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霜行住在芦苇镇上一间小客栈里，对着油灯，仔细梳理着他的计划。
“白无瑕最忌惮的，是他的身份被月如钩等人知道，所以他才会与崔绮君交好，以保自身安全。但他也有可能，会借着飘遥山城的手，除掉会威胁自己生命的人。综上，无论如何，他一定会保下崔牧，稳定住飘遥山城内部局势。”
傅霜行在纸上画出了他所掌握的人物关系网，忽然停下了笔，陷入了沉思。
纸上最中央，写着月如钩的名字。
“师父，你是不是希望她活着？”
傅霜行有点犹豫，夜风从窗户外吹进来，有些凉。
他走过去，准备关上，却见一只头顶有红羽的鸽子落在了窗台上。
傅霜行一愣，接着，将它抱起来，摸摸了小脑袋。
白鸽这次没有啄他的手，而是乖顺地缩着身子。
傅霜行想起自己出发前，去到山顶那天。
莫名下了雨，鸽笼被打坏了，养的鸽子只剩一地凌乱的羽毛。那棵银松在大火中受到波及，一半的树叶被烧成焦黑。
傅霜行在树下安静地坐了片刻，嘴里发苦。
就像现在，他见着这只白鸽，心里也是发酸。
“师父，我就当这是你的愿望了。”
傅霜行轻轻抚摸着鸟儿的背，站在窗户口吹了一会儿风，就熄灯睡觉了。
两天后，秦观雪一行人便到了芦苇镇，再往上走一走，便可到飘遥山城的城门。
坐了一路马车的崔牧早就不耐烦了，说什么都要下车走走，吴瑕本想教他安分些，到了这边，就要顾好客人，然而李冶却笑了：“都还是孩子，不需要太拘礼的。”
“多谢李家主。”崔牧一说完，就飞快地跑下去了，吴瑕直摇头：“这孩子——”
李冶笑笑：“还是这个时候，最有少年意气，等再大一点，担了责任，心性自然就会转变了。”
吴瑕瞧了他一眼，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心软些。
“小琅，你要不要和我在镇上转转？上次你来，我还没尽到地主之谊呢！”崔牧走到顾之琅身边，李素雨轻轻踢了他一脚：“你有钱吗？”
“我没钱，但我可以赊账嘛！再说了，你不是有？”崔牧又绕到李素雨那边，低声耳语，“借我一点点，我回去还你。”
“你不是说要赊账？”
“随口说说的。”崔牧有点心虚，“我上次赊账忘还，城主罚我去扫了一个月的地。”
他摇摇头：“太可怕了，还是你比较靠谱，借我点嘛，我也饿了。”
李素雨撇撇嘴，很快又莞尔：“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能借花献佛，不然我就收你利息。”
“那也行，你有多少？”
李素雨掏了掏腰包：“唔，借你二钱银子。”
“嘿嘿，够了够了。”崔牧笑着，一转头，却看见顾之琅已经走到秦观雪那边了，就也跟了过去。
“我不怎么饿，而且等进了城里，也会有饭吃的。”顾之琅确实不饿，崔牧又问秦观雪：“小雪你吃不吃？”
“好。”秦观雪很坦诚，“你买什么我吃什么。”
“这好办，我先去前面买，你们等我一下。”
崔牧脚步轻快地走向前，秦观雪看了眼他的背影，突然察觉到一丝杀气，大喊：“小心！”
少年反应敏捷，迅速转身，躲过一击，没想到对方出手更快，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就割破了他的脖子。
崔牧瞪大了眼睛，浑身动弹不得，直直倒了下去。
顾之琅冲上前抱住他，紧紧捂住伤口。
“崔牧，崔牧！”
少年没觉多疼，只觉得眼皮架不住，很快就昏了过去。
秦观雪拔剑挡下第三击，蒙面人刀法不错，却未有杀心。
“小雪，我来帮你！”
李素雨也加入战局，他的剑法修为亦是上乘。
二对一，傅霜行有伤在身，不便久战，他右手握刀，左手摸出暗器，打向几人，被赶来的吴瑕挡下了。
这人，武功路数很熟悉？吴瑕心中存疑，也与人过了两招，却惊觉一个细小的玩意儿落入他的袖袍中。
对方迅速抽身，往寄雁东岸的方向逃去。
“别跑！”
李素雨和秦观雪都追了过去。
“吴先生，您快来看看，他要没气了！”顾之琅急到要哭，吴瑕让她松手，自己扯下衣服上一根布条，给崔牧包扎好伤口，便背起人：“走，回飘遥山城！”
傅霜行一路往悬崖那边奔逃，直到无处可去，站在了危险的边缘。
“乖乖束手就擒，说不定还能留你一命。”
李素雨执剑而立，秦观雪却是打量着这个蒙面人，隐隐约约感到一丝熟悉。
傅霜行褪下伪装，轻轻笑了：“就算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束手就擒的。”
霜儿？
秦观雪差点叫出声，却见对方身子往后一仰，纵身一跃。
“不要！”
秦观雪想也没想，跟着他跳了下去，李素雨顿时傻了眼：“小雪！”
怎么回事？
他懵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玩命似的去找救兵。
往下坠的傅霜行更是吓得不轻，你怎么也跟着跳啊大哥？我跳之前有准备，不会摔死的！
正发呆呢，秦观雪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佩剑径直往峭壁上一插，两人往下滑了好久，才勉强停下。
“我的亲娘啊，得亏这剑品相不错，不然断了我拿什么赔你？”傅霜行忍不住发了脾气，却见秦观雪虎口都被震得裂开了，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淌，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你有没有事？我刚刚有没有伤到你？”
傅霜行一怔：“我没事，你不用，那么担心地看着我。”
他心虚地将自己的长刀插在悬崖壁上，一个轻功翻身站到了上面，找到了藏在藤蔓里的绳索，系到秦观雪腰上。
“我带你下去。”
“好。”
傅霜行被他忧心忡忡又带着点高兴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你，闭上眼睛。”
“嗯。”
傅霜行看了看他，因为距离的原因，总觉得这人眼睫毛很长，也漂亮。
“呸呸呸，形容一个男人漂亮，不对不对。”
傅霜行小声嘟囔着，带着秦观雪，顺着那绳索往下滑，直到落地。
“行了，我看看你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有点暗，傅霜行盯着秦观雪那张脸，还以为这人像是受了天大委屈，又可怜，又可爱，急需被安抚。
秦观雪伸了手，傅霜行给他包扎好，盘算着现在要怎么办。
他事先在匕首上涂了点麻药，可以让崔牧暂时麻痹，刚刚混战中也将装着提示的小竹筒给了吴瑕，飘遥山城那边应该还稳得住。
而现在，这个人怎么搞？
“可以了。”
傅霜行神情有点复杂，秦观雪问他：“你现在想去哪里？”
“你不问我，为什么对崔牧动手吗？”
“崔牧不会有事的，如果有事，你现在也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站在我面前。”
傅霜行被他一点不做掩饰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咱们还是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你随意，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跟你。”
“啊？”
傅霜行千般万般地不情愿：“别吧，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这里没有大路，黑黢黢的，要结伴而行。”
你能不能别用这么认真的模样跟我说话？傅霜行觉得自己每每面对秦观雪，都有种控制不住脾气的冲动。
他叉着腰，想了想，道：“你要跟着我，也不是不行，但你，一定要听我的。”
“好。”
秦观雪满口答应，傅霜行点点头：“行，那走吧。”
“嗯。”
秦观雪爱惜地擦了下剑身，却不小心又被割了下手。
“我的乖乖，你就不能等有光的地方？”
傅霜行又被吓了一跳，秦观雪有点委屈：“这是哥哥铸的剑。”
少年愣了下：“对不住。”
“不用道歉，如果哥哥在天有灵，他也会高兴的。”
可是我觉得秦夫子比你聪明很多，他真得会高兴吗？傅霜行挑了下眉毛，招招手：“你跟紧我。”
“嗯。”
秦观雪拉住他的手，傅霜行有点不自在，小时候都没牵过手，现在是不是太奇怪了？但他没有直说，怕这人又一本正经给他找理由。
傅霜行挠了挠头，真得好像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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