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雪锁上老家的大门，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哥哥去世了，从今以后，这个地方就不能再称之为家。
他微微红了眼，深深呼吸，待心情平复后，才转过身，上马赶往泉州了。
顾之琅在霁夜岛冶炼池，整理着师父的遗物。
这场丧事太过匆忙，很多事情都没准备好。
她没有跟着秦观雪回今襄，老人们说，虽然她是秦夫子的关门弟子，但到底是个女孩儿，跟着人家弟弟回去送葬，于礼不合。
“什么破规矩？”
顾之琅擦擦眼泪，翻阅着自己的笔记，上面还有师父工整的朱批，又开始止不住地哭。
她本以为，人生还长，时间尚早，还有很多这样平淡又充实的日子。但现实却狠狠打了她一耳光，痛入骨髓。
顾之琅歇了歇，将所有存留着过往记忆的物什收拾好，让几个家丁挑着，送上船，带到李家。
李冶正陪着秦殊，在花园里栽了一棵柳树。
秋日柳，人未留，攀折苦，别离愁。
顾之琅没有惊扰，只是静静站在角落里。
那些老人们又说，秦殊现在已经是李家大夫人了，也不能送弟弟归乡。
“为什么呢？”
顾之琅不能理解这样的说辞，却又隐隐能明白一点点理由。
这个江湖不太平，居位越高，越是有无数人盯着你，等着抓到把柄，等着你从高处摔下来。
也许是这样，也许又不是这样。
师父这一走，她也该长大了。
顾之琅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李素雨在这段时间，则是到处“打杂”，哪里有需要就搭把手。
可他再怎么样，也是李家的公子，仆人们自然不敢让他操心。转来转去，竟然是和崔牧聊天最多。
这个时时刻刻都带着那把银枪的少年对泉州充满好奇，但因着丧期未过，不好给人家添麻烦，因此只是跟在看上去最“闲”的李素雨后面，美曰其名：“我也来帮忙。”
“你是客人，老实回去坐着就行了。”李素雨不大喜欢他，总觉得这人聒噪，像树上的麻雀，又或者是盛夏的知了，总之对方一开口，他就耳根子疼，头疼，哪哪儿都疼。
“你好冷淡哦。”崔牧觉得自己很委屈，“我们认识好几年了，你对我怎么连霜儿都比不上？”
李素雨耳朵动了动：“霜儿？”
崔牧见他有反应，又开始滔滔不绝：“是啊，他人可和善了，跟我特别聊得来，虽然只一起玩了几天，但我觉得他人真好。”
李素雨心中有预感，那个霜儿可能就是消失已久的傅霜行，而且秦观雪没有解释，这个态度，很让人困惑。
“你觉得他人好吗？”
李素雨问道，崔牧拍拍他的肩膀：“我的朋友，当然都是一表人才。”
对方笑笑：“小心驶得万年船。”
“真得，你相信我，我对他一见如故。”崔牧说着说着，突然挠了挠头，“不对呀，我记得霜儿说他也是泉州的，也在霁夜岛读书学习，和小雪又是朋友，按理说你们也应该关系不错，可你怎么这么冷淡？”
李素雨挑着眉毛：“嗯，这个我也想不通，走吧，我带你去我家，我小时候住的屋子。”
“这就是你不对了，大家朋友一场，热热闹闹才好玩嘛——”
“我记得我在我床底下藏了点私房钱，我们找出来去街上买些特产。”
“哇，你居然那么小就开始藏私房钱了？行啊，兄弟！”
崔牧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李素雨拐跑了，他开开心心和人聊起了特产的事情。
没多久，秦观雪就回来了。
“姐姐，我想去飘遥山城，继续精进剑法。”
秦殊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他：“精进剑法的目的是什么呢？”
秦观雪迟疑了一会儿，道：“还没想好，只是觉得，我必须要变强。”
秦殊注视着他，沉默良久，而后，她温柔地说道：“那枚白玉，你还带着吗？”
“带着。”
秦观雪从脖子上取下年幼时秦佑给他的那白玉，握在手心，“姐姐你是要？”
“当然只能是姐姐来做了。”秦殊抿抿嘴，却笑不出来，“姐姐手艺不如你哥哥，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
秦观雪见她红了眼，心里苦涩，秦殊拿过那枚白玉，道：“小雪，你从小就内向，不爱说话，虽然现在好了很多，但姐姐知道，你还是会把很多事情放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
“我有分寸的，姐姐，你要相信我。”
“姐姐都知道，你很乖，很懂事，不会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出错，但是姐姐，”秦殊哽咽了一下，手指摸索着那枚白玉，继续说道，“姐姐怕你委屈了自己。我早些时候，见过那位吴先生和崔公子，问了些你的事情。”
秦观雪微微一怔：“你都，知道了？”
秦殊点点头，眼泪就顺着侧脸滑落下来：“你虽然不说，但心里一定一直觉得对不起他，很愧疚，姐姐怕你如果哪一天和霜儿起了冲突，会心软，会受伤——”
“不会的，姐姐。”秦观雪否认了这个说辞，“霜儿还是你印象里的霜儿，他没有变，他只是需要我的帮助，只要我有足够的力量，就能帮他离开那个地方，我们会一直是朋友，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秦殊头一次听弟弟一口气说那么多话，有点愣，她缓了缓，道：“你长大了，姐姐会尊重你的想法，但你要答应姐姐，爱惜自己，好吗？”
“我会好好的，我发誓，也会让霜儿好好的。”秦观雪应下来，秦殊点点头：“好，那过几天，等姐姐做好剑穗，就和你姐夫谈谈这件事，安排一下。”
“嗯。”
秦观雪小坐了一会儿，便回屋了。
再过一段时间，秦殊将剑穗挂在了弟弟的剑上。
佩剑也是新剑，只不过是秦佑的遗作，被顾之琅重新做了修饰，交给了秦观雪。
“剑者，都以以名赋剑为荣，今后，这把剑，就叫观雪了。”
秦殊望着弟弟，道：“也希望你今后，修身定志，傲骨不屈。”
“愚弟谨记于心。”
秦观雪接过此剑，佩与腰间。
李冶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几个孩子要去飘遥山城，他得亲自去拜访崔绮君。
“好。”
几人异口同声地点着头，这其中属崔牧最高兴，他以后就有人一起玩了，尤其是那位顾之琅顾姑娘，看上去人很不错，爽朗又可爱。
“小琅，你真要和我们一起去？”李素雨问她，“叔叔婶婶都同意吗？”
“爹爹娘亲都答应了。”顾之琅举起自己的腰包，笑着，“我爹把他私房钱都给我了。”
她骑在马上，望着远方：“师父说，人要眼界开阔，内心开阔，才能有所进步，我现在跟着你们出去看看，也是好事。”
“不管怎么样，我和小雪都会保护好你的。”
“你可不要小看我，虽然我不会打架，但我逃跑技术可是一流的！”
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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