见他不肯接自己的笑话,就长吁短叹:“你好严肃。罢了,我回来只是要告诉你,该放出去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嗯。”
傅霜行点点头,吴瑕又道:“但裴氏会不会来,这不好说。”
“声势够大,不管那边会不会来人,崔城主定会去找月如钩的。”
傅霜行很笃定,“到时候你通知她带上我祖母和蚀昴,去寄雁东岸西边十里的孤芳亭谈判,带多少人,吴先生自己看着办吧。”
“看来你已经算好了一切。”吴瑕颇有些赞许的样子,傅霜行摇摇头:“没,只是赌一把。”
“你祖母就是其中一个赌注?”
“这是算好的。”
吴瑕了然:“那,应该是和我所想差不多了。”
“希望您能手下留情,不要害了月如钩的性命。”
傅霜行神思清明,“我知道,吴先生忌惮她,但现在,还不是杀她的时候。”
“是不是时候我很清楚,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认清自己的身份。”吴瑕瞄了一眼他身后的秦观雪,“如果你认可魔教教众的身份,为帮助月如钩铲除内鬼,而与飘遥山城暂时合作,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如果你还记得你是傅简云和李独伊的孙子,那月如钩,必定和你站在对立面。”
“我有分寸,不劳先生费心。”傅霜行不卑不亢地回答着,吴瑕轻笑:“你有分寸便好,这两天暂时藏在这里吧,吃穿用度我都会吩咐下人去做的,等具体谈判日子定下,我再来通知你。”
“嗯。”
傅霜行点点头,吴瑕就又趁着天黑返回了飘遥山城。
“你都听到了?”
他问秦观雪,对方只“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很失落?”傅霜行心里不舒服,刚刚吴瑕那番话,总让他认为这人是故意的,故意要在秦观雪面前谈自己的立场问题,好制造些麻烦。
可偏偏,他不能说这是错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秦观雪否认了:“我没有。”
“真没有?”
傅霜行转过来,看着他,秦观雪背对着油灯,微垂着眼帘,长而密睫毛投下一条细细浅浅的阴影:“真没有。”
“我不喜欢别人骗我,尤其是你。”
傅霜行其实心里有点慌,但他说不出口辩解的理由。
他承认,他希望月如钩活着,这是因为他欠了岳星明,欠了他最敬爱的师父一条命,这人情,必须要还。
可是他不想和这人有任何误会。有误会就会有隔阂,有了隔阂,就不能做回朋友了。
但要怎么解释?难道和他说,虽然我这么做会违背那些正道人士的期盼,但我还是会和你站在一边?
这怎么听都别扭。
“我没有骗你。”秦观雪抬起眼,温和地注视着他,“我只是想到了一个问题。吴先生会考虑的,也会是崔城主和姐夫所要考虑的,你确实身在魔教,如果要保下月如钩,肯定会背上这样那样的质疑。”
“我信你,而且希望,大家都能相信你。我不希望你受到无谓的指责,受到伤害。”
秦观雪眼神总是那样认真,傅霜行心里感动,到嘴边却又说道:“有些质疑是无法避免的。”
“最起码,我始终相信你。”
傅霜行轻轻笑了:“好。”
秦观雪见他笑,就很高兴。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这个人。
“你又干嘛?表达久别重逢的喜悦吗?”
傅霜行刚刚还在感动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秦观雪笑着:“不是。”
“那你——”傅霜行脸红了,“你也抱太紧了,是准备闷死我吧?”
“我高兴是因为,你能理解我的想法,真得太好了。”
秦观雪不仅没松开他,反而抱得更紧了些,“我之前,一直很担心,担心过了那么久,你会没有办法理解我的心情,但是,但是——”
他没有说完,就是很开心的样子。
傅霜行噗嗤笑出了声:“好好好,我理解你,你先松开,身上都是汗,不好。”
“嗯。”
秦观雪松开手,一脸笑意,可下一刻,他又捧着他的脸,“你怎么脸红成这样?”
“因为你太热了,闷得。”
傅霜行往后仰,想脱开他的手,秦观雪不好意思:“对不起。”
“没事,歇会儿就行。”
傅霜行揉揉自己的脸,偷偷地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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