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密室内，傅霜行盘腿坐在软垫上，运功调息。
他旧伤未愈，又添新红，加上岳星明一事的刺激，身体难以支撑。
月如钩在墙角点了些安神香，她出神地站了一会儿，道：“给你七天时间调养，七天后，你前往飘遥山城，取一个人的命。”
傅霜行一时沉默。
“那个人，现在应该叫裴牧，和你差不多大。”
傅霜行心里一惊，面上却克制住了：“为什么要取他性命？”
“裴牧的身份不简单。”月如钩坐到他对面，手指一划，地上的青砖便缓缓打开来一块，露出一个小木盒。
她从里头取出一把算筹，上面都写着不同的人名。
“你大概不知道，我的夫君，曾经是飘遥山城的少城主，裴行风。”
月如钩缓缓放下一枚算筹，摆在正中央。
她指尖稍顿，又抽出第二枚：“但是后来，他死了，害死他的人，叫崔岚，是当时的崔氏族长。”
傅霜行有点愣，这好像和他从岳星明口中得知的，不一样？
月如钩不情愿将两个算筹摆在一起，距离有点远，傅霜行见到“崔岚”上面被画了一道深深的刀痕，问着：“这代表他死了，对吗？”
“没错，病死的，也可能是被人暗杀的，总之，死了。”
月如钩耸耸肩，仿佛是在嘲笑这个短命鬼，她微微叹息：“当年，飘遥山城之中，崔氏与裴氏的竞争激烈，崔岚在裴行风身上下了失心丸，这个东西吃下去，就会使人丧失情感记忆，并对睁眼后第一个所见之人言听计从。”
“崔岚靠着这种手腕，让裴行风犯下大错，先后杀死自己的父亲与两个兄长，而后至族人。”
月如钩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任何情绪，这让傅霜行想起了岳星明。
同样的人物，却是不同的故事走向，真相令人捉摸不透。
“我赶到的时候，裴行风已经被他的结义大哥制服了。”
月如钩抬眼看着傅霜行，竟是笑了：“就是你的祖父，傅简云。”
少年一怔，目光游移。
“他大骂我是妖女，骂我操纵人心，不知廉耻。我一生气，就和他打了起来。”
月如钩低下头，又抽出一枚算筹，“如你所见，他也死了。”
傅霜行见到祖父的名字，嘴唇动了动：“我听祖母说，她嫁给祖父之后，祖父就带着她退隐江湖了·······”
“要么怎么称他为义薄云天傅大侠呢？”月如钩嗤笑，“当年裴行风会回去飘遥山城，就是因为他父亲病重，可是他父亲为什么会病重呢？因为崔岚搞了点小动作。老爷子眼看不行了，就命人将傅简云夫妻请来，说什么对不起小儿子，希望他们能帮个忙。”
她无所谓地摇摇头：“这我都能猜到，临终托孤也不过如此！但老爷子应该没想到，自己居然等到了小儿子回来，可是能怎么样呢？不还是死不瞑目？”
傅霜行一时无话。
“扯远了，这些都不重要。总而言之，那次冲突之后，裴氏就落魄了。”
月如钩又放下一枚算筹，“裴行风这次大闹，致使他那一脉凋零，他的叔父裴洛东临危受命，担任城主一职。”
“不过得了好处的崔岚，怎么可能放过这次机会？在他的煽动下，五年后，裴洛东终于扛不住压力，让出城主一位，举族外迁。”
月如钩放下三个算筹：“接下来就是重点，你要给我好好记着。”
“嗯。”
傅霜行点点头。
“崔岚与裴洛东交换条件，裴氏举族外迁，不可再回，并要了一个孩子，作为人质。”
月如钩的指节放在了其中一枚算筹上，“这个孩子，现在就叫裴牧。他是裴洛东嫡亲的小孙子。”
“崔牧还有个亲生哥哥，是嫡长孙，但那个孩子那时候已经四岁了，开始记事，崔岚怕不好控制，便没有要他。”月如钩忽然想起了什么，蹙眉道，“这个嫡长孙，叫裴庭亮，小时候在霁夜岛读过一段时间书，你有没有见过？”
傅霜行的记忆瞬间被打开，阿亮哥哥？那个皮肤有点黑，腰上有一对白虎玉佩的？
“没什么印象了。”
他撒了个慌，月如钩没有追究，继续道：“但是崔岚上位后，没多久便病死了，他的族人却不满他的一些作为，尤其是一些旁系尊长，因此最后成为城主的，是一直名不见经传的崔绮君。”
她说完，指着崔牧那枚算筹说道：“我要你去飘遥山城，杀了他。”
“之后裴氏就会以毁约为由，与崔氏大打出手，我们好坐收渔利？”
傅霜行接了话，月如钩抿抿嘴：“对。如果你所言属实，那么那个在寄雁东岸冲你放冷箭的人，必定是希望你死，好煽动秦观雪与泉州李家攻打我溯洄之滨。而这件事又发生在飘遥山城眼皮子底下，崔绮君出于道义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我魔教便岌岌可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削弱他们的力量。”
“但是你命大，没死。”月如钩冷眼以对，“但若我知道我儿会因此丧命，我宁可先解决了你。”
傅霜行无言。
“我有一点不敢确定。”月如钩冷静片刻，“那个放冷箭的，究竟有没有算到我儿会走到这一步，如果我当时不收手，你也是会死的，这样他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同命蛊一事，只有晴光首领最为熟悉，但它很难养活，白无瑕一死，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人能养出来了。”月如钩不解，但她并不知晓，傅霜行所说那个给他同命蛊的人，正好就是白无瑕。
只不过十年过去，那时的记忆有点模糊，月如钩便忘了确认白无瑕是否真已死亡，而且，剩余的晴光部众，她并未追杀。
“总而言之，你去飘摇山城，除了取裴牧性命，这件事也最好放在心上。”
月如钩叮嘱着，傅霜行点点头：“是，我都知道了。”
“这次任务，你要如实完成，否则，你祖母就要下去和你祖父团聚了。”
月如钩塞给他一个小瓷瓶，“歇着吧。”
傅霜行握着那冰冷的小瓶子，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才能保下崔牧。
月如钩出了密室，找来自己的心腹。
“你且暗中跟着傅霜行，有任何动向及时向我汇报，但你记着，他的一切行动都不要干预，甚至，要保护他。”
“属下遵命。”
月如钩思量着，傅霜行大概率不会下杀手，但为了瞒过自己，崔牧明面上一定会“死”，那么——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藏在暗处。”
她眼神狠辣，转身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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